髯須大漢一聲令下,手下們立刻變得老實多了,弓箭手們也放下手中的弓箭。
小栓子嚇得險些從馬車上跌落,急忙也找出弓箭來,眼中透着懼色。
李鐵柱慢慢將小栓子的弓箭壓下,同時對鄭直小聲說:
“收了傢伙,跟他們硬幹的話,咱們沒優勢。”
鄭直想了想,把刀收回,倒不是怕了這羣響馬,而是擔心鐵柱叔和小栓子的安危。
這兩人一個受了腿傷,一個還是孩子,要真幹起來的話,難免會遭到什麼不測。
那大漢笑着點頭道:
“還算你們識時務,老子苗一刀,爲給兄弟們尋口飯吃,纔不得已落草爲寇,大家都是可憐人,也就別廢話了...銀子你們留下,命帶走,可好?”
李鐵柱上前拜道:
“久聞苗老大的威名,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實不相瞞,在下是黑龍山李家屯的獵戶,去縣城做點小生意,銀子實在沒有哇...”
“沒有?”
苗一刀眼睛微微瞪大,弓箭手們紛紛搭箭,瞄準了他們。
“那娃娃是你兒子吧?我勸你乖乖交出銀子,不然的話...”
李鐵柱的拳頭攥緊,他數了數弓箭手的數目,有十個,而且從不同的角度對準了小栓子。
這幫沒人性的東西!
“鐵柱叔...”鄭直的手已經重新按在了刀柄上。
“別動手,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鐵柱小聲說道,同時從懷中掏出幾塊碎銀,大概有二兩多的樣子,呈給土匪頭子看。
“苗老大,這點銀子是我們全部的家當了,還請高擡貴手。”
苗一刀使了個眼色,隨即一位手下下馬,走到李鐵柱面前。
“這點銀子,打發叫花子呢?”
那人露出嘲弄的神色,冷不丁一掌過去,“啪”地一聲將碎銀打翻在地。
李鐵柱微微一怔,然後苦笑着說:
“這位兄弟,我們都是窮人,這點銀子已經不少了。”
“車上都是些什麼東西?”
“只是些毛皮和草藥罷了,不值多少錢的...”
李鐵柱彎腰正要撿起碎銀,那人忽地用腳猛踩在他的手背上。
“兄弟?!”
“我讓你撿了麼?啊?”那人狠厲地笑着,腳下暗暗用力。
鄭直再也忍受不住,急奔而上,飛起一腳踹在他肚皮處。
這一腳用力過猛,對方竟倒飛出去幾丈遠,完後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大眼一瞪,捂着肚子徑直倒了下去,渾身抽搐,嘴裡還吐着白沫。
鄭直楞了片刻,本來想踹倒那個小賊的,沒想到效果這麼好。
他體內的那股“力”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土匪們顯然也被嚇住了,誰也不敢說話,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這個深藏不露的年輕人。
單單憑藉肉身的力量,就可以把一個成年男子踢飛,這天資也是了得!
“爹,你怎麼樣?”小栓子扶起李鐵柱,一臉焦急。
“爹沒事...”
李鐵柱活動了一下手部,目光中有些複雜。
實話說,就這樣的小蟊賊,還不能把他怎麼樣。
但土匪們相互都有照應,一旦哪家的山頭出了事,一定會去尋個“根”,找個說法。
這一帶的土匪兇悍不講道理是出了名的,要是被他們記恨上,這進城的路就走不得了。
此時,坐在馬背上的苗一刀,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會兒踢飛他手下的小夥子,眼睛慢慢眯起來。
“這位兄弟的功夫挺俊,不知是跟誰學的?”
鄭直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無師自通,苗老大要來硬的,在下隨時奉陪!”
“好個無師自通...”苗一刀笑道,“看在你這麼有種的面子上,我讓你們走,不過這些貨你們得留下!”
此話一出,立刻有土匪叫道:
“還不快滾?我們大當家的今個兒心情好,饒你們一命,別給臉不要臉!”
鄭直挪到李鐵柱身側小聲說:
“看來那個苗老大是覺出咱車上的東西值錢了,怎麼辦?”
“這些響馬實力不怎麼樣,但難纏得很。咱們也只能破財免災了...”
“鐵柱叔...”
“鄭賢侄,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叔何嘗肯忍下這口氣?可他們人多勢衆,殺人不眨眼。李家屯要想保住這條去縣城的路,必須要忍氣吞聲。”
“可是...”鄭直攥緊了拳頭,心中憋屈萬分。
“賢侄啊,這響馬便是做生意的第一關,被剝一層皮是難免的,認了吧...”
李鐵柱說着,走到苗一刀跟前,笑着拜道:
“獵戶進黑龍山賣命不容易,還請苗老大給我們留一點活命的本錢吧?”
“這個好說,還是老規矩,我七你三,你看公不公平?”
“公平、公平...”
李鐵柱忍氣吞聲的樣子讓鄭直很是窩火,鐵柱叔一身的好武藝怎麼會向這些無賴低頭?
強盜們和豺狼無異,餵給他們吃的,只能讓他們變本加厲地壓迫威脅自己!
雖是這麼想,可這馬車上的貨大部分是李鐵柱家的,鄭直沒有什麼決定權。
他只能重重嘆口氣,眼睜睜地看着強盜們下馬,鬨笑着走近馬車,卸下貨物。
“鐵柱叔,這麼一來,咱們可就少了七成的收入...”鄭直氣道。
“窮苦人志氣短,能賺一點就是一點吧。”李鐵柱低聲道,“你放心,獨眼的狼皮被我藏在最底層了,他們不會找到的。”
正說着,那幾個小賊動作倒是挺快,把大部分貨物已經卸了下來,準備分批擡上馬匹。
苗一刀拱手笑道:
“多謝兩位兄弟救濟,我苗一刀把話放在這兒,等你們回來再走這條路,我保證不會再攔着!”
他調轉馬首,廢話也不多說,就要帶着手下們離開。
這一次打劫收穫還算不錯,毛皮和藥草的成色都是上品,尤其是貴重的黑龍山藥草,市面上可是搶手貨。
本以爲塵埃落定,誰知一道冷光以超絕的速度略過他的身側,引起了他的警惕!
這冷光,是劍氣?!
一道,兩道,三道...
劍氣頻發,整整四十七道,恰好他有四十七個手下!
“噗噗噗...”
血液從脖頸噴出,四十七道血霧將他包圍,那畫面像綻開的一朵碩大瑰麗的薔薇。
一眨眼的功夫,手下們皆數殞命,紛紛落馬。
苗一刀驚懼之下從背後抽出九環刀,喝道:
“混蛋,是誰偷襲我?!”
殺手的兇器是劍,而且劍法出神入化,以劍氣割斷人的喉嚨,死者甚至發不出一聲悲號,這手法冷酷殘忍,絕非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
李鐵柱震驚之餘,慌忙拉過小栓子,將他護了起來。
而鄭直的目光卻瞟向林中的一個方位。
在殺手出手之前,他便感覺到那個位置透出絲絲涼意,很不尋常。
此時的他還不清楚,這涼意就是所謂的殺氣!
一襲白影果然從林中掠過,輕輕落於苗一刀的馬首之前,身後跟着兩道青影。
鄭直的眼睛微微睜大。
那白影是個極其俊美的少年,年齡在十四五歲左右,此人顏面如玉,容貌似雕刻一般完美,尤其是一雙青色的眼瞳平添了幾分異域情調。
他手中長劍低垂,劍尖隱隱有光華褪去,很明顯,是收了劍招後的殘餘劍氣。
在其身後,有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似乎和他的關係很親密,兩人手中有劍,但劍並未出鞘,可見對白衣少年的劍法很自信。
“師弟,你的劍法又精進了,師父他老人家看到一定會很開心。”一人輕描淡寫地說。
“那個姓楚的根本不是師弟的對手,果然無涯劍纔是天下第一!”另一人也諂笑道。
白衣少年冷冷道:
“天下第一劍是獨孤紅的星河劍,你們難道不清楚?”
被白衣少年呵斥,青衣男子的臉色一變,卻笑道:
“師弟說得對,星河劍厲害是厲害,但敗給無涯劍也是遲早的事,呵呵...”
白衣少年不理他,徑直向前走了數步,淡淡道:
“你是苗一刀?”
馬背之上,苗一刀自覺眼前這白衣少年不同尋常,可他自恃刀法高超,也全然不懼。
“我是苗一刀,少俠殺了我這麼多手下,還是偷襲,這筆賬怎麼算?”
“聽說你的刀很快,我想試一試。”白衣少年並不接他的話頭。
“你...找死!”
苗一刀眼中現出兇光,飛身一躍,奔向白衣少年,同時從背後抽出九環刀橫向一劈!
要論刀法的精純程度,這響馬頭子的水平竟然和李鐵柱不相上下,也算是用刀的行家了,難怪他有這個自信。
刀光眼看就要近身,白衣少年卻始終不爲之所動,這讓苗一刀心中一喜。
“爲我幾十個兄弟償命吧...”
這念頭剛剛閃過,他忽地感覺身體變得極爲輕盈,輕得像羽毛一般,整個漂浮起來!
下一刻。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後背,這是多麼詭異的一幕!
苗一刀的嘴角翹起,輕輕道:“好快...”
一顆大好頭顱跌落在地,翻滾地厲害,不一會兒竟滾到鄭直的腳下。
這是鄭直第二次見到人頭了,這一顆更新鮮,切口也更平整。
苗一刀的眼中的生氣漸漸消退,至死他也沒搞清楚,殺他的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