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海——北京的夜生活腹地。
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是白天,老實說,沒有多大感觸。只看見很多酒館門口,淹着湖岸擺出一長排小桌子,插着遮陽傘,沒什麼人氣。
可是當夜晚降臨,門外的那些五顏六色的燈全部亮起來,經營着小炒海鮮,京城小吃的人們全部探頭而出,客人一下子變得爆滿,其中還有不少老外來捧場。桌子上頭擺着廉價的酒水,燕京,百威,甚至還有北京二鍋頭。北京黑夜裡較爲繁華的一幕出現在眼前,形形色色的人進進出出,熱鬧大笑着。我眯眼,透過人羣看向開闊的湖面,水光漣漣出五彩的顏色,湖面美的猶如仙境。四周的霓虹燈一盞盞燃起,我心頭猛地一熱,望着眼前的流光溢彩,在西安夜場呆着時的那些回憶突然被一點點的喚醒了。
曾經何時,我也在人海茫茫中風花雪月過?
我在後海成了一名服務生。呆的酒吧是一家裝修風格非常讚的慢搖吧。這裡有不少客人,也有專門負責推酒的啤酒寶貝。
啤酒寶貝在我眼裡就和夜店裡頭的小蜜蜂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她們專門負責推銷酒水賣酒簽單,偶爾陪客人們喝上一杯,不容易給人吃豆腐佔便宜。
小蜜蜂就不一樣了,夜店音樂又嗨又勁爆,跳起舞來很有可能會有些不良的肢體接觸,醉酒以後也常常難保自身安全。
“哎。雷雷!那邊來了新客人,快點手腳麻利的去看看,點單的時候跑快點!”店長黑子喊了我一聲,和我擦肩而過。
黑子是我們店長,男的,他長得五大三粗的,說起話來也是五大三粗的。我來酒吧找他的時候他正面目猙獰的啃着一袋子豬蹄子,吃的滿手都是油。他自我介紹的時候說自己專注酒吧整十年,專做酒鬼生意,經營有道,是個不可多得的經濟型人才。
我聽着他跟我吹了一個上午,覈實了他是一個經濟型人才的證明,因爲他把那袋子豬蹄啃得一乾二淨,一個也沒給我吃,連讓都沒有讓。我當了一個上午的觀衆,聽着他東南西北的亂侃,他還甚爲得意。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這會兒店裡頭生意正好,所有服務員和啤酒寶貝都是來回遊走在酒吧裡頭,看看這桌的客人需要什麼,那桌的客人有沒有別的麻煩事需要解決。
黑子有了交代,我聽着話趕緊跑了過去下單子。要知道我這份服務員的工作來之不易,我很珍惜。因爲是白叔介紹的,還包吃包住包工資,一個月二千七底薪加提成,賺的不多,但是可靠,最少不會因爲查黃賭毒被抓緊警察局裡頭去了。
我剛剛疾步走到客人跟前,就聽見桌子上頭那兩桌客人笑嘻嘻的在打情罵俏。來的人是一男一女,手牽着手,坐在椅子上頭的時候兩個人都不安寧。你逗逗我,我掐掐你,一副熱戀中的模樣。看的出來,這兩個人都是那種很愛玩,喜歡尋.歡作樂的主。男孩不算帥,但是穿的叫人看起來非常舒服,衣服整潔,又不失品味。
女孩是那種外表上看起來性取向眼中不明的那種帥比,一頭短髮,資深級平胸少女,眉清目秀的,手上還夾着一根菸吸着。
我站在一旁很久,兩個人把我當空氣。中途我咳嗽了好幾聲,但是可惜音樂聲音太大,吵得根本聽不見。我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最後被那個短頭髮的女孩發現了,她把煙滅掉,用指頭戳了戳男孩的腰,指了指我,擠眉弄眼說道:“人家服務員跑來點單了!”
男孩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大高興。好像被我壞了好事一樣的表情,不爽問:“你們這裡有什麼酒水套餐給推薦一下,我們兩個人。”
我白天沒事的時候恰好研究了一下我們店裡的酒水,他這樣問我,剛好我也答得上來。一連串給他說了好幾個。對方倒是沒嫌棄價格貴,只是不停的開始在那裡挑刺。
“誒呀~這酒我喜歡,但是我不喜歡這個套餐裡的話梅和小吃……”
“誒。這個水果拼盤不錯,可惜我不喜歡這個酒……”
女孩子伸手勾着男孩肩膀,笑嘻嘻的指着一個套餐道:“親愛的~我要吃這個冰淇淋!”
男孩看着手中的套餐,唸叨了一句。“冰淇淋給你買!就是他們這個套餐太不人性化了……”
我嘆了口氣,看着他點單感覺好像要他的命一樣難受,突然覺得拖延症患者傷不起。心裡頭大概盤算了一下這些東西的價格,然後我尋思了半天,把a套餐的東西以及c套餐的東西來回在心裡算計顛倒,最後價格相差了十塊錢!
十塊錢!草!我咬咬牙!
這多餘出來的一塊錢我就自己出吧!反正我有提成拿,算下來不虧,就是少掙了十塊而已。總比得罪人的好。
想到這塊,我賠笑臉道:“剛剛您說的那些,其實都是可以綜合一下的!”說完,我揚起生平最單純美好的微笑,跟那個男孩講解道:“我可以給您把套餐裡頭的東西換一下的,諾,水果拼盤換成你喜歡的這款,還有美女的冰淇淋也給您加進去……”
“算下來價格多了十塊錢!但是您第一次來我們這裡玩!這些就當我送您的!我也是第一天上班,要是玩的開心高興,還希望你們多能來我們店裡。”我笑的特別討喜,說話的時候一字一句也比較清晰。
我和男孩說話的時候,他女票就在旁邊看着我,我衝她揚起嘴角笑了笑,表示好意,希望她不要胡亂吃醋。
女孩和女孩之間表達好感動的方式其實挺簡單的,對方見我笑容單純。扯了扯她男票,說道:“親愛的~就聽她的吧,我看行~”
男孩沒理會她,而是盯着我剛剛說的那些東西看了半天。末了,猛地一擡頭,疑惑道:“你一個工資多少錢?”
我沒想到他這麼問我。但實話實說:“兩千七。”
“噶?”男孩一下子就給樂了,他從錢包裡頭掏出來一千塊錢扔給我,說道:“兩千多塊錢的工資你就敢給我優惠?你一個月賺的還沒有我一天的零花錢多,呵呵,出來玩不差錢,一千塊錢買酒,其餘的給你當小費,動作快點!”
我沒想到自己上班第一天就這麼走狗屎運!居然在酒吧裡頭遇到了這麼一個土豪!心臟猛地跳了兩下,我趕緊拿錢走人,勤快的下單,上酒,就怕動作慢了得罪了土豪。
找錢的時候我本來很想把多餘的二百多塊錢放進自己口袋裡頭的,但是又覺得這樣不太好,總覺得像是在‘貪污’。嘆了一口氣,又還給人家了。
“不好意思,我們店裡有規定,不是我的我不能拿。”我跟人編。
“規定?”男孩一愣。“我今天還非叫你收了錢不可!你看不起我是吧?“
人真奇怪,看起來挺正常的一個人,喝酒之後壯了膽子常常會拿自己不當人看。自以爲是多麼牛逼的人物,一言不合就要鬧事,而且鬧事從來都沒有太多正常的理由。
男孩說完以後就甩臉子給我看,她女票在一旁安慰他:“彆氣彆氣!”說完白了我一眼,就跟皇帝身邊的太監一樣,尖聲尖氣道:“行了行了,別裝了。錢沒誰不喜歡,你趕緊把錢拿着走吧!不要再惹我家親愛的生氣了!”
我有些恍惚,以前我在夜場賺錢,也曾經被人這樣對待過,對方直接把錢甩在桌子上頭,想不到現在也一樣,被人拿錢甩。我呆呆的把錢裝進了自己口袋裡頭,心頭處翻騰着,我愛錢!我需要錢!我本來到了這裡就是爲了掙錢的!他既然給了,我就拿着!
半夜十二點一過,來的客人就更加多了,我腳下跑的也更加歡快了。很多人這時候都已經喝過了一兩場酒了,大多數人都開始大着舌頭開始吹牛逼。
我們店裡的午夜浮世繪熱鬧的很,也有意思的很。四周圍嗡嗡一片,有人寂寥的抽着煙,有人卡着對方的脖子灌酒,有人眼懷真誠的看着對面的長髮美女。也有人裝作誇張圓滑的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好牙,嘴巴蹦豆子一樣說着獻媚的話。
別人喝酒買醉的時候,我就在一旁過來過去的忙碌着。偶爾擡頭看一眼,燈光閃爍我只看見這裡全是羣魔亂舞,從前對美好生活的種種期待變成了似水流年,遙不可及。
這些出現在夜裡的牛鬼蛇神們消失的稍微晚一些,等差不多凌晨四點的時候纔開始散場。再次回到了這種吵雜的環境裡頭,我的腦袋被吵得有些受不了。變得有些不大能適應,客人們走了,周圍猛地一安靜下來,耳朵就發着那種轟鳴聲響,腦子裡頭也變得懵懵地,好像是鑽滿了無數只胡亂飛着的蒼蠅一樣。
身邊一切看似熱熱鬧鬧,實則我心裡頭五味雜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