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身子猛地一顫,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她。
那個陌生的女孩衝我笑笑,禮貌性的說道:“請跟我來。”說完,就一言不發的朝前走去,帶着我走進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裡頭,我發現這個房間比起我經常見到的那些截然不同。這個房子很大,很空曠,空的簡直嚇人!房子裡的擺設,每一處的物品,都隔的很開很開。中間立着一個戰國時期的鼎爐,爐裡頭焚着香火,給人中雲裡霧裡的感覺,按理說房子大,回聲應該也大,可是這地方,腳踩在地板上頭走路的時候,腳下卻愣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真的,一點回聲都沒有。包間的牆壁上頭掛着許多古時的字畫,字畫紙張眼色微微泛黃,古樸的書卷味撲面而來。數不盡的名家之作,一字排開在我眼前。
裡面有隱隱約約的聲音聲傳了過來,我擡頭去看,直面前方是一個實木砌成的看臺,過廳組成,古樸典雅。不同於別的戲臺。這裡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臺子。就連頭頂上的水晶燈,都是單調的冷色。
戲臺下頭沒有多餘的位置,只擺放着一個很大很舒服的沙發。此刻沙發上頭的男人正背對着我,聚精會神的看着臺上的戲子。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算就了漢家的業鼎足三分。官封到武鄉侯執掌帥印,東西戰南北剿博古通今……”
一曲《空城計》響徹了整個房間。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沒想到居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心頭處猛地一驚。
他的皮膚還是我和記憶中一樣的黑,依舊是一身休閒裝,頭頂壓着一定帽子。帽檐很低,基本已經把半張臉都給蓋住了。
“雷丫頭。來了。”白叔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頭,頭也沒擡的問了我一句,雙目依舊聚精會神的看着臺上的戲子。
我走上前去,不敢坐在他身邊,站着喊了一句:“白叔。”過了一會兒,看白叔沒有說話,我忍不住問道:“白叔……你是這裡的老闆?”
白叔聽我疑問。這才緩緩的把眼皮擡了起來,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就叫我周身渾然一震。白叔的眼神並不暖人,也不犀利。永遠都是那種很靜的樣子。如果非要形容,那麼他的眼神很淡然,是那種漠然到了極致的感覺。很平緩的,很冷靜,就像是山間流動的泉水一樣,細膩無聲,在一個不經意間,似乎就已經穿透了你的靈魂。
這樣一個人,讓我莫名的感到惶恐。覺得自己站在他跟前,好像什麼都欺騙不過他一樣,無處藏身。
掃了我一眼,白叔淡淡的問道:“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我看着白叔,弄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麼。薑還是老的辣,我這種沒幾個城府的人,在他跟前自然沒有什麼手段可言。所以只能實話實說道:“挺好的。”
“恩。”白叔點了點頭:“以前我們在拉斯維加有一家場子。幾乎整個東南亞的名流高官都在裡頭有據點。現在在北京開個新場子,到時候能進來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咱們做的是上流社會的生意,就算是迪拜的專場,我們也比的過。該享受的東西,全部應有盡有。”
接下來,白叔說了一句讓我下巴掉在地上的話。
“酒吧你不用去了,以後你就留在這裡接待接待五湖四海的客人……”
“白叔……”我驚訝的看着白叔,心裡頭完全都已經給嚇尿了!白叔意思是叫我留在這裡工作?別的不敢說,光是這下面的三十層樓普通階級的人就夠我喝一壺的了!更何況這上面三十層上流社會的人?我接觸過有錢人麼?平心而論,有,但是極少!如果在北京開這麼一個地方,到時候大陸所有的名媛和土豪都聚在一堆,每天接待他們,實在是叫我內心惶恐……
白叔靠在沙發上頭,輕輕閉上了眼睛。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聽戲臺上的唱戲,還是在思考問題。過了半響,他突然問我:“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麼?”
“第一次見面?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那時候我媽剛死,我清醒之時失魂落魄,做夢之時又清醒萬分。疼的整天整夜睡不着吃不好,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廢了,都不會再開心了。每天心頭空空蕩蕩的,像個孤魂野鬼一樣飄在這個世界裡頭。怎麼會不記得?
“如今和以前比,過得怎麼樣?”白叔睜開眼睛看着我,笑了笑:“都有哪些改變?”
“比以前好多了。”我毫不猶豫的回答:“很多東西都改變了,生活,心境,環境,太多了。”說完這些以後,我自己率先愣住了。原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變了這麼多。我從來都是一個喜歡記仇的人,我記人壞,也記人好。要不是白叔把我從醫院帶到北京,指不定我現在已經被溫萌萌弄死在西安的哪個不知名的拐角了。
白叔沉思了一下,沒有說話。繼續看着眼前的戲臺,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一樣。很久很久以後,白叔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我。
“雷丫頭。”他緩緩道:“我能有今天,都是拿命拼出來的。越是底層的人,越是可以爬的高,想要站在最高處,可就看你有多少恆心了。”
我看着白叔,愣住了。
“黑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是個好孩子,可惜太浮躁了,野心也太大了。你們倆個在一起就當是取長補短,互相學習了。”
“白叔……”我心頭一驚。
“知道我爲什麼看重你麼?”白叔笑了笑:“因爲你不貪!你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可是拿錢的時候卻從來沒有過多的欲.望。唯一可惜的是,你太年輕了,身上只揹負一條人命的人,體會不到太多酸甜苦辣,是做不出來大事的,留在這裡開開眼界,對你也是關照了……你的事情我都派人打聽私下查過了,你媽的事情……叔幫不了你。江湖有江湖的規矩,誰不能破壞規矩。”
原來白叔也知道我媽的事情……我心頭一驚,張開的手指握成了拳頭狀。突然有了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心裡頭不知不覺變得的有些惶恐。
“今天把你叫到這裡來,叔也是把你當自己人看待了。”白叔的目光裡頭露出一絲疲憊,他揮了揮手,戲臺上的聲音截然而止,戲子迅速撤離了。“北京這個新場子,入股的股東很多,不止我一個人。”
今天知道的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範圍了,我嚇得已經不敢說話,只能站在一旁靜靜聽着。
白叔繼續道:“我老了,一個人的心血實在有限。咱們這個地方複雜的很,水也深的很。要在京城經營這裡,需要的可不止一個人的腦子。”
需要的不止一個人的腦子……那就是說,這個圈子裡頭很多人都都給這裡進行了投資?並且,很多人的心思都在這裡?想到這裡,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麼一個地方……若是被成千上萬隻眼睛盯着……那我以後要是在這裡做事,豈不是連放個屁都能給人監視着?太恐怖了!
“這個人啊……最要緊的就是看清自己的侷限,理解自己,要知道自己是個做什麼事情的人物。有的人眼高手低,有的人自負盈虧……很多表面上的東西看着叫人羨慕,其實,搞不好,連命都能給葬送進去!”白叔雖然笑着,可是卻很無奈的樣子:“我走南闖北很多年了,到現在都有隨身帶槍防人的習慣。江湖上頭,有我的仇家,也有仇殺我的……風裡雨裡浪裡了,飄了不知道多少年,我可都沒怕過。偏偏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上頭——累!累得很吶!”
“咱們這個地方,於整個人東南亞來說,可都是重心所在。管你多麼有名有錢,身價沒有一個億,我這門檻想都別想邁過去!”說完這一句,白叔又壓低聲音問我道:“雷丫頭,你知道現在的人做什麼事情最賺錢麼?”
我想了一下。回答說:“娼妓。販毒。軍火。”問題問的太過突然,我所能想到的只有這麼三樣。
“錯!”白叔笑了,看着我的時候就像是大人在看一個小孩子瞎胡鬧一樣。“你說的這些,風險太大。而且凡是沾上邊的人,死的時候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我心頭一愣,反射性的問他:“那什麼最賺錢?”
白叔看着我,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有一絲亮光從他瞳孔中閃過。“權利。”
權利?我傻了。真的,完全傻了。頭一次聽人跟我這麼講。
白叔笑了一下,語氣裡頭波瀾不驚的說道:“世界上所有人都只記得賺錢了,卻忘記了,有了權利,想要多少錢都可以。就像領導人,會差錢麼?”
此刻,所有的詞語加起來,都不足以形容我內心的震驚了。臥槽臥槽臥槽!!!我感覺我聽到這裡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崩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