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孝寬和尉遲迥率軍前來巴蜀,與其說是爲了戰略上的考慮,不如說是爲了政治上的考慮,所以韋孝寬無論做什麼,走哪一步,都得掂量掂量自己這樣做會不會給朝堂上的楊堅帶來負面的影響。
畢竟韋孝寬和楊堅之間的聯繫,朝野上下都是看在眼裡的,韋孝寬也不可能劃清界限。
所以這閬中他不得不走,尉遲迥他不得不救。至少在這楊堅和宇文憲角力還沒有分出勝負的時候,這種道德上的把柄當然不能輕易的落入宇文憲的手中。
更何況尉遲迥那裡怎麼說都是上萬兵馬,韋孝寬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尉遲迥在米倉山中進退不得。說到底尉遲迥輕兵挺進米倉山,還是當時他快馬趕到漢中,向尉遲迥出的主意,所以韋孝寬更不能坐視不管
“把這大周的朝野上下看的通透的,沒有想到竟然是李藎忱。”韋孝寬輕輕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寒風吹動着老將軍的白鬚,這爲北周征戰了大半生的老將,臉上帶着幾分蒼涼。
這一戰······明明佔盡優勢,看上去勝券在握,可是真正打起來的時候,束手束腳反而不如李藎忱那邊來往調動的痛快!
李藎忱這麼年輕人,看上去心浮氣躁,做事都是一味地冒進,但是當韋孝寬一步步走到這劍閣的時候,方纔回過神來,這李藎忱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經爲未來之事做好了鋪墊。
似乎整個北周都在李藎忱的掌握之中,李藎忱已經在戰略層次上算準了韋孝寬的選擇。
“阿壽,老夫決定留下你來鎮守劍閣,老夫率領大軍前往蒼溪和尉遲順匯合。”韋孝寬沉聲說道,“你明白需要做什麼嗎?”
韋壽一怔,旋即明白自家爹爹這是要讓自己來領這一支偏師,當下裡難免有些激動,獨領一軍是每一名將領的心願,只不過之前韋孝寬在軍中,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韋壽來領兵:
“孩兒明白,孩兒會護衛好爹爹的後路,同時派出斥候前出到綿竹關探查情況,現在綿竹那邊估計也已經打起來了。不過裴子烈兵馬不多,所以佯攻吸引我們注意、給李藎忱分擔壓力的可能更大一些,因此孩兒等爹爹進入蒼溪,便提兵南下······”
“綿竹那裡不一定堅持得住。”韋孝寬直截了當的打斷了韋壽,“又是誰告訴你裴子烈進攻綿竹只是佯攻的?”
韋壽詫異的看過來:“可是敵人的主將······”
敵人的主將是李藎忱,而李藎忱此時在閬中,所以在綿竹方向上的裴子烈負責佯攻也在情理之中。不管是韋壽或者其餘人,此時多多少少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韋孝寬皺了皺眉,李藎忱是後起之秀,參與的戰事並不多,所以他用兵的風格只能根據打探來的隻言片語和他指揮過的爲數不多的戰鬥來判斷。
之前李藎忱進攻巴郡的時候,很多人都認爲此人善於守城、善於用奇,然而很快李藎忱就證明了自己在正兵和攻城上同樣有本事。也正是因爲摸不清李藎忱的用兵路數,蜀郡的守軍只能不斷地後退和收縮防線,將資州、遂州等難以防守的城池棄之不顧,因爲他們不能保證什麼時候李藎忱就會率軍包抄合圍,到時候連一半的人都跑不回去。
當初堅決要死守合州的宋平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實力,有野心,又沒有約束的敵人,最難對付······”韋孝寬驟然想到什麼,喃喃感慨一聲,旋即聲音一沉,“巴蜀戰局虛虛實實,李藎忱排兵佈陣一向出奇,你如何保證裴子烈這一路偏師只是佯攻綿竹?一旦綿竹失守,就徹底切斷了我們和蜀郡之間的聯絡,爲了一個李藎忱而丟掉大半巴蜀?”
“可是······”韋壽還想要堅持多說什麼,不過看自家爹爹堅定的神情,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這種明明知道敵人就在前方卻不能放開手腳和敵人較量的感覺,着實讓人難受。
伸手拍了拍韋壽的肩膀,韋孝寬低聲說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李藎忱的麻煩不比我們少多少,更何況不管怎麼說,我們都佔據着絕對的兵力優勢,記住,蜀郡萬萬不能丟。等老夫解決了李藎忱,便會沿回師,或者直接進攻石城郡,南下合州,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巴蜀繼續控制在島夷的手中。”
“孩兒明白!”韋壽有些激動的說道。
韋孝寬直接前往石城郡,那就說明從蜀郡到瀘州這一線的戰局就全權交給自己了,韋壽怎能不激動。
而韋孝寬只是微微眯眼,看着險峻的大劍山。
李藎忱,老夫這一次倒想看看你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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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溪。”李藎忱伸手在輿圖上點了點,臉色凝重。
而站在他身前的曹忠、李迅幾人面有愧色。李藎忱交給他們的任務是進攻朝天,或者退而求其次封鎖從梓潼到閬中的道路,可是隨着尉遲順先一步抵達蒼溪,堵住了這條路的入口,曹忠等人根本沒有前進的機會,只能怏怏返回。
現在他們也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蒼溪落入尉遲順的手中,韋孝寬就可以順着梓潼到蒼溪,一路無阻。
也就是說三四天之後,李藎忱就可以面對韋孝寬和尉遲迥兩員北周大將的“招待”了。
因爲他們的失誤,整個閬中戰局勢必要變得更爲艱難。
“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都幹什麼呢?!”李藎忱發覺到氣氛不對,不由得輕喝一聲。
將領們急忙擡起頭,而李藎忱伸手在輿圖上敲了敲:“蒼溪現在落入尉遲順的手中,尉遲順鐵了心要接應韋孝寬,這不正和某心意麼?之前某還擔心韋孝寬和尉遲迥要兵分兩路呢。”
李迅和杜齊等人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尉遲迥和韋孝寬之間存在矛盾,因此可以多加利用固然不假,可是現在敵衆我寡,李藎忱不是以全軍迎戰,而是隻有三千兵馬。
就算是韋孝寬和尉遲迥兩人之間有再多的齷齪,想要碾軋李藎忱還是不在話下的,這一點大家心裡可都清楚。
靠在一旁坐墊上的蕭世廉輕聲咳嗽一下:“反正這已經是既成事實了,誰都沒法改變,現在應該想的是接下來怎麼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