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021/七流

撫陵省在陸言隔壁省。沿海, 經濟發達。

因此,在房車七拐八拐扭着上山時,周啓明對着空塑料袋乾嘔:“這比我們巴蜀的貧困村還要偏, 這真的是撫陵省的村嗎?”

他都要被顛簸吐了。

好在, 因爲沒吃飯, 倒也吐不出什麼東西。

從K市開車到這, 已經過去了7個小時。

5個小時前, 手上的表檢測到他已經離開了K市,於是蘇扶風還特地發來一條消息,問他去省外做什麼。

陸言回了句:旅遊。

他倒是沒有關了GPS定位的想法, 萬一出事了,陸言還指望防治中心看在他是治癒系的份上, 出來搶救一下。

隨着海拔上升, 周圍肉眼可見的出現了一層白色霧氣, 溫度也降低了不少。沿途全是廢棄的村莊,依稀能看見過去的繁華。

空氣溼度增加, 呼吸都變的溼漉漉的。

陸言還挺喜歡這樣的感覺,回到這裡就像是回到家一樣。

自從和王魚共生後,他現在格外喜歡下雨天。

周啓明懷疑自己是喝了當地的水纔會懷孕,因此這次出門特地選了房車。兩層的那種,能在車裡生火吃飯, 甚至還有沙發和電視機。

好在山路雖然崎嶇了點, 但並不狹窄, 要不然真的需要考慮翻車問題了。

坐在前面的陳十二突然怒摔手機:“媽的。沒網了, 我還在打排位!”

根據周啓明的說法, 因爲檢測到污染度並不高,出於對自己實力的強烈自信, 他上次是一個人來的。

找了半天,污染源沒找到,自己還懷上了,嚇得他連夜跑路。

至於爲什麼會接下這個看起來沒什麼危險的任務,周啓明則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還是被陳十二毫不留情地揭老底:“和人在論壇上吵架。就之前論壇裡的那個熱帖,有個樓主匿名發帖,說現在污染區劃分不嚴謹,只按照殺傷力劃分不合適,實際上有的污染區看起來污染值不高,但B級天啓者也解決不了。”

“然後老闆不信邪,就私信和他battle。最後對方丟出了龍女湖的地址。”偵探道。

負責開車的是偵探,是周啓明的秘書。爲人很穩重,但屬於徹頭徹尾的輔助系,天賦是潛伏和反偵察,據說以前是商業間諜,戰鬥力只有0.5個陸言。

周啓明心情沉重:“我覺得我應該是中了仙人跳,我都八百年不上論壇了,一上線就看到這麼一個腦癱帖子,剛好我又是B級,剛好我又這麼閒。”

因爲開車時長太久,陸言在車上做了個飯。燉羊肉和沙蔥炒蛋。羊肉是從平和草原上空運來的羔羊肉,很香。在座的人吃的像是三隻小豬。

陳十二熱淚盈眶:“太好吃了吧,我味覺退化,七八年不知鹽味。吃了這頓飯真的死而無憾了!”

偵探讓他不要立這麼恐怖的flag。

*

下午四點,房車終於開到了龍女村的村口。

這裡的地形很是特別,龍女村位於一片谷底,四面環山,閉塞無比。最中心是一汪平靜清澈的湖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美輪美奐。

村裡的房子都是磚房,兩三層。路邊還停着幾輛早就報廢的奔馳,看起來,村裡的人至少不是完全沒有經濟能力。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要不是偶爾有兩聲犬吠,簡直像個荒村。陸言的五感很敏銳,他能感覺到透過窗戶,有人正在觀察他們。他擡頭一看,全都是年齡不一的奇怪男人。

陳十二拿出儀器,開始檢測。

污染度:30。

就連剛病變的普通蛙人都有100污染度呢,這個數值的確低的讓人升不起戒備心。

“我上次來也是這樣。”周啓明下車,呼吸着新鮮空氣,“他們這裡的人因爲懷孕,好像都不太喜歡出門見人。而且紙幣不流通,極度排外,我只能通過天賦修改了幾個村民的記憶,這纔有地方住。”

周啓明是特殊系天啓者。

他的天賦叫“虛擬世界”,排名39。

在周啓明的腦海裡,現實世界是一場大型的RPG遊戲。身邊所有人都是遊戲角色,包括自己。

周啓明的天賦,是可以能力範圍內給這些遊戲角色添加設定。

能不能成功全看這件事難不難。

比如在所有村民的腦海裡加上“周啓明是村子裡的人”這種設定,就很容易。

而要給自己加上“周啓明不會死亡”這種設定,他就算直接病變度爆表變成污染物也做不到。

在周啓明的世界裡,陸言其實有些奇怪。

譬如陳十二,頭頂名字“武僧-陳十二”,名字上面是稱號“少林寺傳人”。這樣,即使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周啓明也能大概瞭解一些信息。

而陸言的稱號則是“食人花醫生”,讓他覺得有些費解。

周啓明也算是吃得苦的人,但龍女村住宿環境真的太差了。因爲溼氣重,緯度低,席子底下全是爬蟲,帶殼的、不帶殼的都有。這也是他堅決要開房車的原因。

陸言直截了當地詢問:“污染源在哪?”

系統笑了笑:[湖底。但我不建議你直接去送菜,先在村子裡到處逛逛吧。我會給你一些提醒。]

陸言覺得系統不靠譜的地方就在這裡,說話像個謎語人。

毫無疑問,它並沒有害陸言的心思,甚至能提供很多必要的幫助。

但陸言隱約有種感覺,那就是即使自己死了,系統也會找到下一個宿主。

可能有點麻煩,但他並不是唯一的選擇。

就像是陸嘉禾通過怨念之牆而被“某個東西”選中一樣。

在陸言提出想到處看看的時候,周啓明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陪同。

村子不大,從頭走到尾用不了二十分鐘。再往前,就是龍女湖。

陸言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每家每戶的庭院裡,都有一口井。並不是普通的井,許多條已經生鏽的鎖鏈垂掛在井口,徑直落進深處。

這種井叫“禹王鎖龍井”。

他走進荒草叢生的半開放的庭院,仔細觀察了片刻。

井的前方刻的有建造時間,2101年9月1日。

“這種井,在傳說裡是爲了鎮壓那些發洪水的蛟龍而建的。”陸言道,“現在水電很方便,已經很少有人再造井了,更何況是鎖龍井。不是爲了喝水,那肯定是鎮壓什麼東西。”

“鬼神之說純屬荒謬。我覺得,這是表明從二十年前開始,這裡已經被污染,發生了什麼異變。”

周啓明點頭:“你說的有理。”

一直緊閉的房門在此時打開了一條縫,一位面色烏黑的中年男人透過門縫看着他們,冷冷發問:“你們是誰?在幹什麼?!”

陸言掏出了污染病防治中心發的證件:“我是污染病防治中心的工作人員,接到羣衆報警,說你們這裡發生了一起傳染性污染病。所以來調查一下情況。”

他語氣平靜而篤定,莫名讓人感覺信服。

中年男人的表情依然充滿警惕:“不需要!你們趕緊走!這是爲了你們好。”

周啓明只好在他腦海裡加了條設定:“周啓明是我兒子,帶着同學放假回來玩。”

中年男人的眼睛迷茫了一瞬,下一刻,怒氣衝衝打開門,反手給了周啓明一巴掌:“不是讓你別回來了嗎!你爲什麼要回來!你這個不孝子,是不是要氣死我!”

周啓明:“……”

他有點想反手扇回去,但是這樣可能就“崩人設”了,到時候還要重新用一次能力,很麻煩。

於是只好忍住。

中年人叫王建軍。肚子異常的腫大,像是一個隨時都會撐破的皮球。

他青黑色的肚皮上是深紫的血管,半透明的肚子裡看不見任何器官和骨頭,裝着的全是羊水,裡面的東西已經不再是胎兒,而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

這個小孩的人體看上去很不協調,比起人類,更像一隻水猴子。

“爸,”周啓明鬱悶地問,“你這肚子是怎麼回事?越來越大了。”

王建軍看了眼鎖龍井:“別提了,先進來。”

幾年不見的兒子好不容易回來,雖然忤逆了他的話,但王建軍終歸是高興的。

他拿出一瓶82年的飛天茅臺,又剝了兩盤花生米作爲下酒菜,打開了昏黃的燈。

“村長說了,這都是報應……”幾杯酒下肚,王建軍的臉上出現了不正常的紅暈,老淚縱橫,“當初爲了掙錢祭龍女,掙了錢又不專心,把龍女忘了,這都是報應。以前從村子裡走出去的人,掙了錢沒回來,都死了。全家都死了。爸爸讓你在外面讀書,自己回來也是無奈之舉,你怎麼還要過來!”

“伯父,祭龍女是什麼?”陸言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王建軍抹了把臉上的淚:“龍女村太閉塞了,一直都窮。二十年前,一個風水大師路過,說看我們這是個興旺之地,一直窮是因爲當初大禹治水,把龍女鎖到了湖底,龍女有怨氣。只要每年用牲畜祭祀,就能大富大貴。”

“後來大家都祭了龍女,出了山,不出幾個月就家財萬貫。我也和你媽搬了出去,在外面生下了你。五年時間裡,村子裡的人走了個精光,掙錢後就沒人回來了。結果從十年前開始,村子裡的人每年在死,全是溺死……這纔有人覺得不對勁。村長說,是龍女託夢,說我們不守信用。剩下的人這纔回到了龍女村。”

“一開始大家還有說有笑的。結果不出兩年,回來的人全都懷孕了。你說這事怪不怪?有人想出去看病,遇到了鬼打牆,車開了三天,根本出不去!”

“後來,那個人說,每次要出山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都會回到龍女湖,湖水裡有一堆女人在笑。”

在說到這件事的時候,他的面色灰敗、猙獰,像是看見了極大的恐怖。

周啓明的眉蹙起。

作爲天啓者,他是完全不相信鬼神之說的。哪怕是有什麼不科學的事,多半也是污染源作祟罷了。

但普通人顯然是不知道的。這裡又沒有信號,長期處於高壓狀態下,沒瘋都算好的。

周啓明對陸言小聲道:“我覺得,那個所謂的龍女,多半就是污染源了。”

陸言顯然也清楚,但是他現在更好奇一件事。

“只有男性懷孕嗎?”陸言環顧了四周,沒在這間屋子裡看見任何女性用品,就連門口放着的鞋也全是男款,“伯母呢?”

從進這個村子開始,陸言就沒有見到過女性。就連路邊狂吠的狗,都是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