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七流
[是的，你可以叫我係統。也許在你的腦海裡，只有系統才能科學地解釋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沒有發病。我是你的天賦，或者說異能？]
[接觸污染源後，被污染的人叫污染物；沒有被污染、並且覺醒天賦的人，叫天啓者。這件事，大約幾個月後就會被人們接受。紙是包不住火的……你以爲你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呢？事實上，你已經見過天啓者了，聰明……林司南。對了，你也是。
[雖然有點弱。不過你有我。我可是很牛掰的天賦，你賺了，真的。]
[不是你擁有了我，是我選擇了你。]
……
……
陸言睜開雙眼。他打開電視，切換到新聞頻道。
報道依然繞不開被封鎖的H市。
“畸變人已經被處理。請廣大羣衆放心。這次的污染病並不具有傳染性，”
記者在攝像機前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觀衆們並不會知道，她並非在污染嚴重的H市，而是在自己城市的攝像棚。
世界依然歌舞昇平。
他拉開窗簾，冷冷地看着樓下。社畜們爲了上班擠着公交，大學生怒斥着早八，一切好像都沒有變。
如果不是昨天那場手術，陸言也相信，未來不會有變化。
那枚魚卵被它埋在花盆中。
在他埋魚卵的時候，耳邊是系統聒噪無比的提示音。
[雖然只是低級污染物，但作爲寄生魚王魚的卵，它有特別的作用。]
[也許你玩過鯊魚進化？孵化出來的王魚可以吞噬其他寄生魚的魚卵噢。]
[不會到現在了，還有醫生以爲傳統醫學手段對污染病有用吧？]
在陸言放下鐵鍬的瞬間，手機鈴聲十分突兀地響起。
陸言一愣，接聽了電話。
“陸醫生，幫幫我……”手機那頭，李醫生的聲音沙啞。
李醫生叫李瑞，是昨天和他一起做手術的醫生。
“我不知道該找誰了，我不敢去醫院。”
現在是冬季。K市沿海，緯度偏低，這裡並不冷。
厚厚的襖子底下，李瑞的胳膊已經被撓出一道道血痕，他的指甲裡全是血肉，就像是什麼自殘現場。他卻渾然不覺，依然用尖銳得過分的指甲摳着皮膚。
李瑞胳膊的皮膚上，一枚枚半透明的魚卵鑲嵌其中，像是小小的水泡，在血的浸染下紅的詭異。
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帶着帽子，還穿着棉襖、羽絨服、衝鋒衣，寒冷卻依然像是尖針，從四肢蔓延到靈魂深處。這是寄生的卵爲了生存，瘋狂掠奪着母體的熱量。
大概是他的表情過於神經質，晨練的老人都躲得遠遠的。
陸言問：“怎麼回事？”
李瑞壓低了聲音：“我的胳膊上長了、長了那些東西……”
昨天，他們一起進行的手術。
陸言很快意識到，李瑞說的到底是什麼。
陸言蹙眉：“你應該聯繫污染中心。”
六年前，污染第一次在國外爆發的時候，全世界曾經小範圍的惶恐了一下。後來被專家證實，這是新世紀的傳染病，被叫做污染病。
世界各地也因此成立污染病防治中心。
李瑞瘋狂搖頭：“大學的時候，我在A市污染中心實習過。那些人會被集中處理。高溫殺死……我不想死！救救我，陸醫！我們昨天做過手術。你聽到過那個軍官說的話，只要切掉那些魚卵就沒事。”
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李瑞沒見過比陸言更貫徹這一責任與信念的人。
這也是他找上陸言的原因。
陸言還沒來得及表態，常年無人造訪的房子迎來了敲門聲。
“陸言，我就在曲……”
“等會，我打給你。”
陸言掛掉電話，開啓了智能貓眼，門口的顯示屏上出現了訪客的臉。
兩個人，其中一位就是昨天的林司南。
今天的他穿的是常服。運動鞋、牛仔褲、淺白色T恤配深色工裝外套。打扮得像是縣城中學的校草第一次來一線城市念大學。
林司南衝着貓眼說：“您好，陸醫生。我是林司南。之前見過面。因爲昨天手術具有一定的感染性，我帶同事來幫您檢查一下。您放心，我們是正經的工作人員。”
林司南在身上摸了半天，最終從同事的口袋裡找到了證件。
“K市污染病防治中心”，上面是照片，下面是公章。職務叫“檢測員”。
陸言打開門，拿出了鞋套。
林司南走進屋裡，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圈。
這裡看上去就像是一間樣板房。幾乎看不見任何生活的氣息。半開放的廚房裡，砧板都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生活痕跡。
除此外，林司南還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
陸言應該會用弓。客廳牆上掛着一個箭靶，上面有不少孔洞。
檢測員打開了手提箱，坐在了餐桌上，輕聲細語道：“檢查需要抽一點血。陸醫生，您看方便嗎？”
他方型的手提箱擺的有些歪。
陸言控制住全身力氣，纔沒有把它撥正，而是沉默地伸出胳膊。
血液採集很快完成，這滴血被當場裝入一個陌生的方型儀器中。
幾分鐘後，檢測員道：“您並沒有患上污染病。如果這段時間有發燒、身體不適等反應，您隨時可以聯繫我們污染病防治中心。我們會提供相應的幫助。”
陸言盯着他的眼睛，問：“污染病真的只是傳染病嗎？”
“污染病當然是傳染病。只不過是新型基因畸變。污染病傳染性極強，在幾年前，就在國外造成數萬人死亡，但是在世界各國科學家的不懈努力下，這種病已經得到了控制，污染病患者也只是小區域出現，不用過於緊張。”
陸言的腦海裡，傳來了系統不屑的哂笑：[那隻不過是因爲剛開始都是低級污染物罷了。C級污染物就能毀滅一座城市，無數人的性命中止了當年那場災難。可弱小本來就是人類的原罪。]
[對了，提醒你一句，最好趕緊把人送走。如果你不想被抓進研究所的話。]
眼看有些冷場，陸言詢問：“謝謝您爲我解答。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祝您生活愉快。”
“謝謝。”
片刻後，來自污染病防治中心的兩位工作人員離開了陸言家。
林司南率先道：“潔癖是強迫症最常見的臨牀表現之一。生活環境正常，無污染源。”
檢測員：“陸言，父親是污染病患者，有多次家暴前科。母親在他六歲時跳樓自殺。”
“陸言長期遭受父親囚禁虐待，12歲得到救助。經診斷，患有畏光症、幽閉恐懼症、人格分裂症。分裂人格爲反社會人格，具有高度攻擊性。”
“16歲時，陸言痊癒出院。同年，父親成爲污染物，被收押在研究所，編號18。”
“2117年，污染物18從研究所出逃。這是唯一一起A級污染物出逃事件。雖然18畸變部位爲大腦，也讓科研人員斷定，污染物成長到後期，會具有不遜於人類的智慧。”
林司南：“是，所以研究所曾經監控陸言很久，想看18會不會和陸言有所接觸。”
“林隊，你知道我的天賦是什麼。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檢測員鄭重道。
他是輔助系天啓者，【天賦-預警】，能在一定程度上探測危險。
“檢查結果出來了，靈力閾值0，病變度0。普通人。我還以爲他能成爲天啓者。”林司南從兜裡摸出軍用鎮定劑，給自己點了一根，“走了。該去另一邊了。”
根據科學院研究，病變度在0到100的生物，還屬於人類範疇。天啓者就是遭受污染，擁有天賦但病變度在100以內的人類。天啓者的強弱，則是由靈力閾值來判定。
病變度超過100，就不再是人，和那些動物、植物，乃至無機物一樣，被稱爲污染物。
而陸言是0。
*
李瑞一直在等陸言的電話。
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越來越冷。眼前的世界在逐步褪色，變得灰濛濛一片。
天氣越來越潮溼，四周蔓延起一陣霧氣。
高燒讓李瑞的意識模糊。
直到他莫名覺得有人在靠近，這才一個激靈，擡起了頭。
附近兩個人，不認識。
直覺告訴他，這些人是衝他來的。
他會被抓進防治中心，和當年見過的那些奇形怪狀的病人一樣，消失在幾千度的高溫焚化爐裡！
沒有任何猶豫，李瑞拔腿就跑。
正在掏工作證的兩人一愣，然後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李瑞的體力不算好，平時做幾個小時手術都能累的趴下，更別提現在穿的就像是一隻企鵝。然而，他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像是一陣風。
在奔跑中，他的聽力變得格外敏銳，甚至能聽到這些人遠遠的暗罵——
“這不是寄生污染嗎？爲什麼寄主畸變了？”
畸變……？
是了，普通人患上污染病，身體所呈現的異常狀況，便叫畸變。
李瑞並沒有跑多久，天上傳來了直升機的聲音。
他擡頭，看見直升機打開艙門。門口，捆着安全繩、全副武裝的林司南舉起了狙.擊.槍。
擴音喇叭裡，他的聲音擴散了很遠：“前面的人請立刻停止行動，在原地抱頭蹲下。我們是污染病防治中心的工作人員。經初步分析，你已經被寄生物感染。請立刻停止移動！我們會送你去進行專門的治療！”
“如果拒絕接受調查治療，我們將採取緊急情況特別處理措施。”
然而，李瑞置若罔聞，依然瘋狂地跑動。
一滴汗從林司南的鬢角滴落，耳麥裡，傳來了總部的指揮：“患者遭受的是寄生污染。已經畸變，本身會成爲傳染源。建議擊殺。”
於是，林司南扣下了扳機。
【天賦-跟蹤射擊】，射程範圍內，可自動命中目標。
這裡離地面數百米，李瑞在跑，飛機在晃。很難想象，有人能在這種環境下命中。
但是槍聲響起的瞬間，李瑞身上炸開了一朵血花。
然而，他卻並沒有和想象中一樣倒下。
很悚然的場面，頭沒了，這具身體還在往前衝。
林司南蹙起眉，十分迅速地補了兩槍。和第一槍前後不超過十秒。
他用的狙.擊.槍裡裝的是重彈，只要射中人，絕對是必死。
李瑞當然不可能活着。
但就像是寄生在螳螂身上的線形蟲，能操控螳螂跳水自殺。寄生在他身上的東西也一樣。
剛剛陰沉的天突然下起了雨。
在暴雨中，這具軀體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K市的護城河，曲江。
它欣喜若狂地跳進了江水裡。
……
……
屍體很快就被打撈了上來。
林司南顧不得污染，脫掉了李瑞身上的衣服，仔細檢查。
他身上沒有魚卵的痕跡。
但沒有人因此開心。身側，滔滔江水川流不息。
兩名軍人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我們追不上他。”
一般來說，畸變有三個階段，起碼會有兩週的緩衝期。而李瑞從被污染到開始畸變，只有短短几個小時。
這不合常理，以至於林司南都沒有反應過來。
人在進化，污染物自然也能進化。
林司南的表情變得無比難看：“突發污染事件，暫定爲B級。C級污染物‘寄生魚’變異，回收失敗，暫不清楚污染擴散範圍。請求總部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