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節。
這一天,小丫鬟們都起得特別早,把平日裡捨不得穿的,捨不得戴的,捨不得往臉上抹的全穿上戴上抹上。
雲初微起來的時候,就見到八個陪嫁丫鬟一個個收拾得齊整利索,氣氛也活躍了不少。
她笑看了幾人一眼,“一大早就收拾打扮好,你們這是準備上街去嗎?”
梅子走過來,親暱地挽住雲初微的胳膊,“姑娘怕是忘了,今兒初七,是乞巧節呢!”
雲初微恍然大悟。
這段時間忙着鋪子和田莊上的事,她的確把這茬給忘了。
“九爺呢?”似乎從起來就沒見到他的身影。
梅子嘟了嘟嘴巴,“同樣一大早就出去了。”
雲初微蹙眉,按理說來,駱二公子已經出征,他應該沒什麼要忙的纔對,怎麼每天出門還是那麼早?
甩甩腦袋,雲初微在石凳上坐下來,掃了幾人一眼,“跟我說說你們都有些什麼計劃,若是新鮮,我今兒就放你們一天假,不必在府上伺候了,想買什麼,想去哪兒玩,只管去。”
八卦丫鬟甘草馬上道:“姑娘,奴婢想去放花燈。”
雲初微又看向其他人,“你們呢?”
“奴婢想去吃蔡家鋪子的栗子糕。”
“奴婢想去託人帶點錢回家。”
“奴婢想……”
一個個都有事情想做。
輪到梅子,就沒話了。
雲初微訝異,“梅子,你什麼小心願都沒有嗎?”
大的心願不敢說,但在這個麼特殊的日子裡,雲初微還是願意幫她們每個人完成一個小小心願的。
梅子訕笑兩聲,“奴婢沒爹沒孃,又是跟在姑娘身邊慢慢長大的,吃穿不愁,唯一牽掛的只有遠在杏花村的老爺和他還沒出世的孩兒,其他的,真沒什麼了。”
“沒有心願也放你的假。”雲初微道:“一會兒就跟着她們出去玩,早些回來就是了。”
梅子原本想着所有人都走了,要不她留下來照顧姑娘吧,但見姑娘態度堅定,她索性沒說出來,等雲初微交代完以後,就跟着其他幾個小丫鬟出去逛街了。
雲初微的午飯是在尋梅居用的。
她去給靜瑤太夫人請安,太夫人念着自己從來沒留過飯,所以讓她坐下來一起吃。
蘇晏沒回來,雲初微不用回燕歸閣陪他吃飯,倒也沒怎麼推諉,道了謝以後就坐下了。
靜瑤太夫人道:“我聽說你院子裡的小丫鬟們全都放了假?”
雲初微點點頭,“一年就這麼一個乞巧節,想讓她們出去放鬆放鬆。”
靜瑤太夫人無奈笑道:“你那邊的一走,可把我院兒裡這幾個給羨慕壞了,我聽說了以後,也放了她們的假。”
原來如此,難怪她進來的時候沒看到幾個人,就連擺飯的都是幾個年長的嬤嬤。
“既然是乞巧節,老九可說要帶你出去轉轉?”靜瑤太夫人又問。
蘇晏忙得不可開交,怕是早就忘了乞巧節。
不過這也沒什麼,對她來說,過不過節都無所謂。
雲初微心下這麼想,面上卻不顯,點頭撒謊,“九爺說了,晚上會陪我出去放花燈。”
靜瑤太夫人面上露出幾分滿意的神情,“這就對了,他平時就算再忙,每年到了這一天,也該好好陪陪你的。”
從尋梅居回來,雲初微去後園走了一圈消食,然後意外的發現細竹被人砍了幾棵,她馬上讓人找來負責這一片的管事媽媽,管事媽媽回話道:“夫人,這些竹子是二殿下親自來砍的。”
雲初微一陣臉抽。
赫連縉這廝還真是整天閒得發瘋啊!搬完了酒窖,這會兒來了興致,想搬竹林了,趕明兒是不是連宣國公府一起搬了?
沒有回燕歸閣,她直接去了赫連縉的院子,發現他已經把竹子用篾刀削好,細長細長的,一小段一小段放好。
“你這是在做什麼?”雲初微納悶,怎麼看這樣子,他好像要親自動手做花燈?
赫連縉擡頭看她一眼,“興師問罪來了?那天的蘭生酒一百兩一罈,今兒這竹子,又是多少錢一棵?”
“你也知道我是來興師問罪的?”雲初微瞪眼,“那你還亂砍我家竹子。”
“我懶得出去。”他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削竹打磨動作。
赫連縉給雲初微的第一印象是懶,特別懶。
這個人做什麼都是懶洋洋一副不想動的樣子,讓人恨不得找根鞭子抽他兩下讓他加快動作。
不過雲初微也發現了,只要是跟許菡有關的事,他的懶病馬上就能痊癒。
蹲下身,雲初微饒有興味地看着他,“我說,二殿下,你是什麼時候認識許菡的?”
許菡是揚州鄉下長大的,赫連縉雖然被逐出京城歷練三年,卻不可能去過那種鄉野之地,而且看赫連縉這樣子,覬覦許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最重要的是,許菡根本就不認識二皇子。
那麼,赫連縉爲什麼對那個姑娘如此特殊呢?
難道真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赫連縉頭也沒擡,“我不認識她。”
雲初微撇撇嘴,這鬼話,誰會信?
“但我見過她幾回。”把削好的竹片放在手裡比劃了一下,赫連縉接着說:“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開玩笑?他重生這麼怪誕的事,怎麼可能隨意跟人說出口,更何況眼前這個女人聰明得不像話,萬一被她發現了什麼,只會給自己帶來解釋不清的麻煩。
他那麼懶,只想應付菡兒一個人,其他人,最好滾得遠遠的別來煩他。
雲初微聽出了他話語裡的敷衍,便不想再多問,從赫連縉手裡順了不少做花燈的竹片,打算自己回去做。
以前在杏花村的時候,每逢乞巧節,她只是跟着雲正去縣城裡買過花燈來放,自己倒是沒做過,因此沒什麼經驗技巧,雲初微特地去討教了一位老嬤嬤,得了老嬤嬤指點,她反覆練習了幾十次,終於做出一對狐狸形狀的花燈,小心翼翼地擺放在桌上,想等晚上蘇晏回來和他一起放。
沒有小丫鬟們在一旁嘮叨,雲初微也樂得清靜,躺在貴妃榻上睡了過去。
這一睡,直接睡到了傍晚時分,雲初微是被梅子叫醒的。
揉了揉惺忪的睡顏,雲初微習慣性地問:“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辰了?”
梅子道:“快酉時了呢,姑娘竟然睡了這麼久嗎?”
雲初微伸了個懶腰,“我沒什麼事情可做,索性就懶懶地睡了一覺。”
看了看桌上還原封不動擺放着的那對狐狸花燈,又問:“九爺回來了沒?”
“還沒呢!”
梅子搖搖頭。
“哦!”雲初微淡淡地應了一聲,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起身走到鏡臺前坐下,“梅子,過來梳妝。”
梅子默默嘆了一聲,這麼重要的日子,姑爺竟然不在,姑娘雖然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很難過的吧?
很快走到雲初微身後,梅子利落地給她梳妝綰髮。
“姑娘,現在傳飯嗎?”梳完妝,梅子小聲問。
雲初微不答反問,“你們今天上街可有遇到什麼好吃的,我很久沒吃過外面的東西了,有些嘴饞,今天既然是乞巧節,那我也出去逛逛應應景,免得一個人待着實在無聊。”
梅子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奴婢知道榮和街上有個巷子裡的打滷麪很好吃,姑娘有沒有興趣去嚐嚐?”
“走吧!”
雲初微站起身來。
梅子愕然,“現在嗎?”
雲初微睨她,“難道你還想等着天黑再去不成?”
“可是,可是姑爺他還沒回來呢!”梅子小聲說着,明明是乞巧節,姑爺又不是不在京城,若是今晚姑娘一個人出去過乞巧節,豈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九爺大概很忙,咱們不用管他了。”雲初微很想親眼看看古代的乞巧節是什麼樣的。
至於蘇晏?能來就來,不能來也無所謂,橫豎就只是個形式而已,他能來,她很樂意與他一同去乞巧,他不能來,她也不會怪他不抽空陪她,有小丫鬟陪着也是一樣的。
梅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雲初微拽着出了門。
主僕兩個坐上馬車,先去了梅子說的巷子,巷子裡頭果然開了一家小麪館,外面僅有三張桌子,一張桌子配四張條凳,桌椅都有些破舊,但好在收拾得乾淨。
雲初微她們過來的時候,有三桌已經坐滿了,只剩一桌空餘的。
梅子機靈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條凳,這才請雲初微坐下。
“大娘,給我們來一碗打滷麪。”梅子對着裡面高喊一聲。
開面館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娘,帶着她寡居多年的兒媳婦。
雲初微蹙眉,“你不也也沒吃麼?怎麼只叫一碗?”
梅子咯咯笑,“姑娘,奴婢之前跟着她們出去閒逛,撈了不少零嘴,早就吃撐了,如今哪裡還吃得下去呀?”
雲初微笑笑。
梅子是她跟前最得臉的大丫鬟,其他丫鬟自然時刻不忘巴結討好她,今兒難得全體休息一天,自然是有什麼好的都藉機往梅子手裡塞,盼她能在雲初微跟前說兩句好話了。
兩人說話間,年輕媳婦就把熱乎乎的打滷麪端上來了,雲初微湊近一瞧。
土色的粗瓷碗內,細長的麪條剛煮透心,混滷汁一圈兒地澆在上面,白肉和口蘑切成丁,灑上一層白胡椒,再擱一點生鮮香菜。
雲初微拿起筷子拌勻吃了一口,辣中帶鮮,香味濃厚,嘗得出來,滷汁熬得很到位,想必是自家的秘製配方。
她不禁擡頭看了看小麪館,沒有招牌,人卻多,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人在排隊,甚至有等不及的,打包帶走。
雲初微暗暗好笑,她常來榮和街辦事,卻從沒發現過這裡有一家小麪館,更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沒什麼特色的小麪館裡頭會做出如此美味的打滷麪來。
梅子看着她吃,“姑娘,味道如何?”
“很不錯。”雲初微細嚼慢嚥,把嘴裡的嚥下去才慢慢回答。
梅子心頭高興,“好吃,那就多吃些,一會兒咱們去河邊放花燈。”
雲初微點點頭。
一碗打滷麪吃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所有主街道都點燃了燈火,街道上年輕男女很多,擠擠挨挨,那些整天被束之閨閣的千金小姐們,一年裡頭大概也只有上元花燈和七夕乞巧這兩天能光明正大地出門來逛一遭了。
出了巷子,主僕倆就走上灰撲撲的大理石拱橋,兩岸已經圍了不少人,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盞漂亮的花燈,當然,河裡也飄着不少,形形色色,各式各樣,晃花人眼。
雲初微想起自己做的那一對狐狸花燈,如今應該還安靜地擺放在桌上吧?
“姑娘,咱們也去放花燈。”梅子早就激動起來,恨不能插雙翅膀飛到岸邊推開所有人把她的花燈放下去。
雲初微好笑,任由她拉着往人羣裡鑽。
今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每走幾步就能被人給撞上,要麼是胳膊,要麼是肩膀。
梅子緊緊拉着她的手,生恐主僕兩個會被紛亂的人潮給擠散開來。
好不容易下了石拱橋去往另一端,又是擠擠挨挨的一堆人。
雲初微暗暗翻了個白眼,想着自己果然是太閒了,不好好在家裡待着,反倒跑來跟人擠路。
終於擠出人羣找到了賣花燈的攤上,梅子買了一隻荷花形狀的,又問雲初微喜歡哪一種,雲初微挑來撿去,最終選了個兔子形狀的,兩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燈,不讓擁擠的人羣碰到,慢慢往熱鬧的河邊走去。
河岸兩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看這勢頭,沒一兩個時辰是散不開的,雲初微叫上梅子,打算先去河岸旁大柳樹下的石凳上坐着歇會兒,待人羣疏散了再去放花燈。
剛纔被粗壯的大柳樹遮擋了視線,雲初微沒看清楚,待走過來了才發現柳樹下坐着人,但並非坐在石凳上,而是輪椅上。
讓雲初微大爲詫異的是,此人正是多日不見的陸修遠。
他帶着半副面具,只露出一雙色澤淡雅的薄脣。
難怪這裡的石凳會沒人敢來坐,原來是有大人物在此。
見都見到了,雲初微也沒有避開的道理,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這麼巧,陸少爺也來放花燈?”
能在這裡見到雲初微,陸修遠很意外,挑了下眉,“青鸞夫人,幸會。”
雲初微指了指一旁的石凳,“我能在這裡坐坐嗎?”
“你隨意。”陸修遠很有禮貌地道。
雲初微帶着梅子坐下,又把兩盞小花燈放在石桌上。
“聽聞‘巧燈記’今年出了一盞很特別的花燈,青鸞夫人也是聽到了消息特地來看的嗎?”陸修遠問。
巧燈記是京城最大的花燈鋪子,周圍人手裡捧着的花燈,有一半以上就出自巧燈記。
作爲最大的花燈供應商,巧燈記每年都有一盞壓軸花燈,會在戌時正放出來。
爲了增添氣氛,巧燈記最後會把這盞燈送給一對有緣人。
陸修遠說今年的壓軸花燈很特別,也就不難解釋今天晚上的人那麼多的原因了。
“陸少爺不說,我還不知道有這回事。”雲初微也不打算隱瞞,她本來就不知道有壓軸花燈,不懂裝懂的話,一會兒露了餡很沒臉。
梅子雙眼灼灼,“壓軸花燈啊,肯定會很漂亮。”
陸修遠笑笑。
雲初微想起上次帶着蘇晏去陸家的時候,那廝說話有些衝,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陸少爺,上回九爺在陸府說話重了些,若衝撞了你,還望你見諒。”
陸修遠溫和地道:“這件事,我一直沒放在心上。”
蘇九爺的脾氣,他有所瞭解,更何況那種事,他也根本不會去計較。
他這麼說,越發讓雲初微不好意思起來。
“國公爺沒陪你出來放花燈嗎?”一直沒見到蘇晏,陸修遠覺得很奇怪。
“九爺很忙。”雲初微道:“今天晚上,大概是沒法來了。”
不知爲什麼,陸修遠聽到這一句的時候,竟隱隱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
她很聰明,也很美,值得最好的對待,而不應該被冷落。
一旁長着嬰兒肥的小童宛童突然插話,“正巧我們家少爺也還沒放花燈,夫人若不介意,一會兒可以一起。”
雲初微面露猶豫。
陸修遠看出了她的顧慮,微笑道:“夫人若不喜歡熱鬧,一會兒我們便分開放,不會影響到你的清譽。”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雲初微尷尬一笑,不就是放盞花燈麼?又不是做別的什麼出格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陸修遠看了看天色,“距離壓軸花燈出來的時辰還早,夫人不介意的話,我讓人添些茶點。”
說完,側頭吩咐了宛童幾句。
宛童很快跑開了去,不多時就回來了,手裡端着個托盤,托盤裡放着一壺茶,幾個茶杯,兩盤糕點。
梅子站起身來,幫着一一擺放在石桌上。
陸修遠拿起一個杯子倒了茶遞給雲初微,“請用茶。”
雲初微接過,客氣地道了句,“謝謝。”
陸修遠莞爾,“你我也算是朋友了,用不着這麼見外。”
雲初微握緊溫熱的茶杯,沒再說話。
這時,不遠處傳來煙花升空的聲音,雲初微側頭望去,絢爛五彩的煙花在半空中炸裂開碎成無數星芒,閃灼在房頂上,樹梢上,每個人的臉上,華光斑斕,交相映錯。
穿越這麼久,雲初微還是頭一回看到煙火,與現代充滿了信息化快節奏的大都市不一樣,這裡只有淳樸的古典韻味,到處都是節日的歡樂氣息。
看着看着,她不禁揚起了脣角。
一旁的陸修遠側目過來,剛好看到這一幕,那樣真實而美好的笑容,就好像一個很不起眼的石子突然間投進他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好美。”雲初微發自內心地慨嘆。
“要是姑爺也在就好了。”梅子不經意脫口而出。
陸修遠眸色黯了黯,雲初微則是轉頭點點她的小腦瓜,“你整天就知道姑爺,你家姑娘陪你還不夠嗎?”
梅子又好氣又好笑,“奴婢哪裡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覺得,今天晚上陪在姑娘身邊的,本來就該是姑爺,況且煙火這麼美,沒有姑爺陪着姑娘一起看,實在是太遺憾了。”
雖然早就聽說過陸少爺的傳聞,也知道這是個容顏風華絕代的人物,但梅子對眼前坐在輪椅上的這一位只有恭敬,並沒有多餘的心思,她覺得,自家姑娘和姑爺郎才女貌,是這世上最般配的。
雲初微有些無語。
其實她只是想出來看看古代的乞巧節而已,並沒有帶着任何情緒,更沒有任何埋怨蘇晏不來陪她的意思。
陸修遠仔細看了雲初微一眼,沒從她臉上看到任何失落的情緒,心中訝異。
每個女子都希望乞巧節這一天能與意中人一起放花燈看煙火,更何況她還是新婚,難道她一點都不在意蘇晏沒來麼?
雲初微感覺到陸修遠一直在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馬上偏開頭,刻意避開他的視線。
陸修遠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趕忙收回了目光,“你是第一年在京城過乞巧節吧?”
“嗯。”雲初微點點頭,“以前在鄉下的時候,總覺縣城裡的花燈就是最好看的了,沒想到來了京城才知,天外有天,這裡不管是什麼,都比泉州那邊富庶繁華,就連乞巧節都能有這麼多花樣,實在讓人大開眼界。”
陸修遠安靜聽着她說,他心思細膩,能從這番話聽出來幾分敷衍。
看來,她並不是真正的喜歡眼前這片浮華的世界。
這場煙火持續的時間很長,雲初微一面喝着茶,一面吃着糕點賞煙火,時不時與陸修遠搭句話。
——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難得七夕佳節,許茂終於放下了書,陪着妹妹出來逛街。
“哥哥,你看那邊,好美。”
一路上,許菡對京城的乞巧節驚喜不已,時不時指着遠處好看的地方給許茂看。
“菡兒,咱們去買盞花燈吧!”許茂突然停下腳步,看了看橋頭一個賣花燈的攤子。
許菡點點頭,兄妹兩個很快來到橋頭。
這個攤主的花燈非常精緻,花樣多,看中他家燈籠的人圍了一圈兒,但他就是不賣,說只給有緣人。
許菡心下好奇,走過去撥開人羣一看,果然見到架子上掛起來的一串串花燈精緻小巧,花樣別出心裁。
許菡大喜,忙朝着後面的許茂招手,“哥哥,咱們也來挑一個。”
旁邊人都用毫不意外的目光看着這兩個人。
因爲他們先來的都試過了,無論出多高的價錢,攤主就是不賣。
守着花燈不賣,這老頭怕是有腦疾。
許菡站在攤子前,踮起腳尖去碰了碰頂上一個金魚形狀的,笑着對許茂道:“哥哥你看,這個好不好看?”
“很別緻。”許茂含笑答。
“老伯,你能幫我把這個拿下來嗎?”許菡夠不到,很有禮貌地對着攤主道。
“攤主”其實就是認真喬裝打扮得連他主子都看不出不破綻來的白述,這些花燈全都是赫連縉一個人做出來的,目的就是在這兒等着許菡,跟上次賣花的套路差不多,換湯不換藥。
只不過這回賣燈的條件變了。
白述很輕鬆就把那兩個花燈取下來給許菡,笑着說:“姑娘與我這花燈有緣,這對花燈就免費送給你們了。”
“還有這等好事?”許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自然。”白述老神在在地捋了捋假須,“老夫這些花燈都是專門給有緣人的,姑娘就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位有緣人,只要你在我剩下的這些燈籠上隨便寫下一個心願並親手放入河裡,姑娘手中的燈籠你就可以隨便拿走。”
許菡看了一眼許茂。
許茂似乎很有興趣,衝她點點頭。
許菡見哥哥點頭,便再沒什麼異議,隨手從一旁拿過小紙條,提筆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心願,然後放進了其中一個花燈裡,又把花燈拿出來,擠開人羣蹲到河邊輕輕放了下去。
這條河裡的花燈沒有上萬也有千數,要問赫連縉憑什麼能從這麼多花燈中找出那一個來?混世魔王自然有他的特殊法子。
這不,許菡才放出花燈沒多久,馬上就落入了赫連縉的手中,他坐在河岸邊的酒樓雅間內,從另外一個護衛白起的手中接過花燈打開一看,裡面小紙條上用娟秀小楷清晰寫着:願哥哥早日考取功名。
果然不出所料,菡兒目前最在乎的,是她哥哥許茂。
從桌上取過她的貼身香囊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赫連縉再度睜開眼,心底有些嫉妒許茂。
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菡兒早晚會是他的皇子妃,對待這位狀元郎大舅哥,他應該寬容一點。
白起小心翼翼地問:“殿下還有什麼吩咐嗎?”
赫連縉放下香囊,眼神乍寒,“赫連鈺馬上就要到了,你想辦法阻止他見到菡兒。”
上一世,赫連鈺就是在今天遇到許菡的。
不管是因爲許菡身上的那一份純然氣質還是因爲那雙清透無害的眸亦或是因爲她聰明的小腦瓜,總而言之,赫連鈺一見鍾情了,從此埋下情根。
但赫連鈺善於隱藏,在他穩坐東宮之前,都沒有對許菡表露任何心跡,他娶的第一個女人是黃妙晴的堂姐黃妙瑜,黃家長房嫡女,一個病秧子。
有了首輔這個大後臺的支持,朝中立儲呼聲一邊倒,赫連鈺如願以償得到了太子寶印,入主東宮,永隆帝駕崩以後,赫連鈺登基,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讓太醫院在黃妙瑜常年喝的苦藥湯子裡動了手腳,黃妙瑜只當了三個月的皇后就病死了。
當然,“病死了”只是赫連鈺對外的官方解釋。
實際上,那個性子純良內心無害的病美人皇后是被赫連鈺親手害死的,黃妙瑜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塊上位的跳板而已,成功登上大位以後,黃妙瑜就沒有絲毫作用了,只會是他另娶新後的阻礙。
所以,他必須弄死她。
黃妙瑜死後沒多久,赫連鈺就以江山爲聘,高調娶了許菡爲第二任皇后。
想到這些,赫連縉一雙眸死氣沉沉,嚇得白起一個哆嗦。
每次一接觸到與那位姑娘有關的事,主子就變得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讓人不寒而慄。
打起精神,白起擡步要走。
赫連縉突然道:“如果有可能,想辦法把她送到我這裡來。”
他對乞巧節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自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但如果有她作陪,他會很樂意對這個世界寬容些。
——
許菡陪着哥哥放完了花燈,眼看着天色不早,準備打道回東陽侯府。
壓軸花燈還沒出場,前來湊熱鬧的人並沒散去多少,依舊摩肩接踵,人頭攢動,許茂一直拉着許菡的手在擁擠的人潮裡穿梭,突然之間,許茂只覺得手一空,許菡與他被紛亂的人流衝散了。
許茂大驚失色,忙轉回去找,可是到處都見不到許菡的身影。
“菡兒!”許茂站在原地大喊,然而人實在是太多了,聲音嘈雜,他幾乎喊破了喉嚨,那聲音也沒傳出去多少,反倒是周圍的人,紛紛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像在看一個瘋子。
許茂形容焦急,此時也顧不得周圍人怎麼看他了,一次又一次地撥開人羣,一張張面貌看過來,意圖從中找到許菡,然而都沒有結果。
——
白起抱着昏迷不醒的許菡回了赫連縉的房間。
赫連縉從他手中接過人,馬上讓他滾。
白起很無語地退了下去。
溫香軟玉在懷,赫連縉全身的冰冷血液在頃刻間沸騰起來,抱着許菡進了裡間,把她四平八穩地放在牀榻上,然後坐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清秀妍麗的面容。
十多年了,從前世把她自赫連鈺手裡搶過來到他重生回來再到現在,他盼這一天盼了十多年。
前世,他是溫文爾雅的二皇子赫連縉,是百官心目中最合適的儲君人選。
只因自小就在永隆帝和駱皇后的呵護下長大,所以他不太懂得爾虞我詐,不太擅長勾心鬥角,更沒能察覺到赫連鈺每次對他露出和善的微笑時,背地裡其實已經籌謀算計好了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捅他一刀。
前世的今日,他與赫連鈺一道出宮來遊玩,他們倆是一起遇到許菡的。
當時她在做什麼呢?
解燈謎。
那一年,巧燈記出了十個燈謎,全部答對者,便能得到他們家的壓軸花燈。
這十個燈謎可謂是難出了新高度,一幫自命不凡的才子猜來猜去也只猜對了七個。
最後三個,衆人想破腦袋也沒能想出來。
“我知道答案。”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要與壓軸花燈擦肩而過的時候,她的聲音好似清泉一般流淌而來,讓衆人不由自主就偏頭望去。
款款而來的女子只穿着半新不舊的淺色襖裙,臉上並未施任何脂粉,她的容貌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一配上那股子自信朗然的氣質,便讓人覺得很特別。
毫無疑問,她答對了剩餘的三個燈謎,拿到了巧燈記的壓軸花燈“仙人燈”。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他對她上了心。
或者說,對她上心的並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城府極深的赫連鈺。
後來,與她相戀,和她通信的人是他。
然而,就因爲赫連鈺的從中作梗,再加上雲老太太的私心,她認錯了人,最後上的,是赫連鈺的花轎。
……
雙手撐在她兩側,赫連縉俯下身,精緻而涼薄的脣從她額頭上、臉頰上、小巧的鼻尖上、瑩白的耳垂上一路輾轉,最後落在脣間。
火熱的大掌遊弋過她嬌小的身軀,尤其在胸口加重了力道,他覺得自己一腔的血液已經沸騰叫囂到極致,好似要衝破所有的阻礙噴涌出來。
渾身緊得發疼。
若非時機未到,他想,他會毫不猶豫就在這裡要了她。
依依不捨地鬆開她,重新站起身來,赫連縉閉了閉眼,舔舔脣,好似在回味她的味道,聲音低沉而魅惑,“白起,送回去。”
——
許茂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許菡,急得眼圈發紅,他跌跌撞撞,竟會碰巧到了河邊的大柳樹旁,又碰巧見到了正在笑談中的雲初微和陸修遠。
“青……青鸞夫人!”許茂好似看到了救星,急急忙忙奔過來。
雲初微瞧着他不大對勁,“許大哥這是怎麼了?”
許茂神情痛苦,“菡兒,菡兒她跟我走散了。”
雲初微恍然,原來是爲了這事兒。
“許大哥彆着急。”雲初微寬慰道:“菡姐姐也不是頭一回出門了,況且這裡距離東陽侯府並不算遠,她應該不會迷路,你先坐下喝杯茶,我這就讓人幫你去找。”
許茂心中得到了些許寬慰,衝着雲初微感激地點點頭。
雲初微吩咐梅子,“你去附近這一帶找找看。”
這時,陸修遠擡手示意宛童,“讓陸府的人也幫忙去找。”
宛童馬上叫了幾個人跟着梅子去了。
許茂幾乎是這個時候才發現陸修遠的存在。
雖然未曾得見過陸修遠的真容,但剛纔聽他提到“陸府”,許茂就大概猜到對方的身份了,站起身來打躬作揖,“想必這位就是陸家少爺了吧,小生許茂,是入京趕考的學子,多謝陸少爺肯出手幫我找妹妹。”
陸修遠莞爾,“舉手之勞,許公子不必客氣。”
許茂再次坐下來,雲初微問他,“你們兄妹也是來看壓軸花燈的嗎?”
許茂搖頭,“我們只是來湊個熱鬧,想放完花燈就回去的,誰料人太多,我和菡兒不知不覺就走散了,等我想再回去找,哪裡還能看得到她的身影?”
雲初微道:“七夕佳節,本來就人多,走散也是很正常的事,菡姐姐冰雪聰明,她一定不會有什麼事的,許大哥就放寬心吧,已經安排了人去找,興許一會兒真能給你找回來呢?”
許茂心中還是忐忑,“但願真能如此吧!”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梅子果真把許菡給帶了回來。
許茂馬上激動地站起身,上下打量着許菡,“菡兒,你去哪兒了?”
許菡納悶地想了想,自己剛纔的確是與哥哥走散了,走散之後的事情,她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只知道梅子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躺在岸邊的一艘烏篷船裡睡得迷迷糊糊。
興許是太累了,走到那一處就睡着了吧!
“許公子,許姑娘她只是在那邊的烏篷船裡睡着了。”梅子小聲道。
許茂終於放寬了心,撫着胸脯,“嚇死我了。”
許菡笑道:“哥哥在擔心什麼,我這麼大個人,還能走丟了不成?”
京城她的確是頭一回來,但這段時日,東陽侯府周邊的地段她已經摸熟了,這一段也是她熟悉的,所以基本沒可能走丟。
“傻丫頭。”許茂嗔她,“我還不是想着你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許菡好笑,坐了下來,聽說對面這位是陸家少爺,馬上又站起來行禮。
陸修遠道:“許姑娘能平安回來就好,不必客氣,坐下吃茶吧!”
因爲自己的貪睡,害得這麼多人去找,許菡有些不好意思,悻悻坐了下來,接過許茂親自給她倒的茶捧在手心裡,時不時輕抿一口。
幾人吃茶說笑間,不知不覺戌時就到了。
“巧燈記的人來了。”
陸修遠突然伸手指着遠處寬大湖面上緩緩行駛而來的畫舫。
雲初微擡目望去,畫舫上掛着花燈,所有花燈上都寫有巧燈記的標識,一個“巧”字。
這時,人潮都向着湖岸邊擁擠而去,對今年的壓軸花燈充滿了十分的好奇。
巧燈記的管事站在船頭,先是來了一段客套的開場白,等人羣中爆發出不少對於壓軸花燈的疑問時才高聲說了規則。
雲初微他們這裡距離畫舫近,聽得真切。
大意是:巧燈記今年不設燈謎,只設了一道題,誰能答對,就將獲得壓軸花燈。
說完,馬上請出壓軸花燈。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湖面,生恐一個眨眼就給錯過了某個精彩的瞬間。
壓軸花燈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被驚豔到了。
與往年能提在手上的花燈不同,今年的壓軸花燈是一艘燈船,這船的別緻之處在於除了底部,它四面的船身是用百十來個巧燈記獨一無二的花燈搭建而成,並做了防水措施的。
巧燈記的花燈本來就做工精良,與別家的不同,如今再用這些別出心裁的花燈搭建成一艘能在湖上游動的船,讓所有花燈組合成的形狀,看起來像一隻巨大的花燈,一瞬間碾壓了周圍千千萬萬只小花燈,簡直震撼了所有人的眼。
如此有趣的壓軸花燈,自然多的是人蠢蠢欲動,有人開始迫不及待地問:“今年的題目到底是什麼?”
只答對一題就能得到這隻讓人心癢難耐的壓軸花燈,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按照往年的慣例來看,這一題的難度想必會大大增加。
管事的也不弔胃口,直接讓人把寫了題目的大橫幅從畫舫上拉下來,以便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橫幅上寫着:“今年的四月初七,你收到了什麼禮?”
習慣了巧燈記每年的題都會出其不意,圍在湖邊的才子佳人們就紛紛往高深了思考,一個個琢磨着這大約又是什麼巧題妙解。
就連陸修遠都微微皺了眉,四月初七,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那個日子收的禮,有人記得,有人不記得,誰又能準確說出答案來?
如此讓人費解的題目,他倒真是第一次得見。
所有人都在靜默思考,唯獨雲初微愣在當場。
她忽然想起來,今年的四月初七,是她和蘇晏初遇的日子,他親手把那塊象徵定情信物的紫玉雕雲玲瓏佩掛在了她的腰間,騙她說那只是普通玉佩,讓她放心掛,沒錢了就可以直接來京城的宣國公府找他,要多少,他給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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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界翹楚一朝穿越,當個宮女優哉遊哉!無奈和親公主被殺,倒黴被迫替嫁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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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咱們去鬥蛐蛐?”
“滾!”
“咱們去遛鳥?”
“滾!”
“那咱們去哪兒?”
“!”,茗熙笑得露出了無害的小酒窩。
五王爺青筋暴跳:“吳!茗!熙!”
他日,茗熙發現這個五王爺其實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貨,放蕩不羈的面具之下竟是高冷腹黑?茗熙兩眼一翻幾乎氣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