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赫連縉冷然眯眼,眸中蹦出寒光。
“我之前去詔獄裡看過黃妙瑜。”雲安曜平靜地道:“從她嘴裡套出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有錯。”
“很好。”赫連縉冷笑一聲,雖然因爲太后的關係暫時動不得赫連珠,但蕭氏母女越作,對他越有利,總有一天,他會把新仇舊恨一併從那對母女身上討還回來。
“這件事說到底我也有馭妻不嚴的責任。”雲安曜道:“王爺如果要對付她們,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
關於赫連雙險些流產這件事,他的確挺自責,如果當初自己沒去找赫連雙,沒向她表明過自己的心意,興許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黃妙瑜更不會因爲一而再再而三地懷疑而對赫連雙下手。
可這種事誰又能算得準呢?
黃妙瑜,註定是他命裡的一大變數。
“本王記住你這句話了。”赫連縉微微挑眉,蕭氏母女的確要對付,但不是現在,時機不成熟的時候貿然下手,只會給自己惹一身麻煩。他最近鋒芒太過,已經引起了赫連鈺和赫連洵的高度重視,現如今的他不管做什麼,都得把這兩個人考慮進去,否則他就會成爲樹上的蟬,被螳螂和黃雀相繼覬覦着。
——
赫連縉回到晉王府,見到門口停了一頂精緻的轎子,看標識,似乎是守仁伯府來的。
印象中,爲了避嫌,守仁伯府從來不會有人這般明目張膽地來找他,外祖父對於府上子女的管束更是嚴厲,不准他們因着駱皇后之故而自鳴得意忘乎其形。
隨手招來一個小廝,赫連縉問:“誰來了?”
小廝道:“是文月郡主。”
赫連縉皺皺眉頭,什麼都沒說,直接進府。
“表哥。”駱雨珊站在花園裡,見到赫連縉,面上露出甜美的笑容來,親自迎了上去。
赫連縉巧妙地錯開身,“文月找本王有事?”
駱雨珊道:“再過幾天就是我生辰了,來給你遞帖子。”
“守仁伯府下人那麼多,隨便找個人送過來就行了,又何須你親自跑一趟?”
駱雨珊又說:“聽說表哥的府裡有很多奇花異草,我早就想看看了,只是苦於一直沒機會,所以趁着今日送帖子進來看看,沒想到表哥竟然不在,我方纔想自己去花房看來着,誰知下人們死活攔着不讓我進去。”
駱雨珊說完,小心翼翼地覷了赫連縉一眼,想看看赫連縉會如何懲罰攔着她不給她去花房的下人們。
誰料等了半天,卻等來這麼一句,“文月往後還是稱呼我‘王爺’的好,到底本王是皇子,你不過是外戚,這麼稱呼,惹人誤會。”
駱雨珊怔怔,“王…王爺?”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去守仁伯府,她一直都是跟在他後面叫“表哥”的,那些年,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雖然沒對自己承諾過什麼,可她一直以爲,等長大以後,他是一定會娶自己爲妻的。難道那些年的點滴,他全都忘了嗎?
秋水般的眸子裡氤氳出一層水霧,駱雨珊憶及幼年光景,心緒又漸漸活絡起來,行,他讓叫什麼就叫什麼,只要他能開心就好,“那麼,王爺能否帶我去花房看看你的珍藏?”
十歲以前,赫連縉的確沒抗拒過駱雨珊管他叫“表哥”,但她不知道的是,十歲以後,赫連縉的身體裡,早已裝了經歷過上一世的芯子,再不是當初溫柔敦厚的那一位了,又豈會礙於這層親戚情面上就輕易讓人動了他專程用來討好未來王妃的東西。
便是連看一眼都能成爲罪過。
“抱歉,本王今日沒興致。”他拒絕得不加掩飾。
這還算客氣的,蓋因剛處理完黃妙瑜的事爲妹妹報了仇,所以心胸豁達了些,否則要換了心緒不佳的時候,駱雨珊今日必定難逃一劫。上回把那些花從國公府搬出來的時候,一位家丁不小心讓金嘴蘭落了一片花瓣,結果被剁了雙手。
可在不瞭解赫連縉的駱雨珊眼裡,不管旁人怎麼議論怎麼詆譭,她的王爺表哥依舊還是當年那個謙謙如玉的濁世公子,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是他表妹,就算真做了什麼,他嘴上說幾句也便罷了,不可能真的生氣動怒。
所以,在管家親自送駱雨珊出府的時候,她終究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找了個如廁的藉口,一撇身朝着花房方向而去。
駱雨珊出身名門守仁伯府駱家,乃駱皇后母族,她又身爲嫡女,自小光環籠罩,但凡是與皇族扯得上關係的景觀,她基本都賞了個遍,自認爲這世間再沒有獨特到能讓自己眼前一亮的景,豈料見到晉王府花房的那一刻,她徹底呆住了。
若非清楚地知道表哥眼高於頂,至今還沒哪位女子入他的眼,她險些以爲這些花都是爲了某位姑娘特地蒐羅栽種的。
全是名花,卻又不會讓你覺得錦繡堆疊亂人眼,佈置的人別具匠心,不僅花房設計獨特,就連花盆的擺放以及每片花葉的伸展朝向都極其講究,讓人第一眼望去,彷彿置身最美的夢境裡。
“好美!”駱雨珊不知不覺邁動步子走了進去,伸手輕輕撫着粉勾菊的花瓣。
外面本就是秋葉飄黃的季節,花房內即使再保溫,也做不到能讓花兒完全顛倒四季地開,故而花房內正在開放的這些花,嬌豔欲滴中透着一碰即碎的脆弱。
駱雨珊的手僅是那麼輕輕地一觸碰,花瓣就簌簌落下,在地上堆了好幾片。
她忙縮回手,有些懊惱,同時也在想,花謝花開乃常事,這麼容易掉落,想來是到了凋敝的季節了,左右來年還會再開,表哥應當不會計較纔是。
一念至此,她已經先一步在心裡原諒了自己的魯莽行爲。
豈料——
“滾出去!”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冷喝,那帶着滔天之怒的眼神,恨不能生生剜了她的血肉。
駱雨珊脊背一僵,臉色煞白,慢慢轉過身,“表……”觸及到對方冷冽的眸子,馬上改口,“王爺,你…你怎麼來了?”
赫連縉二話不說,走進來揚起手臂,對着她嬌嫩的小臉狠狠就是一巴掌。
駱雨珊直接被打蒙,捂着臉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秋水眸裡卻全是眼淚。
他打她?
長這麼大,連爹孃都捨不得動她一根汗毛,皇后姑母更是寵愛有加,他竟然連問都不問清楚緣由就直接打她?
“還不滾,等着本王親自送你?”
態度可以說相當惡劣了。
除了少數的幾個知情人譬如白起白述之類的,外面的人甚至是晉王府不知情的其他下人都想不明白,到底有什麼事情能讓晉王殿下怒到完全拋開親族關係而對這麼一個弱女子動手的地步。
駱雨珊最後是哭着跑出晉王府的。
擁有着天之驕女的殊榮,自然也就有着天之驕女的關注度,一顰一笑都被人牽掛着,被人打了一巴掌這種事,更是天都要塌下來了。
一夜過後,此事果然毫不意外地傳進了駱皇后耳朵裡,哦不,或者說是“受害者”直接去駱皇后跟前告狀了,臉上那巴掌印太深,乍一看還以爲是血印子,足見下手的人毫不客氣,但再深的巴掌印,只要抹了藥再過一夜,或多或少都會消下去幾分,然而駱雨珊臉上的,沒消下去不說,反而更嚴重。守仁伯府可是國丈府,會連幾瓶消腫止痛的藥膏都有不起?很明顯是這位故意沒抹藥的,至於用意,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赫連縉被傳入御乾宮或是未央宮受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概已經形成了習慣,所以來得悠然自得,進門連問安都給省了,直接往旁邊一坐,冷冷看了駱雨珊一眼,也不問駱皇后傳他來所爲何事,根本無需問,他昨天在動手的時候就意料到了這種結果。
不過想讓他負責任是不可能的,頂多是帶着耳朵來順便聽一聽他母后對此事持何種態度而已,他還想找人對他那幾片花瓣負責呢!
“縉兒!”駱皇后十分生氣,“你看你乾的好事!雨珊是你表妹,就算犯了點小錯,你說她幾句就是了,怎麼能動手打她呢?”
赫連縉的態度十分囂張,“她若是不該打,兒臣還怕髒了手呢!”
他竟然嫌她髒?
駱雨珊一聽,眼淚不要命地往下滾,“姑母……”
“縉兒!”駱皇后臉色鐵青,前段時日他寫了一篇關於帝王之政的文章,得了永隆帝的大力讚賞,還以爲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兒子能自此改邪歸正,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不但反彈回原形,還越發的變本加厲。
“當着本宮的面,給雨珊道歉,此時便算完,否則要傳到你父皇的耳朵裡,你還能有好日子過?”
赫連縉仰頭望着頂上橫樑,那臉上彷彿寫着“這浮雕不錯,誰刻的?”。
駱皇后氣得不輕,重重拍桌,“縉兒,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給雨珊道歉。”
赫連縉懶散的目光終於肯看過來,“母后在訓斥兒臣之前,怎麼不問問她都在兒臣府裡做了些什麼?”
駱皇后看向駱雨珊,駱雨珊急忙跪在地上,哭訴道:“姑母明察,雨珊真的只是因爲去晉王府給王爺遞帖子的時候迷了路誤入花房,然後不小心碰落了幾片花瓣,除此之外,雨珊並沒做過什麼出閣的事。”可僅僅是因爲幾片花瓣,他竟然就毫不客氣地動手打了她。
想不明白,爲什麼?
以前那個溫潤親和的表哥真的不存在了,她一直以爲,他的不近人情只是針對外人,而對她終究是不一樣的。
昨日才知,何止不一樣,她恐怕是他第一個親自動手打的女人吧?
駱皇后深深皺眉,“縉兒,你便是因爲幾片花瓣動手打了雨珊?”
赫連縉漫不經心地道:“晉王府有規矩,除了本王指定的花匠,其他任何人禁止靠近花房,文月郡主去晉王府的時候,我想下人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況且你在我回來之前就主動要求去花房一觀,當時所有的下人都阻止了你,你是沒長耳朵還是沒長腦子,明知花房是晉王府的禁地,還偏偏上趕着作死?”
“我……”駱雨珊被堵得啞口無言。
駱皇后則是怒意未消,“就算雨珊闖了你的禁地,你也不該直接動手打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麼?再過幾日就是她的生辰了,你讓她到時候如何面對那麼多賓客?”
好好說?他恐怕沒這個耐性。
菡兒身邊的桃花要斬草除根,他身邊的自然也不能忽略。
駱雨珊是個黏人的主,若是不借着昨日的機會狠狠給她一個教訓讓他在她心中留下陰影,往後勢必會牛皮糖似的黏上來,他可不想讓菡兒覺得他是個朝秦暮楚的人。
昨兒那一巴掌,的確是狠了些,不過用一巴掌就能剪斷的桃花,他絕對不會分成兩巴掌來解決。
旁人或許會覺得他冷血不近人情,可那又有什麼關係,他本來就沒打算做好人。
由於赫連縉的堅決不道歉,這件事最終還是傳到了御乾宮。
皇子動手打人,打的還是他國丈府的表妹,這種給皇家抹面子的嚴重行爲自然讓永隆帝怒不可遏。
於是赫連縉前腳纔剛踏出未央宮,後腳就被張公公攆上,直接捉去了御乾宮。
永隆帝對他是又怒又無可奈何,訓斥不管用,直接擡腳踹,踹了一頓之後氣消了些,讓他滾。
赫連縉伸手拍拍身上的灰塵,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永隆帝見了,才平復下去的怒火馬上又升騰起來,可不管他如何怒,這逆子都視而不見,走得大搖大擺。
赫連縉出了朝陽門,見到駱舒玄打馬立在外頭,那樣子,不像是要進宮,倒像是在刻意等他。
“王爺。”
見赫連縉不搭理自己準備直接離開,駱舒玄喚了一聲。
赫連縉駐足,“何事?”
“你這次也太狠了。”駱舒玄忍不住埋怨,雖然清楚不到萬不得已赫連縉是不可能輕易動手的,但對一個弱女子下如此狠手,他良心上就不會覺得有一點點的不安麼?
“過獎。”赫連縉簡單回了二字。
“喂!你這樣讓我很爲難。”駱舒玄盯着赫連縉的背影,以前這位沒轉性子的時候,他們算得上鐵血兄弟,可自從一跟頭往馬背上摔下來轉了性,駱舒玄越來越發現這個人變得陌生且冷血,所以後來的很多年,他都很少再靠近赫連縉。
但不靠近不代表不瞭解,赫連縉的很多事蹟,他還是知道的。
赫連縉懶得與他多費脣舌,騎上馬直接走人。
駱舒玄俊臉黑了黑,心情那叫一個鬱悶啊,最終決定去國公府看望看望那隻呆鸚鵡舒緩舒緩。
這一去才知道,國公府也出事兒了。
這事兒還不小,須得從昨日赫連縉和雲安曜離開國公府說起。
天氣越來越冷,眼看着就要跨入冬季,靜瑤太夫人之前沒能根除的病隱隱有復發的跡象。
蘇晏手裡少了一味藥,上次去鳳凰山的時候其實他在山上看到了那種草藥,但無奈赫連雙出了事,所以他沒采,昨日趁着天上晃出幾分日頭,於是動身去鳳凰山採藥,誰料歸來的時候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蘇晏沒帶雨具,只好到山下的破廟裡避雨。
不巧,黃家二房嫡女黃妙晴不知何故經過此地,也迫於雨勢漸大的緣故進了破廟。
蘇晏當時自己點了一堆柴火取暖。
黃妙晴進去以後,略帶歉意地說:“九爺,你這個火,能否借我取取暖?”
她渾身都被淋溼,身邊又只跟着一個小丫鬟,沒雨具更沒更換的乾淨衣物,若是再不借着火烘乾,很快就會感染風寒。
蘇晏冷冷瞟她一眼,“不能。”
這世上除了微微,他不會讓任何女人近身,先不說黃妙晴到底有沒有別的目的,就單論當初蘇家宴會上,黃妙晴故意踩住微微裙襬致使她險些從石階上摔下來這件事,他就記得分明,眼前這個女人是該死的。
借她取暖麼?呵!借她一丈擺放屍體的地方倒是可以的。
黃妙晴沒火取暖,只能和小丫鬟縮在不透風的角落裡相互取暖。
雨停的時候,已經半夜。
廟門前那口殘破的小水缸裡盛了半缸水,蘇晏把水缸弄進來,直接澆滅火堆,抽身離開,連一點火星子都沒給黃妙晴留下。
原本這個時辰,城裡已經宵禁,可蘇晏是誰?他要是不想進城,便是皇帝都沒法將他弄進去,但他要是想進城,就算宵禁了,他也有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
黃妙晴就沒那麼大本事了,她沒法兒趕回來,帶着丫鬟在破廟裡瑟瑟發抖了一夜。
一夜過後,整個順天府謠言四起,說黃妙晴和蘇晏孤男寡女在城外破廟裡過夜。
古代女子最注重什麼?
名聲。
謠言一出,黃妙晴的名聲還能好麼?就算沒發生過什麼,在輿論的推動下,也發生了。
據說,黃妙晴在家哭得半死不活,險些上吊自殺,幸好被黃二太太及時攔住,如今府醫正在給診脈,又安排了不少人看着,以防她隨時“想不開”。
據說,雲初微身懷六甲,九爺慾求不滿,所以對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動了心。
據說,有人去那破廟裡看過,除了火堆,還有一小灘血跡,至於是什麼血,很是耐人尋味。
雲初微撐着下巴聽最愛八卦的甘草把打聽來的謠言彙報完。
周圍的幾個丫鬟包括韓大姑姑在內,全都屏息凝神,九爺竟然攤上這種事兒,夫人這次怕是要動雷霆之怒了。
然而,雲初微的反應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碰瓷都敢碰到九爺身上來,看來本夫人這段時間是太閒了纔會讓那種不堪入目的女人有機可乘。”
不喜不怒無情緒,這就是雲初微表現出來的態度。
韓大姑姑小聲道:“夫人,要不要老奴去請九爺?”
從出事到現在,九爺都沒露過面,到底是心虛覺得沒臉面對夫人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旁人不得而知。
雲初微擡手,“九爺有事要忙,就不必去打擾他了。”
衆人又是一怔,夫人都不怪九爺的嗎?
雲初微對此嗤之以鼻,她和蘇晏之間的感情,又豈是一兩句謠言就能攻破的?這背後之人未免段位太低。
蘇晏的確忙,他近段時日閒來無事,學會了燒窯,打算親手燒一對小碗留着給將來的兩個寶寶用,但他這個人追求完美,覺得那對小碗一定得獨一無二無瑕疵,目前還在反覆試煉中,所以變得特別“忙”。
把下人們都打發走,雲初微想法子叫來了蕭忌。
“夫人有何事吩咐?”
“九爺的事,你聽說了嗎?”雲初微問。
蕭忌默默在心裡爲九爺喊了聲冤,硬着頭皮道:“聽說了。”
他們這些暗衛都是一大早就得到了準確消息的,只是誰也沒敢告訴九爺,可憐無辜的九爺如今還在忙活着那對小碗呢,早上蕭忌去後園準備把這件事告訴九爺的時候,無意中瞧見九爺脣邊掛着一抹溫暖的笑容,他彷彿看到了一個生父對於即將出世的孩子的無限祈盼,涌到喉嚨口的話生生嚥了回去,蕭忌回來後,囑咐其他暗衛,禁止把這件事透露給九爺。
起碼,挨近這兩三日不能破壞了九爺給將來的小少爺做小碗的興致。
“夫人,屬下認爲這是有心人在造謠,您可不能因此誤會了九爺啊!”
雲初微輕笑,“誰告訴你我誤會九爺了?”他要真是那貪花好色之人,又豈會在歸來之日處理好草藥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去給寶寶燒小碗?
在這件事上,她從來就沒懷疑過九爺。
蕭忌一愣,“那麼,夫人的意思是?”
“你說得不錯。”雲初微道:“的確有人在造謠生事,不過這幕後主使是誰,值得深究。”
黃家乃書香門第,對於未出閣女兒的管束想也知道比其他世家更爲嚴格,那麼,黃妙晴便不可能冒着這麼大的風險自毀名聲來逼迫蘇晏要了她,要知道,蘇晏是已經有正妻的人,就算要了黃妙晴,她過門來也只能爲妾。除非黃家那頭的人腦子都進水了,否則絕無可能讓這種事發生。
那麼,謠言便不可能是黃妙晴讓人散播出來的。
然而詭異的是,黃妙晴竟然很配合地要“上吊”?
如果雲初微不曾瞭解過黃妙晴,她興許會以爲這姑娘是因爲被帶累了名聲所以想以死證明清白。
畢竟古代的忠貞烈女多了去了。
可是不巧,去年蘇家賞花宴上,她偏就結識了黃妙晴,曉得那是個既胸無點墨又腦子沒瓤的人,黃妙晴本來就心悅蘇晏,這次的謠言又把他們兩個人緊緊捆綁在一起,黃妙晴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上吊?她之所以“上吊”,不過是想讓外面的傳言更爲真實罷了。
可黃妙晴既然不是散播謠言之人,又默默配合着謠言,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在幫黃妙晴。
且從對方一夜之間就能讓謠言四起這點來看,這個人應該有些身份。
“蕭忌,你馬上讓人去查一查,黃妙晴這幾日之內可曾接觸過什麼人,就算是最不起眼的小廝丫鬟,你們也得給我查出來。”
“屬下遵命。”
駱舒玄一路過來,把謠言聽了一耳朵。
原是因爲駱雨珊的事心頭不快想過來散散心,誰料國公爺會突然攤上這種事,弄得他本就鬱悶的心境更加糟糕了。可人都到了國公府門前,不進去一下似乎又不妥,斟酌了一下,他還是讓人通報了一聲。
蘇晏還在專心致志地做小碗,雲初微更是如同沒事兒人一般,接待駱舒玄時,面上沒有絲毫不快的情緒。
“那個……”駱舒玄也沒什麼心思逗弄鸚鵡了,看着雲初微淡然的神色,數次欲言又止。
這夫妻倆,該不會還沒聽到外面的傳言吧?
“你想說什麼?”雲初微又豈會看不出駱舒玄那微妙的情緒。
這種事,誰敢亂說,駱舒玄涌到嘴邊的話馬上改了詞兒,“想問問,呆呆最近可還好?”
“嗯。”雲初微頷首,“前兩日剛給它絮了個窩,在裡頭睡着呢,要不要去看看?”
“看就不必了,我只是入宮,順道來國公府喝杯茶。”駱舒玄道。
“你入宮是爲了你妹妹的事?”自家這頭雖然亂七八糟,但云初微對於外面的動靜還是沒懈怠過半分的,皇子怒打郡主的消息,早上有專司刺探皇宮情報的探子送來了。
駱舒玄嘆了一聲,“是。”
“你們兩家不是親戚麼?”雲初微挑眉,“晉王又是你妹妹的表哥,他心可真大,連這麼個如花似玉的柔美人都下得去手。”話雖如此說,雲初微心裡頭卻明白得很,若非駱雨珊做了過分的事,赫連縉這種人根本不屑與她計較,更別說是動手打人了,可見這次駱雨珊正觸到了逆鱗上,不用想,指定是與菡姐姐有關的事。
駱舒玄咕噥,“那個人不都一向膽大包天麼?”連皇帝都拿他無可奈何之人,外面的人還能將他如何?
“那麼,處理得怎麼樣了?”
“別提了。”說起這個駱舒玄就好氣,那混世魔王根本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就算是被帝后傳入宮,態度也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沒幾句暖心窩子的話也就罷了,還當着皇后的面數落雨珊的不是。
他也知道是自家妹妹的錯,可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姑娘,打她的事傳出去也就算了,還當着駱皇后的面那麼損她,讓她往後怎麼嫁人?
“這種事,你再操心都沒用。”雲初微早就看淡了一切,“晉王是什麼性子,你作爲他的表親,想來比我更清楚,若非文月郡主做了能讓他怒到不顧一切的事,他不會如此作爲。”
駱舒玄抿了抿脣,“雨珊從小就心悅他,這在我們守仁伯府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我其實並沒盼過他能真娶了雨珊,但起碼他能看在親戚面子上待她和善些吧?”
雲初微道:“你妹妹可能很喜歡晉王,可她卻一點都不瞭解晉王,不瞭解的喜歡,怎麼能算作感情?所以,她會遭罪也無可厚非了。”
駱舒玄心思微動,“此話怎講?”
“晉王這樣一個人,不可能對那些花花草草感興趣,可若是他在乎的人感興趣,那麼這性質就變了。”
駱舒玄的臉色也跟着變了,“嫂夫人的意思是,晉王他有意中人了?”
“或許。”雲初微自然不可能說破,誰知道那駱雨珊是個什麼性子,萬一怒極生恨,一轉身報復到菡姐姐身上,那菡姐姐可真是要冤枉死了。
駱舒玄滿面震驚,“難怪,我就說僅僅是幾片花瓣而已,他怎麼就能那麼狠心,不行,我得找個機會提醒一下雨珊,讓她往後不能再這麼傻乎乎地往晉王身邊貼了,這次只是打了巴掌,下一回,指不定要拿刀指着她呢!”
傍晚時分,吩咐蕭忌去查的事有眉目了。
“夫人,屬下們查到,黃妙晴與雲雪瑤的婢女有過接觸。”
黃妙晴,雲雪瑤?
這兩個是表姊妹,私底下有接觸也無可厚非,可是,雲雪瑤已經是赫連鈺的未婚妻了,過了年就能嫁入賢王府得償所願,她爲什麼要害她呢?
“這麼說,幕後主使是雲雪瑤?”雲初微眯了眯眼,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
難道是赫連鈺唆使雲雪瑤做的?
“不是。”蕭忌道:“是永平公主。”
“赫連珠?”雲初微臉色更難看了,“怎麼會是她?”
蕭忌道:“屬下把得到的零碎信息拼湊起來,大概猜測了一下,應該是永平公主通過雲雪瑤,和黃妙晴達成了某種協議。所以這次九爺和黃妙晴會在同一個破廟避雨,是黃妙晴刻意爲之,而負責散播消息的人,就是永平公主。”
蕭忌的猜測沒錯,散播謠言的人的確是赫連珠,這是她和黃妙晴的交易條件,倘若黃妙晴能幫她對付赫連雙,那麼她就幫黃妙晴達成所願——弄死雲初微,逼得蘇晏不得不娶了黃妙晴。
其實只要長腦子的人都會反問一句,蘇晏和雲初微比赫連雙難對付多了,赫連珠爲什麼不自己動手,反而繞了一大圈,還得去對付一個身經百戰的沙場戰神?
然而黃妙晴心悅蘇晏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每時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弄死雲初微好嫁過來給蘇晏暖被窩,所以她的腦子…腦子暫時沒有,只一聽說自己有機會了,就高興得無可不可,哪裡會去想那麼多。
而赫連珠的目的,就只是讓黃妙晴這蠢貨去對付赫連雙而已,目前散播的謠言,不過是給黃妙晴的一點點利誘,她不會蠢到真的來對付蘇晏和雲初微。
只是,赫連珠大概怎麼都想不到,蘇晏會有自己的情報網,所以就算她是以雲雪瑤的名義聯絡的黃妙晴,照樣能被蘇晏強大逆天的探子們給查出來。
“夫人,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蕭忌問。
“赫連珠既然在外面佈置了自己的私宅養了一幫面首,不如咱們就從這裡下手。”
門外突然傳來蘇晏的聲音。
雲初微一驚,忙站起身,“九爺?”
她已經吩咐了府上所有人封鎖消息,九爺怎麼還會知道的?
蘇晏緩步走進來,面色從容,淺笑盈然地望着她,“微微,這件事,我來處理。”
“可是你……”雲初微心中有些失望,她其實很想默默爲他分擔了這件事的,沒想到最後還是得他親自出面。
蘇晏看穿了她的心思:“夫人懷胎十月就已經夠辛苦的了,這些事,哪能再讓你勞神,還是我自己處理吧!”
雲初微想到他剛纔的話,有些震驚,“永平公主養面首?”
“嗯。”蘇晏輕輕頷首,“這件事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只不過那時候覺得與自己無關,故而裝聾作啞,不過麼,這次她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她不想要臉麼,我替她扔了吧!”
雲初微想了想,“這件事一旦曝光,整個皇族顏面都會蕩然無存,萬一讓聖上知道是我們夫妻做的,那豈不是對你不利?”
“欺我辱我之人,必要百倍還之。”蘇晏毫不在意地道:“就算對方是皇族,我也照殺不誤。至於後事,皇家要是敢查,我就敢擔當一切罪責。”他可不是赫連縉,礙於身份的關係諸多顧忌,他要想殺一個人,絕不會留她明天活着醒來。
雲初微側眸,看到了蘇晏烏沉的眸底迸射出冷冽殺意。
她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
努力了這麼久,依舊還是不見懷,赫連珠急得團團轉,這夜趁着魏駙馬睡熟,躡手躡腳地起了身,讓人備轎去了私宅。
白日裡新來了一位面首,那丰神如玉的模樣讓她心癢難耐,只可惜白天沒機會,晚上便睡不着了,怎麼着也得親自來見一眼才行。
喜新厭舊,是這位公主一貫的性子,所以其他面首只能滿心嫉妒地目送着她去“寵幸”新來的那位。
那位正在浴池。
赫連珠躲在珠簾後,把他沐浴的動作盡收眼底,精瘦健碩的肌肉緊實有彈性,一條條水珠從上往下滑,這樣的畫面,讓人血脈賁張。
赫連珠哪裡還站得住腳,直接挑簾進去。
對方回眸,見到是她,勾脣淺笑,“公主,要一起嗎?”
赫連珠蹲下身,輕輕挑起他沾了水珠的下巴,滿意一笑,“給本宮寬衣。”
對方繞到赫連珠背後,雙手輕輕扶上她的肩,然後……然後赫連珠從浴池的倒影裡看到了他手中握着一柄閃着寒光的錚亮匕首。
……
“天吶!上面竟然掛着一張人臉,太可怕了!”
一大早,整個順天府都沸騰起來了。
百姓進進出出的城門上,用牢實的細絲線掛了一張人臉晃悠着,沒人知道是誰幹的,掛的位置又懸空,守城士兵們連夠都夠不到,只能請求兵部調雲梯來幫忙。
很多人猜測是面具,可是哪有那麼逼真的面具,簡直像是活生生從人臉上剝下來的。
百姓的恐慌,很快傳入宮裡,永隆帝也駭了一跳,馬上讓大理寺前去查明緣由。
與此同時,渾渾噩噩醒過來的赫連珠從浴池裡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臉,頓時發出連串慘叫,“啊——啊啊啊——”
叫聲響徹整個宅院,面首們聞聲進來,哪裡還有昨兒新來那位的影子,只剩個面目全非的醜八怪,走在最前面的面首又驚又怕,後來實在忍不住,直接吐了出來,其他人見狀,嚇得紛紛收拾東西逃出去了。
國公府,蘇晏笑看着跪在跟前的人,勾起脣角,“做得不錯。”
此人正是蘇晏所有暗衛里長得最俊美的,也是昨天潛入赫連珠私宅的那一位,名喚司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