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平原比赤峰北面地區要提早一個月開春,平坦的土地一望無際般,冬雪融化,露出了黑色的土地,滿目都是翠綠色。
柏家作爲族長家族,擁有的是面積最大最肥沃的一片,此時田地裡都是忙碌的身影,遲了幾天出谷的希亞族人,正努力的在將進度趕上。
阿摩站在了高地上,看着田地裡面的族人,再看看身邊已經穿上輕甲手中大斧磨得極爲鋒利的薩爾,道:“有把握?”
薩爾微微一笑,擡起了她的下顎,吻住了她那豐潤的紅脣,一番激烈纏綿後,道:“八年前你所受的,今日,我們會加上利息討回來,阿摩,在這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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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的領地和柏家之間隔了一片森林還有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帶,此時丘陵上野花開成一片,奼紫嫣紅,極爲美麗。
山丘上太陽照得正好的地方鋪上了氈毯,放置了椅子桌子等物,黎家的家長黎阿枯正帶着幾個家裡有地位的女子和自己的女兒黎阿蘇招待從祭地而來的使者。
“寒公子,你嘗下,這是我家阿蘇自己炒制的麥茶,味道可香?”笑容可掬,黎阿枯聲音委婉之中還是不覺帶了一絲上位者的姿態。
寒鈊一笑,抿了口茶,雖然味道實在不好,卻也點頭微笑道:“阿蘇小姐好手藝。”
“這麼難喝!”旁邊的少年卻是直接吐了出來,啐了一口道。
幾個女子不覺一愣,看向了那少年,少年年紀也就是十歲左右,長相精緻的臉上如同覆了一層冰霜,神情倨傲冷漠高高在上的瞟了她們一眼,將茶碗對桌上一放,道:“別耽誤時間了,要是有靈力,便放出來看下。”
黎阿枯一怔,不覺看向了寒鈊,雖然說祭地跟希亞族不一樣,他們的習慣是隨着燕國人來的,但是,怎麼說,也不能這麼無禮吧?
揉揉額頭,帶了無奈,寒鈊對黎阿枯道:“光少爺說的也對,能否請阿蘇小姐給我們看下,她的火之靈力?”
“雖然祭地是咱們北疆的守護者,不過,我們希亞族也不是小族,寒公子不覺得這樣太無禮了嘛?不過一個男子而已。”傲然仰頭,將茶碗砰的一聲放在桌上,黎阿蘇帶了怒氣道。
水漬從茶碗裡濺了出來,站在她旁邊的男子蹲下身子,將桌上的水漬擦去,然後躬身退開。
少年眼中帶了鄙夷掃了那男子一眼,站起身道:“我們走吧,寒鈊。”
“這,”黎阿枯趕緊起身擋住了少年,笑道:“寒公子彆着急,今日春色這麼好,曬曬太陽也是好的。”說着,對旁邊婦人使了下眼色,看了一眼站在山丘下那些輕甲士兵,那是北疆城的精銳兵士,能帶着那麼多人馬作爲護衛,這位寒家公子應該地位不低,柏家那邊最近動靜不小,要是有這些人馬相助,說不定能有意外驚喜。
旁邊幾個婦人忙站了起來,招呼人拿來各種吃食,然後將話題轉了開去。
見寒鈊沒動,少年哼了一聲坐了下來,正襟危坐的筆直坐好,也沒有去接那些婦人遞過來的吃食。
寒鈊微微一笑,知道這個大祭師的獨子寒家下一任家主最看不起的就是女人,如今居然要跟以女人爲尊的希亞族打交道,那是一肚子的不痛快。
其實他也不願意來,他在祭地可都是被女人伺候着的,誰原來來這種地方受罪,可是,一聽說希亞族柏家族長和蕭擷生的女兒回了希亞族,大祭師就派了他們過來,蕭家如今權勢已經過熱,如果連希亞族都和他們聯手,那麼三家在北疆的平衡就會打破,所以,最好能支持一個柏家的對手,將希亞族的控制權拿下。
他藉着搜尋祭女的名義將希亞族裡幾個大的部落走了一圈,雖然黎家人數最少,看樣子戰士的戰鬥力也不強,卻是唯一一個有可能跟他們合作的。
希亞族崇敬強者,不管是八年前的百隆子巍,還是現在的薩爾阿肯迪鈍,柏家都擁有希亞族最強的戰士,更何況,過了刀山火海的百隆和子巍已經成了所有希亞族戰士的偶像。
只有黎家,依然想着壓倒柏家取而代之。
和這樣的人合作,有前途嘛?看了看山丘下的北疆城士兵,寒鈊微微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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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你看。”不願意再看那一開始讓她心動現在卻很是懊惱的少年,阿芳扭頭看向了森林處,指着那邊叫道。
森林那邊,正走出一個又一個身着輕甲手拿武器的柏家戰士,初夏陽光燦爛的照耀下,兵刃映射出冷冽寒光,一如他們身上的凜然戰意。
寒鈊站了起來,暗道了聲不好,雖然有預感,但是沒想到明知道他們在這裡,柏家也出戰了,這是壓抑了八年的屈辱之戰,是整個希亞族都心知肚明的復仇之戰。問題是他現在怎麼選擇?若是參與進去,打贏了還好說,要是打輸了,他們就會面臨蕭瓏的責難,那麼,寒家在北疆城裡僅有的一點勢力只怕也要被剝奪乾淨,在現在這個祭女都不知道會從誰家出來之時,實在不是個好選擇。
“你們想幹嘛?祭地尊貴的使者和寒家小公子在此,你們也敢如此無禮?你們是想造反嗎?”掃過寒鈊臉上的猶豫,黎阿枯大聲吼道。
領頭的健碩男子聽了她話回頭笑道:“薩爾,那老巫婆說祭地的人和寒家的人也在,要我們饒她們一命呢。”
“希亞族內部事務,祭地是要插手嘛?”薩爾一步步從森林裡走出,冷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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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鈊還未答話,旁邊的少年已經不屑的哼道:“你們是什麼人?居然敢對祭女候選人挑釁?快點給我退下,要不對你們不客氣!”
寒鈊一愣,少年已經轉頭看向一臉喜色的阿蘇道:“你,快點使出靈力,欺騙祭地的罪責,可是很重的!”
阿蘇滿臉狂喜頓時僵住,靈力?她哪有什麼靈力?那都是母親爲了引他們前來說的好吧!
“怎麼?真是騙我們的?”少年冷哼一聲,臉上滿是鄙夷之色,果然,又是一個騙子,爲了權勢爲了地位,這些女人真是什麼伎倆都使得出來,帶了不屑的掃了一眼那些希亞族男人,少年心裡更是輕蔑,居然對着女子行卑躬屈膝之事,真是個下賤的種族。
看着黎家母女開裂的笑容,寒鈊心裡頓時做了選擇,大聲道:“希亞族內部事務,我們祭地不適合參與,既然阿蘇小姐沒有靈力,那,我們便先告辭了。”
說着招手,帶着人便往山下走。
黎阿枯想伸手去擋,手指還未碰到那少年的手,一縷綠光便纏繞上來,在她手上勒出了一條焦黑的痕跡,片刻之後,她便慘叫出聲。
少年揮揮手,好似揮去什麼髒東西一般,加快步劃往山下走去,離得自己坐騎還有些距離之時,聽得有人聲從山腳下的石頭後面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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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你回去!”柏子衿將身體縮在石頭後面,輕聲道。
眼睛撲閃撲閃,凌風也學着他低聲道:“爲什麼你可以來,我不行?”
“今天是我的初戰啊,我已經九歲了,可以參戰了。”柏子衿帶了無奈的道。特意將她餵飽看着她在阿摩的營房裡睡着纔出來,怎麼她就可以這麼快的追上來呢!
扳了下手指,凌風眨巴了眼睛道:“我八歲了,也可以參戰了!”
“那有讓女子上戰場的,凌風,聽話,回去等等,打完了我就回去陪你,好不好?”柏子衿好脾氣的勸道。
“我不要,我要和子衿在一起!”凌風嘟起了嘴,搖頭道,見柏子衿臉色微沉露了不贊同的神色,身子一縮,低了頭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就是不走。
“子衿,你就負責保護好小族長吧。”石頭後面的其他人一副憋笑的模樣,其中一個戰士忍不住笑道。
輕嘆一口氣,柏子衿將她拖到自己身後,低聲道:“跟着我,別亂跑。”
凌風頓時一掃臉上的哀怨,神情振奮的點點頭,然後一擡頭,就看見一個白衣少年正從石頭上面看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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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下已經響起來喊殺聲的山丘,少年冷冷的問道:“這是想埋伏誰?”
柏子衿和其他人早已經看到他,也默默的注視着那些白衣人和北疆城的士兵上馬準備離去,聽得他問,爲首的戰士不由笑道:“怎麼,祭地的少爺還想留下來?”
“光少爺!”寒鈊騎在馬上喊了一聲,看着從黎家田地跑過來的一羣黎家戰士一眼,道:“我們走了。”
原來是在這裡伏擊援軍的,少年掃了一眼柏子衿,轉身快跑幾步上了馬,和寒鈊策馬疾馳錯身過黎家援軍之時,少年回了頭。
春夏之交,正是平原上野花開的最燦爛之時,草地被人羣踩出泥濘,香消玉殞的花瓣飄滿了天空,陽光依然燦爛的照耀着,讓那些飛濺出來的鮮血晶瑩閃亮。
那個九歲的男孩揮舞着腰刀於一羣魁梧戰士之間的矯健英姿,在少年眼底留下了濃烈的映象。
然後,三年後,他纔想起,當時那裡還有個女孩子,一個根本沒有武器,直接跳上人肩頭咬人,一咬一個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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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還未落山,戰鬥就已經結束,踢了踢黎阿枯的屍體,阿肯掃視了下戰場,長吁了一口氣。
八年了,當年的屈辱總算以她們的血來做了洗刷。
“子衿你給我看看!”
“這種傷口舔舔就好了!”
“那你爲什麼把我包成這樣?”
“女孩子怎麼能受傷?你看看你,哪有像你這樣咬人都可以把牙齒咬掉?要是以後破相了怎麼辦?找不到莫塔怎麼辦?”
“喲,子衿你這話說的,你不就是咱們小族長的莫塔嘛?”
“是啊,咱小族長這口牙,可是爲你才咬掉的!”
看着一臉漲得通紅的柏子衿拉着腮幫子被繃帶包住的凌風在戰士們的嬉笑中落荒而逃,阿肯對坐在一邊包紮傷口的薩爾道:“要是凌風始終是要去祭地的話,咱們怎麼才能保得住她?”
薩爾擡頭,看着那兩孩子,淡淡笑道:“你不是說過,北疆城兵力不足,準備招募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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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亞族的這場內鬥並未引起多大的風波,希亞族裡其他家族都知道柏家和黎家肯定要死鬥一場,只是沒有想到黎家輸的這麼快這麼慘而已,除了在山丘上當場戰死的家長和精銳戰士,同天黎家宿營地也起了大火,剩下的黎家人再也組成不了一個家族,便四散開來,希亞族裡,再無黎家。
而阿狸前族長是被黎家所害早死在了冰川之上,阿狸女兒在外流浪多年後已經歸族的消息,也沒有人有疑問,從這時開始,分散八年的希亞族士兵,在薩爾和阿肯的整合下,不再分散,而開始組合成一支強大的戰力,成爲日後北疆最強大的武裝白虎軍的前身。
入冬前,希亞族人帶了豐收的糧食回了山谷過冬,平原安靜下來,山谷和森林又熱鬧起來,而在柏家回到山谷後的第二天,蕭瓏派來教凌風靈力和獸的知識的人到了山谷。
護送那位年老得牙都掉光了的祭師前來的,是韓子墨和冷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