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阿肯的一聲冷喝讓阿瓊回過神來,轉頭見迪鈍從林間走出,幾步便走至貢布身前,探手去抓半跪在地上癡癡看着她的貢布。
“不!”阿瓊剛叫了一聲,貢布突的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身形便躍了起來。
“小心!”老虎手中冒出了一道黃色的光芒,在迪鈍和貢布中間,一道土牆突兀而起,將貢布手中射出的金色鋼針全部擋住。
老虎斷臂一動,一直依在木門外面的假肢便自動飛了過來,將金剛打造的假肢安上,老虎已經幾個躍步閃至飛身躍起的貢布身邊。
貢布神色頓變,精瘦的身形往上一竄,手中揮出了十幾道金光。
老虎發出了一聲嗤笑,手臂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一面土做的盾牌出現在空中,將那些金光擋住後,啪的一下砸在了貢布身上。
直接將他整個人都砸在了地上。
迪鈍繞過土牆,手中已經揮出一條綠色的藤蔓,將貢布捆成了糉子一般,和阿肯對視了一眼後,將貢布提了起來,直接往林子外面走去。
從阿瓊叫出來,到迪鈍拎着人走,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看着地上土盾的碎片,阿瓊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老虎腳在地上跺了下,那土盾的碎片便化爲泥土融入地裡,仿似一切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我記得,那一年,我們滅掉黎家之後,有好些戰士來了山谷,德吉也是那時候來的,是吧?”走過阿肯身邊,老虎悠然道了一聲。
“我會查清楚。”阿肯道了一聲後,看着老虎往木屋走回去的背影,道:“你傷還未好,這種時候越過絕望之嶺並非良策。”
老虎腳步微頓,擡頭看了看天,脣角勾起了一絲笑意,道:“無妨,這個時候山上的雪已經凍嚴實了,而且,這個時候,獸也不會過來,山谷裡應該是安全的。”
若是柏子衿還清醒着,只怕這條路就輪不到他去走了。
“老虎哥哥!”阿瓊只叫了一聲,便被阿肯拖着走向了林外。
*
“阿肯爹爹,你快阻止他啊!”阿瓊急道,他居然是要去翻越絕望之嶺!在這種季節去翻越絕望之嶺,那不是找死嘛!
阿肯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拉着她的胳膊,一直穿過林子,走入了谷邊一個森林深處。
看到那聳立在森林深處用漢白玉砌成的祭臺之時,阿瓊停止了掙扎,也停住了喊叫。
那是希亞族最神聖的祭臺。
從希亞族住了千年的山谷裡,原封不動的搬過來的祭臺。
在這上面,阿狸的莫塔過了刀山火海,在這上面,她的父親薩爾讓母親親手挖自己心臟出來……
阿肯將阿瓊推至祭臺邊上,鬆開了她的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擡頭之時,眼眶已是通紅。
“阿肯爹爹……”阿瓊輕聲喚了一聲,想伸手去攙扶他起來,卻被他回頭望過來的神色所驚住。
目中滿是悲傷和痛意,阿肯輕聲道:“是我對不起薩爾,我沒有教好你。”
“不是的,不是的,阿肯爹爹!”阿瓊噗通一聲也跪在了阿肯身邊,抓住了他的手道:“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要這樣說?我哪裡說錯了?我到底哪裡說錯了?”
“阿瓊,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對吧?”阿肯看了她半晌,盤腿坐下,指着祭臺道。
阿瓊點點頭。
“我們希亞族,以女子爲尊,族長都是由女子繼承,那你知道不知道,繼承族長的要求是什麼?”阿肯臉上帶了痛並悔之色,聲音卻是平淡冷靜。
這幾年戰亂紛紛,他們忙於對抗北海衆族,忙於對抗獸,忙於怎麼在這亂世中生存下去,竟然忽視了對阿瓊的教導,竟然……讓那小子給鑽了空子……
“是,血脈相傳。”阿瓊低聲說了一聲後又急忙道:“我知道,上一任族長是阿狸族長,是凌風姐姐的母親,按照順序,凌風姐姐纔是族長。”
阿肯微微搖頭道:“你說的,只對了一半,族長之職,在百年前,還屬於黎家,就是十幾年前,被我們滅了的黎家。”
阿瓊一驚,面帶不解的看着阿肯,黎家,她知道希亞族有幾個大部族,可是……黎家。
“希亞族傳承了千年之久,各個部族都有擁有正統血脈之人,爲何百年前族長會異位?那是因爲,那一年,希亞族裡最強大的三個戰士做了柏家女子的莫塔,他們帶來的擁護者讓柏家的勢力一躍而成了希亞族裡最強大的,而從那以後,希亞族最強戰士都選擇了柏家女子。”阿肯看着她緩緩的道:“百隆和子巍選擇了阿狸,你父親和我還有迪鈍選擇了你母親,而柏子衿和老虎,選擇了凌風。”
阿瓊的臉色頓時一白,不覺又咬住了嘴脣。
“阿瓊。”阿肯擡頭輕撫着她額邊的散發,輕聲道:“希亞族崇敬強者,而希亞族男人會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變成最強的戰士,如果哪一天,有人真心喜愛你,爲你成爲了最強的戰士,那你纔有繼承族長之位的資格,因爲,唯有能激勵出最強戰士的女人,才能領導我們希亞族,才能保住我們希亞族。”
“可是,可是凌風姐姐並沒有保住我們希亞族!她爲了燕人,犧牲了我們多少戰士!”阿瓊不服氣的叫道。
阿肯的手頓在了她的臉頰上,長久後才輕嘆一聲,道:“阿瓊,是我沒告訴你,還是你的嫉妒心矇蔽了你的心?”
阿瓊咬着脣輕輕哼了一聲,低聲道:“我難道說錯了,要不是谷裡的戰士都去了北疆平原,我們又怎麼會受襲?明明,只要呆在谷裡就好了,爲什麼非要爲那些燕人,爲別的部族去和那些獸戰鬥?我們,只要保住自己就好了啊!”
阿肯的眼睛慢慢的睜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看着自己捧在手心裡十幾年的女孩,眼眶慢慢變紅,猛然後收回貼着她臉頰的手反手就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阿肯爹爹!”阿瓊大叫一聲,抱住了他的胳膊,驚叫道:“您別,您要生氣,打我就是,是我錯了,是阿瓊錯了!”
“不,是我錯了,是我對不住薩爾!”阿肯眼中滾落出豆大的淚珠,顫抖着聲道:“是我對不住薩爾,讓薩爾那樣頂天立地的戰士,居然有這樣自私狹隘的女兒!”
“阿肯爹爹!”阿瓊驚叫了一聲。
“你還記得以前我們住的谷地嗎?”阿肯拂開阿瓊的手,沉聲道:“你還記得烏林的柏家山谷嗎?那纔是我們世代居住的地方,那裡,只要北疆城一倒,北海衆族第一個進攻的,就是我們那裡!你以爲希亞族是幫蕭凌風守住北疆城嗎?錯了,是蕭凌風爲了希亞族,守住了北疆城,而這個隱谷,你以爲是我們找到的嗎?是我們希亞族的嗎?這裡,這裡是韓子墨找到的,連最開始建造的錢,都是韓子墨出的,而韓子墨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做?就連現在,這個山谷之所以能在這個獸行肆掠,連北海都無法安生的時候,讓我們這麼安全的生活,是因爲蕭凌風用盡了自己的靈力在這山谷外面設立了守護大陣!你說,你們被獸襲擊,爲什麼?你想想,是爲什麼?那是因爲你們不聽話,私自跑出去,所以纔會碰上從冰原過來的獸!”
“我……我……”阿瓊不覺紅了臉低下了頭,一年前,戰士們都集結去了平原,谷裡有些女人不放心,又想着有戰士在的地方纔安全,所以沒有跟阿摩說,便悄悄的離開了谷,而她,也因爲好奇,所以跟了一起去。
誰知道,剛離了谷沒有多遠就遇見了獸。
“阿瓊,北疆城一破,我們烏林就被北海衆族襲擊,你父親戰死,如果獸羣沒有被韓子墨柏子衿他們擋住,那麼隱谷也早就不存在,你想要獨善其身,可有想過,當雪崩之時,可有任何人逃得過?如果連你自己都不去拼搏,又有誰來救你?”阿肯看着她輕聲道:“你說,希亞族爲了蕭凌風犧牲,那你可有想過,隱谷是韓子墨找到的,韓子墨是北疆最強大之人,柏子衿是最強大的戰士,凌風本身又擁有那樣強大的靈力,若是像你所說,他們就應該自己一家人呆在這個隱谷,管別人去死?管希亞族去死?憑他們的本事,誰能進攻得了隱谷?”
阿瓊一愣,衝口道:“她怎能如此!她是希亞族的小族長!”話一出口,頓時自己都愣住,面上一點點的泛起了血色,木然的看向了祭臺。
阿肯淡淡一笑,也轉頭看向了祭臺,道:“你父親是爲何而死的?凌風是爲何而戰的?你好好想想。”說着,站起了身,道:“你是不是覺得不忿,覺得爲什麼老虎不喜歡你,便是不被凌風接受,也這樣默默的愛着她?”
“阿瓊,凌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經過了初戰,那時候,面對着獸,她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擋在了所有男人面前衝了上去,在蒙豬肆掠,大家都讓她走的時候,她也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阿肯轉身往林外走去,聲音淡淡的飄來:“希亞族的那些戰士願意跟隨她,願意爲她血戰,願意爲了替她報仇不懼生死,不是因爲她是阿狸的女兒,希亞族的小族長,而是因爲她是蕭凌風,因爲她的勇氣,因爲她不論何時都不會躲在別人後面,因爲她不論何時都想用自己那稚嫩的肩膀幫別人抗下危險,因爲她是蕭凌風,無關愛,便是不是她的莫塔,那些戰士都願意與她生死與共,生死相隨。”
“想清楚吧,阿瓊,如果你想不清楚,那你,不配做薩爾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