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洞裡除了那個寬闊的大洞外,老酒還額外砌了一個小洞,美其名曰男女有別,讓狂徒睡小洞,其他的男人們都睡外面那個大洞。
小洞說小面積也有十幾個平方,完全夠狂徒那魁梧的身體滾來滾去或者幹什麼,而那洞口的獸皮一放下來,外面便什麼動靜都聽不見了。
當初他砌好之後,可是受到了各種意味不明的眼光凌遲,只是,這些時日,狂徒每日帶着人在外面奔走,回來後倒頭就睡,那些暗潮便也沉了下去。
現在狂徒居然帶着老酒往小洞裡走,頓時,大洞裡的溫度都高了好幾度。
老酒對着戰士們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屁顛屁顛的跟在了狂徒身後,進去之前,腳步微頓,抱起了放置在一邊的兩個酒罈子。
“這傢伙!”黑熊怒然準備起身,卻是被孤狼給拽了回去。
“大哥!”黑熊喚了一聲,不解的看向孤狼。
孤狼猛力一拽,將他按翻在地,低低的對其餘人吼了一句後,擡眼看了那已經落下的門簾一眼,低低的呢喃了一聲:“七年了……”
“什麼?”黑熊沒聽清楚,摸着腦袋擡頭問道。
“早點睡覺。”孤狼卻不再說,拿出了獸皮鋪在地上,倒身便睡。
有些事情,也許對着那個沒皮沒臉的燕人,她反而說得出口。
這樣也好,有些事,她總要去面對的……
她揹負着別人的錯誤已經背得夠久了……
*
老酒進了小洞後,嘴角忍不住的笑得直抽,轉身就在獸皮邊上再加了一層土牆,隔絕得更嚴實一些。
狂徒激發出來的是火性靈力,她並不怕冷,所以這個小洞的上面,老酒沒有用泥牆隔絕,而是留了一個空洞,上面只覆蓋了一層厚實的冰層。
天已經黑了,北地璀璨的星光從冰層上透下,落下一地的碎光。
狂徒將武器對牆上一靠,人便躺在了正中間的獸皮上,星星點點的光芒將她的臉照耀得半明半暗,好似蒙上了一層星光,臉上的神情便看不清楚了。
老酒不覺微微一愣,隨後低頭拍開了酒罈上的封紙,道:“最後兩罈子酒了,要不要喝一口。”
狂徒手枕在腦後,側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了頭去,伸出了一隻手。
老酒將酒罈放她手上,趁機便蹭到她身邊,從背後又掏出一大塊肉乾,便欲去扶她起來。
狂徒卻是舉起酒罈直接張嘴,澄亮的酒液成了一條直線傾倒入了她的嘴裡。
看着她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將一罈子酒就這麼喝下,老酒的手收了回去,看着她的眼睛裡也慢慢的沉了下來。
最後一滴酒液也滴落乾淨,狂徒搖搖酒罈,隨手將酒罈一丟,打了個酒嗝,傾瀉而下的星光落在了她的眼瞳裡,讓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老酒,你知道北地熊嗎?”狂徒微眯了眼睛,看着那星河在眼中也成了一線,輕聲道:“那是北地冰原最強壯的生物,最頂級的掠食者。”
發出了一聲輕笑,狂徒臉上帶了半醉般的笑意,聲音悠遠的道:“北地熊一般都是單獨居住,它們,擁有自己獨立的佔領地,冰原遼闊,一隻熊的領地幾乎有上百里地,互相之間互不交集,唯有在春天,在發情期的時候,那些熊便會在冰原遊走,尋找和異性邂逅的機會。北地的雌性向來比雄性少,冰熊更是,沒有孩子的母熊極爲稀少,一隻公熊要在短短的春季在茫茫冰原上找到一隻母熊概率非常低,而便是找到了,它們要守住自己的母熊就要面對衆多其他公熊的襲擊,就算這樣,公熊找到自己心儀的母熊後,也不會強迫母熊,而是一直跟隨一直守護,一邊擊退其他公熊一邊等着母熊願意與她交配的一天,就算傷痕累累……”
“真有君子風度。”狂徒的聲音低了下去,老酒趕緊適時的道了一聲,然後將另外一罈子酒也拍開遞了給她。
“是啊,當交配結束後,公熊就會離開母熊,讓母熊獨自生下孩子帶着孩子,也許此後一生,都不會再次相會。”狂徒輕笑一聲,張嘴將那罈子酒也一口喝乾,將酒罈一丟後道:“北地冰熊,我族中,最受尊敬的戰士,便會以冰熊的名字命名。”
呃……老酒想了想,他所認識的摩摩族戰士裡面,有黑熊白熊雪熊灰熊石頭熊,還真就沒有冰熊!
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老酒。”狂徒的眼中落了滿目星光,讓她那平素清澈明亮的眼睛都帶上了朦朧之色,豐潤的嘴脣帶了輕微的笑意,道:“你知道我摩摩族和希亞族最大的區別在哪嗎?希亞族的阿好和莫塔,一旦定下誓約,那便是一生一世,可我摩摩族不是,我們的男人和女人,合則在一起,不合則分開另尋新歡,如果不相愛了,誰都不會強迫誰在一起,就像那北地冰熊一樣,在一起的時候,男人可以爲女人拼命,而一旦分開,也許見面都不會相識。我們的孩子,認得的,只有自己的母親和兄弟姐妹。”
呃,老酒頓了一下,輕聲道:“可是,我見摩摩族很多也是一家家的在一起,也都知道自己的父親啊。”
而且別人我不知道,你腰間這三個人,他們不都是跟了你很多年的戰士嗎……便是死也只有那麼一個心願而已……
聽說,那是摩摩族最神聖的誓言……
狂徒發出了一聲輕笑,揚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臉頰,道:“恩,我說的是我們的習俗,很久遠以前的習俗,那時候,我們摩摩族還是四散開來的,後來,我們形成了族羣,便開始聚集而居,大家都聚居在一起後,便也有很多家庭穩定下來,只是,我們並不排斥那些走婚的男人,特別是,那男人夠強壯夠強大能讓我們誕下更加強大的後代。”
老酒一怔,俯身,看着她臉上那迷幻之色,一字字的道:“狂徒,我雖然不夠強壯,但是我不會走婚,不會走!”
你趕我走也不走!我纔不管你們那什麼狗屁的你情我願,老子就不走!
狂徒愣愣的看着他,突的一笑,將他頭撥開一點,在他伸手過來之時,將頭微擡,躺在他的腿上,依然看着那漫天星河,道:“老酒,我是摩摩族的安塔,可是,你知道嗎?在十三歲以前,我一直以爲安塔的接替人,是我的姐姐。”
“姐姐?”老酒又是一愣,他自從對狂徒動了心思就用盡手段打聽過狂徒的家庭情況,只聽說她有一個前任安塔的祖母再無其他親人……
“恩,我姐姐,老酒,你看過北疆城的烈陽花嗎?在我們冰原上,也有一種夏季開放的花。”狂徒在他腿上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道:“那花的花季不過一個月,但是就是那一個月,那花可以將冰原染成一片血紅,我們叫它,火焰草。”
“我姐姐,便是叫火焰,她跟我不一樣,我姐姐長得非常漂亮,非常漂亮……”狂徒的眼睛裡浮起了一層水光,聲音也不覺低沉起來:“她就像那夏季開滿冰原的火焰草一般,讓人只是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眼光,不管是摩摩族,還是其他的北海衆族,再無一個女人比得過她!那時候,我一直以爲她會是安塔繼承人,而我,將會做她的狂戰士,守護着安塔的安危和傳承。”
老酒心中猛然一動,輕聲道:“那,冰熊?”
狂徒發出了低低的笑聲:“是啊,冰熊,我們摩摩族最強大的戰士,十四歲就獲得冰熊之名,他,是火焰的守護者……而他的弟弟狂風則是我的侍衛。”
老酒的臉色微沉,這怎麼又冒出來一個沒有聽過的名字?
“老酒,你是沒見過我姐姐,你若是見過,便知道什麼叫國色天香,我在姐姐面前,就如同天鵝和野鴨一般,火焰,是我們摩摩族的驕傲!”狂徒脣角掠過一絲苦澀,輕聲道:“可是,那一年,祖母卻宣佈讓我做安塔繼承人,讓我做……,然後,我遇見了凌風,我不敢呆在族裡,便跟着凌風滿世界的亂跑,直到,直到有次我們喝醉了,凌風跟我說,說北地生活不易,我們與其去擔心那些有的沒得,不如過好現在的每一日,該做的做,該說的說,不要逃避自己的責任。我回去了族裡,我跟祖母說,如果祖母認定我合適,那麼我必不會讓她失望,然後,我跟狂風說了,我喜歡他。”
“可是……”狂徒發出了一聲帶了隱痛的嘆息,以極低極低的聲音道:“可是,我其實,喜歡的是冰熊,我想告白的是冰熊,可當我去找冰熊,想告訴他我決定變得更加強大,要做一個絕對不會辱沒安塔名聲的強大安塔,卻看見,他和火焰親在了一起,火焰問我找他們有什麼事,我,我……我說……我喜歡狂風……然後我便帶了狂風進了我的帳篷……”
“狂徒……”看着她眼角滾落的那點星光,老酒的聲音都有些抖。
“我利用了狂風,但是,我有想的,我有想我要好好的待他,我會好好的喜歡他的……”狂徒聲音平靜,眼角的星光卻是慢慢聚集成珠:“老酒,你知道嗎?因爲我的愚蠢,我錯過了,對我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