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手指寬的洞,一個在左胸口,一個在上腹部,整整齊齊一眼都可以看見對面,而傷口周圍已經浮腫發白。
黃哲蹲在牀前看着側身而躺的多吉……身上的洞,透過那洞都可以看見對面牆上的污漬……
擡起手指戳了一下那洞,脊背上猛然一下發涼的感覺讓黃哲停了手,站了起來,拍拍手看向了隨着他起身也垂下了頭一副乖寶寶模樣的蕭凌風,咳了一下道:“那個,姑娘,我想請問下,他怎麼還沒死?”
你才死!你全家都死!蕭凌風心裡怒吼一聲,擡起頭來,臉上卻是一副悽然欲滴的模樣,咬着脣,沒有出聲。
黃哲的眉不覺一跨,撫着自己鼻子道:“那個姑娘,你可不可以別用這種我好似犯了滔天大罪一般的模樣看我?我又沒有說錯,你看,他上面這個洞穿透了……好吧……他心臟長歪了,可是下面這個洞,好吧,剛好從肺葉旁邊穿過,可是,這麼大的洞,流血都會流個乾淨,你說,你們從大江那邊過來,還從岸邊走到這裡,這要是人,不死就真的很奇怪吧?”
蕭凌風垂了眼沒有說話。
黃哲等了一會,轉回身從醫箱裡拿出了一些藥瓶,一邊給多吉處理那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一邊道:“你瞧瞧,便是這幾道被獸抓傷的,一般人都不可能熬得過去。若是給村長知道,只怕立刻就要趕了你們出去!”
他說話的腔調悠悠淡淡的,卻帶了一股子冷意,蕭凌風擡頭看向了他,看着他熟練卻是不在意的處理着那些傷口,沉聲道:“荊湖黃家。”
這個人知道多吉的傷完全是靠靈力壓制藥物根本無用,所以只給那些抓痕上了藥,那兩個洞是碰都沒碰。
黃哲的手一頓,將藥粉全部灑入傷口,然後拿出繃帶給多吉包紮,悠悠然的道:“姑娘是哪的?北海,還是東海?還是南海?或者,是咸寧?”
蕭凌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剛欲說話,就聽得院外小路上傳來了人聲。
黃哲的手在脣邊一豎,快速的用繃帶將多吉的傷口都包好,低聲道:“不管你來自哪裡,快點離開。”
擡頭看了一眼走近小院的村長,蕭凌風輕聲道:“我需要有靈力之人。”
黃哲一怔之後發出了一聲嗤笑,默然起身收拾好醫箱後便提着醫箱往外走。
蕭凌風跟了上去。
黃哲加快了腳步,剛走至院子,村長已經推開了院門,臉上帶了笑意的問道:“黃大夫,如何?”
“掉落水裡的時候斷了幾根肋骨。”黃哲淡淡一笑道:“我已經處理好了,休息個幾天他們就可以走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村長笑容頓時真誠起來,轉頭對已經抓住了雞抱在懷裡的張雷道:“那個張雷啊,這幾日就麻煩你了。”
張雷笑着點點頭抱着雞直接往廚房走去。
“那個姑娘啊,你這幾日便安心住下,等休息好了,再行上路好了。”村長轉過頭來,對着蕭凌風笑道。
蕭凌風低垂了眼簾,福身一禮道:“多謝各位!”
“不用不用,應該的,”村子打了兩聲哈哈,也不多待轉身便走,走至小院門口之時又回頭道:“姑娘,天氣已經冷了,晚間風寒,便不要出門了。”
蕭凌風含笑點頭道:“是,多謝村長。”
村子便又搖手笑了笑,等了黃哲一起出了院門,往村裡走去。
蕭凌風面帶微笑的目送着他們,凝神細聽,只聽得風中傳來村長細細的聲音問道:“可有異樣?”
黃哲答道:“沒有,可能是他們路過聖樹之時隨手摘了樹枝綰髮,所以避開了那些殘魂。”
見村長長吁了一口氣,偷偷回頭看的那一眼裡卻滿是懷疑還有一絲陰冷之意,蕭凌風臉上笑意更深,對着他再度施了一禮。
*
在門口靜靜的站了一下,蕭凌風轉身回了廂房。
村長和黃大夫包括張雷的意思都很明白,只是讓他們休息上幾日就會讓他們走。
他們也知道這外面滿是殘魂和骷髏。
而那個黃大夫,從他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是出自荊湖黃家沒錯,可是,他身上卻是感應不到一點靈力的波動。
晚上嘛?
“你便是那爲了抓魚掉入大江的女子?”門口傳來清脆的女聲,隨後,一個二十出頭很是爽朗的婦人走了進來。
“是,您是?”轉身之時臉上的凝重已經消失轉而帶了一絲怯怯之意,蕭凌風看着婦人輕聲問道。
“吶,這個還你,我家那雞值不得這麼多錢,如今這世道,這也換不了錢。快點給我走!”婦人伸出手來,手心上躺着蕭凌風給張雷的那隻耳環。
蕭凌風微微一怔,臉上浮現出了尷尬之意,輕聲道:“我亦知這個如今不頂用,只是,我夫君傷重,我……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婦人的眼光炙熱如火嗖嗖一邊將她打量一遍點頭道:“瞧這狼狽樣,的確也是沒有什麼可以換的東西了。”
衣衫不整甚至可以說是襤褸,頭髮跟個亂草堆一般用根樹枝插着,長相嘛也就爾爾,那一臉的可憐樣子……
只除了那大胸之外……
大胸?爲毛這女人胸脯這麼大?婦人的眼睛頓時瞪圓了,我說張雷那混小子爲什麼那麼積極,又是引他們來我們家,又是給她捉雞,還拿塊漂亮石頭美其名曰說是送給我的首飾!
其實都是爲了這女人的大胸脯吧!
婦人怒火中燒,剛欲怒吼出聲,就見那大胸脯抖了抖,抖了抖,抖了抖,然後掉了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出來。
呃!胸脯上長這麼長的毛?我呸,什麼毛!婦人猛的搖搖頭,指着蕭凌風的胸口道:“那,那什麼東西!”
蕭凌風低頭一看,將已經掉了半個身子出來的小狐狸給掏了出來,小心的抱在手上,一邊撫着它的背,一邊輕聲道:“這是我的,我的……”
“這是狐狸?”她我了半天,婦人直接給她接了下去,走上前細細的看了看,看着小狐狸那渾身一根雜毛都沒有銀白色小身體,那長長的可愛的尾巴,那小小的頭蜷縮在小小的四肢裡,眉頭飛挑的道:“哇,好可愛!好,就拿這個換!我們家的七隻雞都給你們吃了!”
小狐狸的身體猛然一抖下意識的便往蕭凌風的懷中鑽去。
蕭凌風抱着它輕巧的往後一退,躲開了那婦人伸過來的手,柔聲道:“對不住,這個,不能換。”
“爲什麼?爲什麼不能換?”婦人眼睛緊盯着小狐狸,怒聲道:“我就要這個,你要是不換,那便給我滾!不准你呆在我家!”
說着,婦人站直了身子,冷冷的道:“除了我家張雷那傻小子,這整個村子只怕都沒人願意收留你們,甚至,都會將你們趕出村子,那下場,你也應該知道!”
將小狐狸那眼睛都沒法子睜開卻顫抖起來的身體緊抱入懷,蕭凌風低聲哼起了安魂曲,待得它安靜下來,方擡頭道:“便是被趕出村子,我也不會用他來交換。”
“你把它看得比你命都重嘛?”婦人冷笑起來:“它不過只是一隻野獸,你可想清楚了,它值得你用你們夫妻兩個的命來換嘛?”
“值。”虛弱卻是堅定的聲音從牀上傳來,多吉掙扎着扶着牆坐了起來,對蕭凌風道:“我們走吧。”
*
“那個,雞已經燉上了,還需要些時間,你們先喝點粥吧,填填肚子。”張雷端了兩碗粥小心的走了進來,揚聲笑道,一擡頭,就面對着自家媳婦那黑雲密佈的臉,再一轉頭,就見那大漢扶着牆一副正準備下牀的模樣。
“媳婦……”張雷眼珠轉悠了兩下,無奈的看向了自家媳婦。
“哼!也就是你這個傻瓜!現在這個世道這東西能換到錢?就算換到錢那錢有屁用?”婦人將那耳環對地上一丟,從張雷手中拿過碗怒道:“給他們吃什麼?反正過幾天村長趕他們出去,他們也是個死,早死晚死還不一樣?”
“媳婦……”張雷嘆了口氣,又從婦人手中拿過了碗,輕聲道:“不是你說的,救得一日是一日,咱們總不能眼看着,什麼都不做。”
婦人眼角一抽,瞟了一眼蕭凌風懷中的小狐狸,道:“那你要他們把那個給我。”
“哎,人家剛纔不也說了,便是拿他們兩的命來換也不給的,你又……”張雷的話噎在了喉嚨裡,在婦人的怒視下直接縮了脖子。
完蛋了,怎麼一不小心就露了在外面偷聽的馬腳……
“這位大姐,我並未將他當做一隻獸,他是我的弟弟,跟我的性命一般重要的弟弟。”蕭凌風放鬆臉色,坐在牀邊扶住了多吉,柔聲對那婦人道:“他我不能給你,但是別的事,你儘管提。”在婦人眉頭一挑之時,忙又加了一句:“那個,我夫君也不能給你。”
“誰個要你夫君啊!”張雷脖子一伸叫道,隨後又抱住了婦人的腰道:“媳婦息怒息怒,這個,你看,這寶石多漂亮,戴在我媳婦耳朵上,我媳婦都能美成仙人一樣!咱不換錢,我就想媳婦漂漂亮亮的,讓全村人都嫉妒!”
“當真?”婦人斜眼瞥着他:“只是因爲這個?不是因爲你看上了這女人?”
“比真金都真!我還能看上誰啊!誰還能比我媳婦更好!”張雷趕緊指天發誓。
“好吧。”婦人臉上頓時帶上了笑意,風情萬種對蕭凌風眉頭一挑,飄了一個示威般的眼神後,將手上的粥碗放在了牀頭,道:“你們餓了也有些時候,先喝點粥墊墊肚子。”
“我就說我家媳婦最好了!我去找黃大夫要點當歸放雞湯裡燉着。”張雷笑着抱了一下婦人的腰,轉頭就跑出了門。
“你慢點!”婦人對張雷叫了一聲,見他已經跑得身影都不見,才轉回頭來,低聲道:“若是真的對你們這麼重要,就不要再讓別人看見它。”
蕭凌風一怔,剛欲詢問,那婦人已經快步走出了門,只留下了一個拒絕再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