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靈動神色肅然,張翼軫也如真人在此一般,點頭說道:“謹遵掌門之言!”說完,心意一動,風匿術隨即將此處隱去,將外界隔絕在外。
“此法名駐影留形術,須得地仙修爲纔可施展,同樣也需要地仙之人才有法力開啓。是以我特意將此節駐影留形保存於《三元輯錄》之上,並交由翼軫保存,由翼軫再轉贈畫兒,實乃也是無奈之舉。只因木石化形上應天機,修行較之常人快上許多。若畫兒最終成形而出,便可有開啓駐影留形之能,而翼軫若成就地仙,也不知何年何月,是以假翼軫之手成就畫兒開啓之實,或許天機浩渺莫測,我也只有勉力一試,倒也並非刻意勉強。”
“翼軫,我成就地仙本是幸事,卻不知何故總覺得前景昏暗,心思黯淡,難以揮去無名傷感。修道之人並不應爲世情所累,本是天道無言,大愛無私,怎可沉迷於人情世故之中,豈非與所追大道背道而馳?只是我畢竟一步跨入地仙之境,可得初等感應天地之能,與天地感應道交之際,再暗中推算一二,卻是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此去東海祖洲於我本身而言,若以種種跡象推斷,竟是吉凶不定之兆!按說遠赴祖洲本是典籍記載,且是天規,更有上仙來迎,如何會有不詳之事?我不敢妄自非議典籍,更不敢疑心上仙,除此二者之外,若再有無端之禍。只怕也是我自身機緣所致,怪不得什麼。不過畢竟成就地仙不易,我難免心有不甘,特留此駐影留形,以告知翼軫,若我東海之行萬一有莫測之事,倒也不必慌張,若我天命有難無法躲過,也是無奈。只是期望翼軫修行有成,可擔三元宮掌門之責!”
“翼軫,你雖是靈空撿來的徒兒,但天姿聰穎且有淡然心性,正是不可多得的修道奇才,且聽我一言。他年修行有成,定要擔起三元宮掌門之職,切莫學那靈空只知隨性而爲,肆意放縱,不務正事……我言盡於此,這駐影留形施展起來頗費靈力,且我功力不深,是以不可回放數次,一次便會消散。不過此法也有奇妙之處,若我無恙。此法一旦開啓便會與我心生感應,回放完畢之後,便會化爲一道光芒飛向我所在方位……不過。依我推測,翼軫看完此法之後,眼前地幻人應是化爲虛無不見。”
靈動沉寂片刻,忽然間又爽快一笑:“男兒生於天地間,生不知從何而來,死不知何時而死。既是修道,何必眷戀一生一死,天地如此浩渺,且由我一場逍遙……”
笑聲漸漸隱去,靈動的身形也慢慢淡去,光芒越來越暗,眼見便要消散於虛無之中。
張翼軫怔怔半晌,心中思潮洶涌,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怪不得當日掌門大典。靈動多慷慨激昂之舉。言談之間不盡離別之意,一時豪放無幾。令人嘆爲觀之。卻原來他自心生患,情知此去凶多吉少,卻又不敢妄測天機,更不敢違逆上仙之意,是以雖知前路難,卻強壓惶恐離別意。
想到當時靈動對月舞劍,引吭高歌,與道門中人把酒言歡,再想其後的東海之事,張翼軫不免一時唏噓,半晌說不出話來。
再看眼前的光芒愈加微弱,猶如無邊夜色中的一點螢火,一絲風吹草動便可將其撲滅。張翼軫一顆心高高提起,目不轉睛地緊緊盯住眼前一點星光,唯恐眼睛一眨便會熄滅。
一直盯了半天,直至張翼軫信心全無,正要搖頭嘆息之際,忽然間星光一亮,隨即光芒一閃猶如一顆流星一般,倏忽間朝北飛去,迅即消失於天際不見!
靈動掌門安然無恙!
張翼軫頓時欣喜若狂。幾乎跳將起來。卻是前所未有地莫名興奮!雖是不能確切得知靈動掌門如今身在何處。但有他安在人世地消息便已是天大地喜訊。如此。若尋到靈動掌門。中土道門撥雲見日之時不遠矣。
畫兒也被張翼軫地激動所感染。蹦蹦跳跳如同一名不知人間憂愁地小女孩。張翼軫傻笑了半晌。忽然一愣。隨即大叫一聲:“糟糕!”
畫兒被張翼軫一臉驚愕嚇住。當即愣住。張翼軫回神過來。愧然一笑。說道:“畫兒莫怕。我剛纔正好想起一事。有感而發。並非刻意嚇你……方纔靈動掌門駐影留形。讓我一時想起忘記以息影之水將方纔之事紀錄下來。更令我心生遺憾地是。若當時與羅遠公對戰之時地一應情景以息影之水留存。不愁天下道門中人不信我之所言!”
畫兒聽了先是一怔。隨即笑着搖頭。說道:“主人師兄不必計較些許得失。就算你以息影之水將羅遠公言行公告天下。也不抵上仙一句幻術作假便可再令天下人歸心。天下人天下心。你以一人之力。怎麼可能順了天下人之意?既然天機浩渺莫測。行事更是不必執着!”
張翼軫頓時心驚。細細打量眼前地畫兒。不錯。仍是那個美目盼兮一臉單純地畫兒。怎麼開口之間便說出如此頗有深意地話來?難不成畫兒也想起了什麼?
畫兒被張翼軫緊盯不放,咯咯一笑,說道:“主人師兄,畫兒臉上有花不成?”
或許只是畫兒一時心有靈犀才口出妙言,張翼軫恍然一笑,說道:“此行雖是沒有找到此地與方丈仙山有何關聯之處,不過倒也收穫不小。畫兒,我二人這便回去與衆人匯合,即刻啓程趕向無天山,也正好一路向北,可以四處打探一下靈動掌門地行蹤。”
畫兒聽話地點頭應下,張翼軫也不耽誤,風匿術也不撒去,二人一閃便飛空而去。
二人剛一離去,剛剛還風雲變幻的斷崖之上,雲霧如風捲殘雲般消散一空,頓時恢復天地風清之景。若此時畫兒再站立高臺之上,即便張翼軫再細心查看,也不會察覺與畫卷景色一致!
片刻之後,二人回到節度使府,尚未進門,便聽見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堂堂節度使府怎會如同請了雜耍團一般吵鬧,按捺住心中疑問,張翼軫和畫兒自大門步入府中。
守衛顯是得到命令,異常恭敬迎接二人入內。剛一進門,便見寬敞無比的院落之中,靈空居中,非但柳公元本人站立身側,但見府中無數守衛下人密密麻麻站滿一地,將靈空圍個水泄不通。
出了何事?張翼軫也顧不上與柳公元見禮,分開衆人來到大堂之內,卻見傾穎、戴嬋兒等人正一臉無奈坐在大堂之內,顯然等候多時。張翼軫只一進門,傾穎和戴嬋兒便雙雙迎向前來,竟是一齊開口說道:“翼軫,你那師傅靈空……”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口。戴嬋兒一臉尷尬,忙錯身返回座位,不再說話。張翼軫看了戴嬋兒一眼,欲言又止,扭頭對傾穎說道:“定是靈空又自稱神仙下凡,唬得衆人信以爲真,都來向他求仙問道不成?”
傾穎輕笑一聲,說道:“要是求仙問道倒還是好事,卻全是向靈空求兇問吉,求婚姻問前程,靈空道長竟是來者不拒,一概歡迎。柳大人也是,堂堂的節度使,竟也聽從靈空之言,任由下人胡鬧,倒也少見。”
張翼軫呵呵一笑,說道:“要是靈空真心爲人排憂解難,也算好事一件。”
傾穎卻是“噗哧”一樂,說道:“你那便宜師傅靈空哪有如此好心,凡是前來問詢者,不管大事小事,全收至少一兩紋銀,不設上限。短短兩個時辰,怕是已經賺了近千兩白銀。也不知修道之人,爲何如此喜好這黃白之物,若要金銀,我便是送他一座金山銀山也不在話下,爲何還非要在此做此無聊之事!”
張翼軫卻是搖頭,說道:“傾穎你有所不知,世間人做世間事,都要講究一個有所求有所得。師傅求財,凡人求吉凶,即便有行騙之嫌,也得說服他人心甘情願付錢,纔是正理。若是平空而得無數金銀,卻是沒有了點滴積聚的樂趣,更是缺少了一得一失的平衡之理。”
傾穎聽了連連點頭,笑道:“不想這行騙之事也被你說得這般堂而皇之,不虧爲靈空的得意徒弟,依你所言,我等要在此耐心等候靈空道長到幾時?”
自從與羅遠公南山湖一番長談之後,再加上靈空先是救下戴嬋兒,後又無意中嚇跑羅遠公,雖說張翼軫並不清楚靈空究竟用了何等法子竟一時令羅遠公倉惶而逃,但對羅遠公所說之話深思之下,也是隱隱覺得他這個便宜師傅靈空行事無端也好,不事正事也罷,卻又自有深意。雖是一時體會不到,日後若是回想之下再細細推敲,也覺得靈空行事看似出人意料,實則多有不凡之舉。
是以眼下雖見靈空在堂堂節度使府招搖撞騙,張翼軫也不以爲然。天下萬事萬物各得其所,靈空此舉,說是行騙也可,說是替人消災解憂也無不可,畢竟凡人對於神仙心存敬畏之人,得神仙指點,可得一些慰藉或是寬慰,即便不會真正得了實惠,卻心存念想,也算是得了好處。
當下恍然一笑,說道:“不急,時機到了,我那師傅自會收手……”
話音未落,卻聽門外傳來靈空得意的笑聲:“翼軫,早先不如聽我一言,不去什麼方丈山遊玩,還是陪我在此做些無本生意來得實在。若我沒有猜錯,此去方丈山,定是沒有尋到與仙山方丈的相干之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