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個鬍子將槍栓退回來罵道:“你***,把手指頭往槍膛裡抓幹什麼?瞅你的血淌了我一槍膛,這要一打,這槍就得炸膛。你***競找麻煩!”
這家男人疼得彎着腰,以左手擎掐着被擠傷的右手忍痛還在哀求的說:“江洋老爺,你們可不能隨便的害命啊,你們就高擡手饒了他一命吧……”
大個鬍子見這家的男人手指頭被擠得直淌血還忍痛替人說情,這才罷了休的說:“好吧,今天我就看在把你手擠了的面上,就饒了他一條狗命。不然是非崩了他不可,叫他狡猾不說實話?”然後令拉孫永昌出來的兩個鬍子說:“把他整屋來,繩子給他解開算了。”說完提槍先進了屋。
這家的男人見大個鬍子息了怒,才同他的女人和孩子都回到屋裡去了。
兩個鬍子將孫永昌拽起來說:“算你檢條狗命。”
進了屋裡,兩個鬍子給孫永昌鬆了綁。
大個鬍子坐在炕沿右邊,衝着炕沿上邊吊在屋椽子上的一盞洋油燈在擦他的槍。這家的女人端着一飯碗柴禾灰,同他男人都站在離炕沿稍遠的屋地上,也借這盞洋油燈亮,在用灰箍傷口,血還是一個勁的往出冒。後來她男人說:“你倒是找個布條來,連纏帶箍不就妥了。”
這家女人才緊忙的放下手中的灰碗,去找布條子去了。
孫永昌站在一旁看着大母手指頭還在冒血的這家男人,心裡感到很有些過意不去,可還有鬍子在跟前的此時此刻,他能說什麼?什麼也不能說,只能在內心裡暗自的感激這家好心的男人。如今天要不叫這家男人將手指抓到鬍子的槍膛裡,他就得斷送在這野蠻的鬍子手裡了。
不一會兒,這家的女人找來一大條舊黑布條子。按着她男人先前說的哪樣做,是用灰和布條子連纏帶箍,纔算治住了她男人手指上流血不止的傷口。
鬍子們吃飯是沒時候的,本來吃完晚飯也就一個多鐘頭,可大個鬍子見這家的女人給她男人包好了傷口,便又讓去給他們做飯。這家的女人只得又同她的十一二歲的大小子去外屋廚房裡給鬍子們燒火做飯。
等飯做好。鬍子們吃完後大約也就是夜晚十點多鐘了。鬍子們就拔營走了。當這家男人送鬍子們出了門回來時。孫永昌因心裡很感激,便上前去用雙手緊握住這家男人的左手,根據外表年令,親切激動的說:“大哥,你爲兄弟受苦了,咱哥倆雖是素不相識,可今天是多虧大哥的奮力相救,兄弟才撿了一條性命。大哥,你這傷兄弟給你出錢治。兄弟家在八面城街裡住,請大哥跟兄弟去八面城治吧,因兄弟現在是崩子皆無。”
這家男人說:“兄弟,這點傷不算啥,我們莊稼人碰破點皮肉從來也不找先生花錢看,上點小灰或細土面都行,過些日子個人就會好了。請兄弟不必當回事。咱哥倆早雖是素不相識,可人命關天,從古到今不有這樣一句話嗎?見死不救非君子。況且這事又是趕在大哥家,這大哥哪能不救呢?如大哥見這種情況要不相救,讓鬍子將你崩死在大哥的家門口,然後鬍子們擡腿都走了,這事與大哥也是不好的,兄弟。咱哥倆就算是有緣相識吧。”因是站着說話,這家男人用手一指炕沿說:“咱們坐下嘮吧,兄弟。”
孫永昌見這位莊稼人很坦率,直爽,感激的眼裡噙滿了淚花,沒有立即去坐,問:“大哥你貴姓呵?”
“大哥免貴姓王,名叫王景正。因家中弟兄們排行是老八,凡是和大哥熟的人都叫大哥王老八。你快坐吧,兄弟。”
孫永昌坐在了外手炕沿上。王老八隨即也坐了下,問:“兄弟你姓孫?”
孫永昌聽王老八這一問,就知是鬍子審問他時,王老八在一旁聽着記住了,便回答說:“對,兄弟姓孫,叫孫永昌。家中弟兄排行是老四。家鄉是八面城外東南八里地的孫家莊。兄弟現在在八面城街裡基督教會界比哪院住。以後大哥要去八面城就到兄弟家去。”
王老八點下頭說:“好吧,我要到八面城去一定到兄弟家。”然後問:“你上這邊幹啥來了,兄弟?”
孫永昌考慮:雖是救命恩人,可早不相識,便一半真一半假的說:“兄弟原來是八面城火車站馬車會的會計,因在四、五個月前打了車站上的日本人,被整到鄭家屯政治犯監獄,後來經家人託人保了出來。回來後就沒有職業了。沒有職業就沒有生活,想做點什麼小生意維持生活,來這小集上看看生意情況。結果回走時就在半道上叫這幫鬍子給抓住了。”
王老八沒有再問別的說:“昨天鬍子一把你帶這來,我看你就是個細人,叫他們抓住整得怪可憐的。大哥是個粗人,如你要不嫌棄大哥土理土氣的,咱哥倆就交個朋友吧,孫兄弟。”
孫永昌笑了說:“太可以了!既然大哥對兄弟能見危相救,爲救兄弟將手指頭都抓到槍膛裡擠壞了,兄弟哪能嫌棄大哥土呢?好了,從今天起兄弟就多了個你這個好哥哥。”
王老八高興的說:“好啊!你這個粗大哥從此就多了個你這個細兄弟了。”
“我細什麼?王大哥,兄弟也沒念過幾天書,都是從小在買賣裡邊學徒時後學了一些。”
“那你怎麼也比大哥細多了,大哥是個一天書沒念過的粗莊稼人。”王老八說着就喊他大小子道:“恩子,快過來給你孫大叔嗑個頭!從今天起你就多了個叔叔。”
王老八的大小子聽叫從連二屋的裡屋炕那邊過來了。王老八往孫永昌跟前的地下一指說:“快跪下給你孫大叔嗑頭。”
孫永昌忙起身制止說:“讓孩子嗑啥頭,王大哥,也不過年不過節的。”
王老八起身將孫永昌按坐下說:“孫兄弟,你是長輩,他是晚輩,你們爺倆也算是初次相識,這頭得讓小子給你嗑。快跪下給你孫大叔磕!”王老八又衝兒子喊道。
這小子是挺聽他爹話的,跪下趴在地上衝着孫永昌就給磕了個響頭。孫永昌忙彎腰去拉了起來。晚輩人給長輩人磕頭是應賞錢的,是不能叫白磕的,這孫永昌是明白的,不自覺的用手摸了摸衣兜,有些難爲情的說:“大侄子,這次你給孫大叔磕頭,大叔得先給你記着。因大叔的錢都叫鬍子們給拿去了,等下次大叔來了一齊給吧。”
王老八說:“大哥知道你的錢都叫鬍子們給鬧去了,所以才叫你侄子給你磕頭呢。不然大哥不成了硬將兄弟往出掏錢嗎?下次你要來了也不行給他錢,孫兄弟,你侄子給你磕個頭是應該的。”
王老八的大小子給磕完頭後,就規矩的退到他父親的身旁。孫永昌見這小男孩長得很精神,而且還穩重仁義,這使他想到:在鬍子拉他去要槍崩時,他聽到還是這個小男孩先哭喊着叫他爹去給說情的。孫永昌便對這小男孩便產生了喜歡之情,問道:“大侄子,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二了。”
“你的大號叫什麼?”
“叫王恩。”
“唸書沒有?”
“沒念。我想念,我家窮,我爹說:過年看看,叫我去念幾年。”
孫永昌見這小男孩長得五官端正,說話嘮嗑也都挺好,小孩都是從小看大,看來這小男孩等到將來長大時一定會錯不了,正好比自己的侄女素蘭大一歲,於是他在心中就產生了要和這救命恩人,王家結成百年之好的心裡,便問王老八道:“王大哥,你給我這個侄子訂過親沒有?”
“沒有,大哥的家境不強,哪能把這點孩子的事想的哪麼早呢?”
“如要沒有的話,我心裡有這樣一個想法,王大哥。我有個侄女,今年十一歲,比你家我這個侄子小一歲。我挺喜歡你家我這個侄子的,我想咱兩家就結成百年之好吧,將我的侄女配於你家我的侄子,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是你的侄女?”
“是我大哥的孩子。我大哥大嫂都死去十來年了,這孩子現在就由我撫養呢。”
王老八點頭輕呵了聲,然後沉思了片刻說:“我說孫兄弟,大哥的家可是個將就對付着吃上飯的莊戶人家。雖然是你的侄女,可這也算是兒女終親,你是家住在城裡街頭上的人,大哥想:咱兩家可是一土一洋,一粗一細,你看這門戶頭能相對嗎?請兄弟不要因大哥給你講情的那點事,就輕易的許諾這兒女終身大事。”
孫永昌十分真誠的說:“王大哥,這事請你不必多慮,既然這是從兄弟口出,兄弟今天說話就算數。兄弟雖在街裡住了多年,可並不象大哥你所想象的哪樣,是又洋又細的。兄弟家在城裡街頭上住,只是現掙現供嘴,並不比大哥家強,就連吃高粱米子喝稀粥,還強對付呢,哪能談上門戶不相對呢?”
王老八見孫永昌的態度很誠懇,說:“既然兄弟這麼說,大哥這面是啥說也沒有,是醜、俊等,一切都沒挑。因大哥家的日子不怎富裕,所以早就想過了,等你這個侄子長大時,只要有給的就中,不管長的好賴。大哥這樣說並不是貶低了你家的侄女。這事雖然是兄弟提的口,可大哥還請兄弟三思,因大哥家人口多,現在家境就不強,恐怕等到孩子們該辦婚事時,還不如現在。可能都興許娶不起。大哥看這事就等以後再說吧,免得讓兄弟日後興許有爲難的時候。”
孫永昌有些動情的說:“王大哥,兄弟是想以德報恩,並沒考慮大哥的家境現在和以後如何,如果大哥在這事上要沒有別的想法,就考慮怕以後家境困難,到時辦不起這事的話,到那時候這事可由兄弟想辦法張羅去辦。現在這事是由兄弟口出,兄弟還不用大哥出一分聘禮。”
王老八見孫永昌這般如此的誠懇,便慨嘆着說:“孫兄弟,大哥倒是一點其它別的想法都沒有。兄弟既然是誠心誠意,那兄弟的心意大哥就領了!不過象兄弟你說的哪樣倒是不必的,到時候只要兄弟能允許大哥家多有多花,少有少花就行了。哪能讓兄弟在大哥身上人財兩搭呢?”王老八由於高興了,馬上喊他妻子說:“我說恩子他媽,這回咱和孫兄弟是親家了!快讓咱家恩子過來,來給他孫大叔多磕幾個響頭!”
王恩就在父親身後的炕沿邊上老實的坐着聽嘮嗑。王老八也不知道。
孫永昌又連連制止說:“不,不,不,王大哥,你老勁讓孩子給磕什麼頭?”
“不行!孫兄弟,這事不磕,還啥事磕?”
王老八的女人在裡間炕那邊早就聽高興了。她一聽孩子爹叫她,便過來將坐在她男人後邊的兒子王恩拽到孫永昌面前說:“快給你孫大叔跪下磕頭,恩子,你孫大叔的侄女都許給你作媳婦了。”
可這回王恩倒害羞起來,一張白淨的小臉就成了個小紅羅卜一般,他不敢擡頭看誰了,也不聽他父母的話了,怎麼也不情願跪下給磕頭了,掙扎着要往別處跑。他母親就拽着他不讓跑。這回王老八可火了,說他妻子:“你就撒開他,今我看他跑一個?要跑腿給他敲折了!”
看來這孩子是挺怕他爹,他媽媽鬆開了他。他真沒有敢跑,卻規規矩矩的原地站着不敢擡頭。王老八這回才緩和下來口氣說:“快跪下給你孫大叔磕三頭,要磕得響點。”
王恩這孩子,這才老實實的跪下,趴在地上給孫永昌磕了三個響頭。孫永昌忙又起身去拉起這個未來的侄女女婿。見地上的土都粘在王恩的額頭上,孫永昌說王老八:“你讓孩子非遭這樣罪幹啥?在我家是沒這個說,等我的四歲丫頭和十一歲的侄女都不懂磕頭這個規矩。”
王老八哈哈的笑了說:“孫兄弟,你家是你家,大哥家是大哥家,咱們到誰家就得先隨誰家。等以後大哥去兄弟家就得聽兄弟的,你說對不對,孫兄弟?”
孫永昌也笑了點頭說:“也對。”
王老八由於興奮,便問站在一旁的妻子說:“我說恩子他媽,咱家還能有點酒嗎?”
“沒有了,以前我那櫃裡擱的那兩洋棒子酒不都叫鬍子給翻出去喝了嗎?”
王老八的一臉興奮勁馬上就暗淡了下來,哀嘆着說:“孫兄弟,咱哥倆初次在大哥家相識並有緣軋成了親家,可大哥覺得太有些過意不去了,現在大哥家連一點啥好吃的也沒有,真太不巧了!因大哥這裡四周十幾裡地內就大哥孤孤的一家人家,這是大哥爲了種地方便。可沒想到讓這些個敗類的鬍子們看中了這地方,三天兩頭的就來夥鬍子在大哥這裡就禍害上兩天,將大哥家的是,雞、鴨、鵝、狗、豬等,全都給吃個一乾二淨。***,這個破世道也沒人管,咳!大哥也真沒法子……”
孫永昌見王老八由興奮變成了哀嘆,便加以寬解說:“王大哥,暫時這個破爛社會哪都是這樣,你犯愁也沒用,別說是你家沒有好吃的,就是兄弟家連喝高粱米稀粥還得算計着喝呢。在城裡街頭上雖說是遭不到鬍子的禍害,可哪些警察狗子欺負人也是夠人一受的。我想這個破爛社會是長久不了的,等以後咱東北的抗日聯軍和關裡的八路軍要打過來,趕走小日本,一切都會好了。今天兄弟在大哥家,大哥還救了兄弟的一命,兄弟哪能還挑大哥家的吃喝好不好呢?”
王老八又吩咐妻子去廚房燒火做飯,孫永昌起身制止說:“我真一點也不餓,大嫂不用去麻煩。先前有鬍子在我也吃好了。天不早了,我同王大哥嘮會嗑算了,我真一點也不餓。”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