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昌藏好槍,心裡又在琢摩:這筆盤纏錢得到哪去鬧呢?那二十塊雖興許是在玉潔身上揣着,可他也不能去想法往出鬧了,如要露了馬腳,他就走不成了。他就想到鄉下父母家怎麼也能有二三十塊錢,就準備等吃完下晚飯的去鄉下父母家那裡去看看。如要有,借來就妥了,至於以後能不能還,父母兒子是沒說的。
吃完下晚飯後,約是四點來鍾。他爲了儘快的實現心中的計劃,和妻子郭玉潔說:“我一會兒下屯去孫家莊咱爹媽那去看看,一晃都有半年多沒去了,傍天一黑就能回來。”
郭玉潔說:“那你明天上午去多好,反正你現在也沒啥事。”
“不,我去了呆一小時就回來。”
郭玉潔考慮天也較長了,公婆家才八里地遠,現在才四點鐘,來回走道用兩小時,呆一小時,傍天剛黑七點鐘也回來了,就同意了說:“那你就去唄,可別回來太晚了,免得黑天瞎火的叫人心惦着。”
孫永昌到了父母家。說是呆一小時就回來,可他和父母及哥兄弟們一嘮起他怎麼打了車站上的日本人及被送進鄭家屯政治犯監獄這些事的前後經過,就嘮了兩個多鐘頭。後來見天色不早了,他才編個理由和父母說:他們家裡暫時沒錢用了,問父母有錢沒有?先給他拿三十塊。父母家雖說不富裕,可這三十塊錢還是拿得出的,就給他拿三十。他將錢揣兜就趕緊往回走。準備明天趁玉潔領孩子們去院裡玩時,他給她寫個留言條,放在櫃蓋上,然後他就帶着槍偷着開拔。但他沒有想到,事情竟被郭玉潔事先給發現了。
傍晚上八點左右鍾。郭玉潔見永昌還沒有回來,就焐被讓三個孩子都先睡下。她點着洋油燈,坐在炕頭上面對着炕琴等着永昌回來好下地去給開門。她在焐被時倒沒有發現被摞子底下藏有什麼,當她靜坐着等永昌,由於一個人的靜默勁,就罕莫見的發現炕琴上摞着的那套閒被褥靠屋地那一頭稍有些發高。因這被褥都是經她手疊得平平整整的,往天看着都是如此,今天看着怎就有些發高了呢?她心想:可能是永昌或是兩個大點的孩子誰往裡塞啥了?因她正閒着寂寞沒事,就起身越過三個睡覺的孩子,去炕琴上要看個究竟。
她到炕琴跟前掀開這套閒被褥稍高那頭,側身衝燈亮一看,原來是把帶有皮槍套的手槍。她馬上就知道了,這是永昌不知啥時弄來藏在這的。這使郭玉潔的腦子一連畫了兩個問號,這槍永昌是從哪弄來的呢?他弄來這槍又想幹啥用呢?她估計,由可能是永昌想報仇,弄來這槍想要打死火車站上的那幾個日本鬼子。可這槍永昌是從哪弄來的呢?這個她想了好一會兒纔想到櫃裡的那八十塊錢,由可能永昌是用那錢買的?她便馬上下地開櫃去看,果然那八十塊錢全都沒了。這使郭玉潔非常氣忿,因這點錢暫時是家裡唯一的一點對付活命錢,可永昌卻給用來買了這玩藝。並且看來是要闖大禍,這個都快半輩子的丈夫,可真都把她的心快操碎了。氣與恨脹滿了她的胸膛。爲了不讓永昌用這槍去闖大禍,她便將這手槍鎖到了唯有她自己纔有鑰匙的一個衣箱裡。然後又上炕坐着等永昌回來的,她要和他算帳。
她又坐等了十來分鐘,孫永昌就回來了在外邊叫門。她下地去給開了門,又回到炕上坐着。
孫永昌在後邊閂好門進了屋。見妻子郭玉潔在炕頭上有些不怎高興,以爲是嫌他回來晚了,便笑着問了句說:“怎不高興呢?”
郭玉潔本想和孫永昌痛發一頓火,可她考慮他們夫妻十來年還沒吵過架,拌過嘴,並連臉都沒有紅過,就壓下了肚子裡的氣火,使語氣與平常一樣和緩的說:“永昌,我得問你點事。”
孫永昌一聽妻子的話口,馬上就犯驚了,不知是玉潔發現了他的槍?還是玉潔發現櫃裡的錢沒了?他的目光不自覺的朝炕琴上的那套閒被褥瞅了眼,也沒看出來什麼,說:“問唄,啥事?”
“咱那被摞底下,那把匣槍你是從哪整來的?”
孫永昌聽郭玉潔這一說,大吃一驚,心想,糟了!這槍怎叫玉潔發現了呢?他忙前去炕琴上那套被褥底下去摸槍,可怎摸也沒有了。
郭玉潔禁不住狡黠的笑了說:“那地方早沒槍了,你乾脆就別找了。”
孫永昌到郭玉潔跟前央求說:“我的好妻子,你告訴我,你給擱哪去了?”
郭玉潔語氣還是很和緩的說:“我告訴你倒是可以,不過你也得告訴我,這匣槍你是從哪整來的?”
孫永昌見事到如此,不實說也不行了,說:“是我從街裡黑市上買來的。”
“你那錢是哪來的?”
“咱家櫃裡那八十塊錢。”
“那你事先怎不和我說一聲呢?那錢還留着咱家這些口人度些日子命用呢?”
“我心思和你說了,你不能答應。”
郭玉潔禁不住冷笑了下說:“也對,你要和我說了,我是真不能答應,那你買這槍想幹啥用?”
孫永昌這回沉默着一時沒有作聲。
郭玉潔見孫永昌不作聲,又說:“永昌,咱夫妻十來年,我對你怎樣?你就敞開良心說說。”
“好,沒比的了。”
“我對你好,沒比的了,那你爲啥有事不能當我說呢?把我當成外人呢?”
“我怕你不答應,擋我。”
“只要你想做的事是正義的,能說出理的,我是沒有不答應的,我也不會擋你的,我不是那樣胡攪蠻纏的人,你就說說你買這匣槍想幹啥用吧?你要能說出正用來,這槍我就給你,我留着它也沒用。”
“我想拿着它去找抗日聯軍,將小日本打出咱中國去。”
郭玉潔聽孫永昌這一說,沉默了好長時間才說:“永昌,你想這樣做是件正義的事情,你不願當亡國奴,我也是同樣不願當亡國奴,按理說,我應該支持你去,不過,你看咱們這個家庭能允許你走嗎?你想想?如果咱們現在要是沒有孩子,我就可以跟你一同去。可現在你要個人走了,扔下我與三個孩子,我得怎麼辦?我一個女人家還沒有啥生活本領,你說你叫我領着三個孩子得怎麼過?”
“你就領着孩子回你媽家唄,你媽家的日子不還可以嗎?”
郭玉潔聽丈夫這一說,眼淚立時就下來說:“永昌,你說的也太容易了?這次我爲了往出救你,從我媽家借來三百塊錢,我們郭家的人有的都不幹了。我要帶着三個孩子長期去住,就更不行了。另外我當初跟你時,我母親就不願意,如你要走了,將我和三個孩子都扔下,我還有什麼臉回我媽家?況且我們郭家還都是在夥裡過,我要領一幫孩子回我們郭家,那算是哪份的人呢?如要說去串門子,多些日子還有情可原,要是去長住,誰給白養活我們這四口人呵?如要是你父母家過得好行,我領着孩子去你父母家呆着這倒可以,因一筆畫不出兩個姓來,都是你們老孫家的人。可現在你父母家日子都強維持,你說得讓我們娘四個上哪去吧?如果你要能將我們娘四個安排個地方,我不擋你,永昌,咱說話就算數。”
孫永昌叫妻子這一哭着訴說,覺得妻子說的話確實都是實際情況,他是沒處安排她們娘四個的,他要走了,妻子領三個孩子確實也無法生活。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安慰默默流淚的妻子說:“玉潔,你別哭了,我不走了,我開始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一些。咱這一幫人,我要走了的確是給你留下個大難題。不過車站上的那幾個日本鬼子,我得都把他們收拾了,好解解我心頭之恨!”
郭玉潔聽孫永昌這一說,馬上一驚的止住淚說:“那也幹不得!要那樣的話,我就不如讓你走了,這不是又蠻幹闖禍嗎?我一發現那槍,就先想到這個事上來了,所以我就趕緊將槍給你藏了起來。”
孫永昌嘆息的說:“我不白買了嗎?”
“不算白買,我想咱們東北的抗日聯軍和關裡的八路軍,早晚一定會打到咱們這裡來,到那時我就不擋你了,你願意參加就參加。不過現在我得給你保存,不然我不放心。”
孫永昌聽妻子這樣說,心裡還覺得痛快些說:“那好吧,玉潔,咱們就一言爲定。”
“當然一言爲定了,你看我說話多昝沒算數過?”
孫永昌從兜裡掏出從父母家拿來的三十塊錢交給了郭玉潔說:“這錢你擱起來吧,這是我從咱爹媽那拿來的,準備路上的盤費錢。如果你今天要不發現我的槍,我明天就偷着走了人,到那時你就哭也不趕趟了。”
郭玉潔笑了說:“那有啥不趕趟的?要沒法活不還有法死嗎,反正這亡國奴的日子我也過夠了。”
第二天。孫永昌因想偷走的計劃告吹,生活的現實還逼着他爲家庭的餬口生活所想,所以他不得不又去街裡託找熟人給找職業。
一個星期後。他託找職業的熟人先後都來告訴了他情況,都說給問了些地方,暫時都不需要人。後來一位做裁縫的朋友,張師傅來告訴他說:“倒不是職業不好找,主要是因爲你打了火車站上的日本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所以一般的地方都不敢用你,怕給招惹事非。”
孫永昌嘆息的說:“你說的這個情況纔是真實的,張師傅。那些老闆和掌櫃的們都怕得罪了日本人,他們當然不願意用我這樣好惹事的人了。”
沒有房地產,又找不到職業,就沒有生活的來源。孫永昌本想去窯地再幹幹挑磚出裝窯活,可他的身體由於在監獄裡被上刑上得還沒有完全恢復元氣,還很虛弱,暫時幹不了那樣的重活,只得先在家呆着,等體力恢復差不多的,去幹點苦力活算了。
幾天後,他的老父親來了,見他還在家呆着,問:“你沒求人幫找找職業嗎?永昌?”
他回答老父親說:“求人找了,沒有找到。”
老父親說:“那你去找找你大哥以前的磕頭弟兄張師傅吧,聽說以前和你彆扭的那個管家通大掌櫃的早都不幹了,你再讓張師傅給你說說回管家通算了。”
孫永昌早還真沒聽說管家通大掌櫃的換了,聽老父親這一說,他要去找找張師傅看。
第二天。他去街西管家通找到了張師傅,說明他現在又無職業,生活無來源想要回管家通的來意。張師傅馬上去給找掌櫃的說。可三個掌櫃的一合計,都一致說孫永昌離開本店都八九年了,時間太長了,雖原是本店出徒,可暫時本店不缺少人手也不能留。張師傅見說沒生效,沒給幫上忙,從孫永昌的大哥士昌的面來說很覺情意不過,就暫且替孫永昌想了個維持眼前生活出路的辦法說:“四弟,你現在暫時沒有生活出入,我看你就做買賣吧。到北邊一百左右裡地遠的古榆樹小集市上去賣布,油鹽酒醋等還能掙錢。因那地方交通不便,有兩家賣的也時常斷缺,那的人都趕着車上咱八面城來買。我和掌櫃的給你說說,你可以從這批發貨。”
孫永昌搖頭說:“我沒有本錢呵,張師傅。”
張師傅沉思了下說:“只要你能守信用,沒有本錢倒好說,我和這掌櫃的說說,我給你做保,你從這裡一次可賒四五百塊錢的貨,一個左右月按時還本,搞個一二年還是可以的。”
孫永昌的心裡很感激的說:“那趕上好了,四弟一定堅守信用,等掙來錢一定重謝張師傅。”
張師傅笑了說:“重謝什麼?我和你大哥是不分你我的磕頭弟兄,你大哥雖不在了,可我們的情意還長在,你就不必說那外道話了,四弟。”
隔天,張師傅將事給說好。孫永昌在管家通提了四百五十塊錢的貨。僱了輛由古榆來八面城賣糧空返的莊家院大鐵車,將這些貨運到了古榆樹小集市上。租了間門市房就經商做起買賣來。
賣了約有二十左右天,出了本錢。他一盤點剩下的貨,約計還能賣個百八十塊的。去了僱車的腳錢和租房錢看來能剩個五六十塊沒問題,這買賣還做得過。他本想回去趟交還本錢,可考慮交通太不便,心想,等將貨都處理完的回去也利索。
郭玉潔在家裡見丈夫孫永昌出去做買賣,一出二十多天不見回來,也沒信,心裡很惦念不安。原因是這日僞統治下的社會形勢糟得很,是劫道,砸明火的惡賊盜匪哪都有,並且爲官的養着這些盜匪分髒取利,沒人管。她考慮永昌去的古榆樹還是個早沒去過的一處人生地不熟的偏僻地方,所以她很害怕永昌在外出了事。
正在郭玉潔對丈夫惦念不安的時候,一天,小叔子孫永祿來了,她和小叔子永祿叨唸說:“你四哥去古榆樹做買賣,一晃都二十多天快到一個月了,連個信也沒有。真叫人心都提拎着。”
哥兄弟是連心的,孫永祿聽四嫂這一說,他知道古榆樹是個很偏僻的地方,考慮四哥一出都快一個月了,連個信也沒有,別真再出啥事,就說:“我去趟看看去,四嫂。”
郭玉潔見小叔子說去趟看看去,挺高興的說:“你怎去呵?”
“街裡隔天有專跑古榆樹拉人賣坐的大車,我坐車去。
家裡就有隻十塊錢,郭玉潔拿出五塊給小叔子說:“你拿着做盤纏錢。”
孫永祿坐專拉腳的大車,傍下午太陽快落時到了古榆樹小集市。一找,就找到了四哥孫永昌。一見面就說:“四哥,你都出來這麼多天了,怎不回去呢?我四嫂老惦着你,很怕你在外邊出什麼事。”
孫永昌說:“四哥就差有些貨沒賣完,賣完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