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榮迷糊間聽到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今日晟郎要至左驍騎營領衛巡視宮門。
本來聖主是放了晟郎假的,無奈安將軍昨日突發舊疾。想到這裡,溫榮準備起身爲李晟換袍服。
“吵醒你了。”
溫榮睜開眼睛就對上了李晟關切的目光。
李晟笑容在暖暖晨光下愈發明亮,伸出手爲溫榮掖了掖被角,“婢子已伺候了熱水和巾帕,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
既然五郎主動開了口,溫榮乾脆閉上眼再眯一會兒。他不是三歲小兒,早膳也安排好了,昨夜睡得遲,這般早起眼皮子像打架似的。
醒來已是卯時末刻,綠佩伺候了溫榮梳洗。簡單地用過早膳後,溫榮吩咐小廝將一小甕的蜜柚釀送去興寧坊中書令府,交與丹陽公主。
小廝纔出府,溫榮就接到了三王妃請去臨江王府做客的信。
今日在府裡無事,溫榮瞥了眼站在廊下府裡的粗使婢子,多與臨江王府來往,正合了王淑妃的心思。
溫榮收下信,笑着與臨江王府傳話的陳嬤嬤說道,“麻煩嬤嬤與三王妃說了,約莫辰時中刻我會到王府。”
陳嬤嬤同溫榮躬身道,“那是再好不過了,奴婢這就回府,三王妃知曉了一定很高興。”
送走陳嬤嬤,溫榮回廂房換一身鵝黃大袖衫裙,吩咐碧荷拿上她自孃家帶來的鑲貝榆木匣子。
紀王府到臨江王府乘馬車只需小半時辰。
接到小廝通稟,三王妃行至庭院月洞門處等候。
見到溫榮,琳娘笑着走上前牽過溫榮的手。“住得近就是有這好處,想了馬上就能見面。”
溫榮頜首笑道。“可不是了,怪道丹陽嫉妒。她要與我們一處說話就得辛苦奔波。”
二人說笑走進了內堂,琳娘吩咐婢子送了茶湯和糕點,其中一樣杏仁酥十分精巧別緻。
琳娘歡喜說道,“杏仁酥是我親手做的,前月在你房裡吃了塊松子酥,很是合口味,回府閒來無事就試着用各式果仁做糕點了。”
溫榮執起帕子掩嘴笑道,“那我可得嚐嚐。”
琳娘靜謐了片刻,聲音有幾分無奈。“剛成親時覺得日子閒適清淨,久了心裡空落落的,平日在府裡也無甚可做,每日裡寫寫畫畫,現在連筆也不想拿了。”
溫榮擡起眼睛,成親不過數日,她似乎也可預見到以後的日子,德陽公主等人下帖子請打馬毬、赴宴、嬉戲,她和琳娘皆是能推就推了的。並不願與她們多摻和。
縱是入宮請安拜見亦無需太過頻繁,除了宮宴和節日,每月逢五進宮便可,禮數不讓人挑出錯。也犯不着爲自己添麻煩。
不一會婢子進內堂稟報,“王側妃過來了。”
溫榮有些吃驚地看了眼琳娘。
“不過是尋常的請安罷了。”琳娘斂起笑容,眉心微微一皺。語氣極爲平淡。
說話間侍婢撩起簾子,王側妃聘聘婷婷走了進來。一身珠翠華服,打扮的比琳娘這正妃還要富貴三分。
王側妃同琳娘和溫榮作禮。旋即看向溫榮挑眉笑道,“喲,五王妃不是剛成親麼,怎麼就有空過來了。”
王二孃是年初被接入臨江王府做側妃的,仗着三皇子母妃王淑妃是她的表姑母,在府裡頗爲肆無忌憚。
溫榮面色淡然,毫不在意地說道,“是了,在府裡無事就過來尋了三王妃說話。”
王二孃癟了癟嘴,看向溫榮的目光隱隱帶刺。雖說嫁於三皇子做側妃亦是極好,可終究是溫榮娘搶了她五王妃的位置。想來五皇子是一時讓溫榮娘那狐媚的長相迷住了,否則憑她王氏女的出身,怎麼也要比溫榮娘落魄勳貴家的身份高。
謝琳娘吩咐了坐,便不再理會王二孃,自顧地與溫榮說笑。
“丹陽昨日送了信過來,問我們三月末可得空了,約在那時去樂遊原踏青。”琳娘頓了頓又笑道,“上月寒食節宮裡做拋球戲,德陽公主身子不利索不曾去,竟讓丹陽奪了頭籌,故信裡提了踏青日要帶綵球去樂遊原,她和瑤娘已是摩拳擦掌了。”
溫榮捂嘴笑道,“是了,丹陽亦是第一好玩的性子,和瑤娘在一起做姑嫂好不熱鬧。”
王二孃坐在旁邊冷眼瞧她們,一句話也搭不上,半晌趁琳娘請茶的空檔,終於尋得機會開口道,“三王妃和五王妃可知泰王府裡傳出了喜事。”
溫榮柳眉微皺,喜事?二王妃前日還在宮中芳萼園打鞦韆,可不似懷孕的樣子。
琳娘用錦帕擦了擦手,去端矮案上的茶湯,淡淡地說道,“可是指二皇子的側妃褚二孃被查出有身孕了。”
王二孃臉上浮起一抹自得的笑來。
溫榮忽然覺得很好笑,難不成王二孃以爲同爲側妃的褚娘子有身孕,她也能跟着面上沾光。
溫榮乾脆慢慢吃茶,一臉輕鬆自在,也不接話。
見無人放在心上,王二孃面上訕訕的,擡了擡手露出雕石榴花紋鏤空金釧,很大一隻,怕是有數量重,還好王側妃身材豐腴,手腕厚膩,否則手要被墜折了。
琳娘看向王二孃,微微一笑,“前日殿下送了賞賜到府裡,早上你不是說廂房裡空了些麼,讓董媽媽陪你去庫房,看看有何喜歡的擺件,只管挑了去。”
王二孃眼睛一亮,眉眼彎了起來,“事事姐姐都想得周全。”
董媽媽過來請了王側妃去庫房,內堂一下子清淨了。
前日宮宴後聖主、太后、幾名位份高的妃子都送了賞賜下來,太后賞了紫檀柄羊脂玉如意,王淑妃是赤金葉子寶石盆景。
溫榮命盧媽媽記入冊後,擺在了八寶櫥裡。
琳娘舒了口氣,“總算打發走了。”
王二孃性子貪婪又不知掩飾本性,想來不會得李奕寵愛,若非王氏一族在朝爲官的府邸裡,適齡女娘只王二孃一人,王淑妃也不會選了她。
溫榮目光微微閃動,至於先才王二孃提起的泰王府……
琳娘低聲道,“泰王府裡側妃先懷了身子,二王妃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
全盛京都知曉二皇子寵側妃。
溫榮頜首道,“東宮亦一直沒有動靜,想來二王妃不會太過難堪,只怕她自己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否則二皇子就容不得她了,”琳娘展顏笑道,“此事與我等也無甚關係。”
溫榮看了眼簾外,“莫要與己無關似的,真落得泰王府那般,你豈不委屈。”
琳娘扶了扶鬢間累絲花簪,“三皇子鮮少去她屋裡,不過是看在王淑妃的面子。”
琳娘留了溫榮在府裡用午膳。二人話一投機時間就過得格外快。轉眼未時中刻,溫榮看了看時間,再過一個時辰晟郎要回府了,遂起身向琳娘告辭。
碧荷將自府裡帶來的榆木匣子捧了出來,是一隻溢彩壁畫琉璃杯盞。
琳娘接過仔細端詳,琉璃杯盞上繪了荷花、錦盒、靈芝,琳娘不由的笑出聲,“虧你能想到這寓意,畫在杯盞上的技藝可是令人歎服,也就你能一下猜到我的喜好。”
取了同音的和合如意,是閒暇時的消遣,不名貴卻是待姐妹的心思。
“早前見到有人在未上釉的魚口瓶上畫山水,我依葫蘆畫瓢罷了,不嫌棄就好。”溫榮笑道。
門口馬車準備好了,琳娘一路送溫榮至臨江王府門前。
回到紀王府不多時,庭院的婢子傳五皇子回來了。
溫榮正要出廂房接迎,甘媽媽聽到消息進了屋,“王妃,五皇子帶了幾名郎君回來,徑直去了南院。”
溫榮點了點頭,並未太過驚訝,南院裡安靜,適合五皇子與幕僚商議政事。
溫榮轉身回內室,“甘媽媽,讓下人候在南院,聽五皇子吩咐上茶湯,若幕僚有在府裡用晚膳,記得交代廚房。”
甘媽媽應下出去安排,綠佩端了飲子進來,頗爲神秘地說道,“王妃,婢子先纔在廊下,隱約瞧見了五駙馬。”
五駙馬是丹陽夫君林家大郎,溫榮笑了笑接過飲子,晟郎和林家大郎交好,邀請過府商討政事並無不妥。
不一會甘媽媽回來稟告,一共來了四人,除了林家大郎,另外三人皆不認識。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南院的客人告辭離府。
等李晟回到廂房,溫榮已吩咐婢子在東次間擺好了食案。
溫榮將一碟果仁滑雞片和素什錦端到了李晟跟前,笑着道,“今日琳娘寫了信請去她府上小坐。”
李晟笑容舒展,“出去說說話也好,平日得空了還可以常去看望老夫人。”
剛成親就頻繁回孃家也不成樣子,雖這般想溫榮仍舊點頭應下,抿了抿鬢角。她想問晟郎一件事,卻又擔心聽到答案。晟郎分明待她極好,可不知爲何,日子卻過的越來越小心翼翼。
用過晚膳二人相攜回到主屋。
李晟牽溫榮坐在矮榻上,清澈的雙眸靜靜地看着溫榮,“今日請了門下省左諫議大夫劉循、兩名監察御史和五駙馬過府說話。”
請到了御史監察,難怪昨日阿爺滿臉嚴肅,溫榮擡起眼睛,“晟郎可有事?”
李晟微微一笑,搖搖頭,將溫榮攬在懷裡,“榮娘放心,有事的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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