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詫異地看着溫榮,“榮娘怎麼了?五哥和琛郎已經來救我們,爲何不讓我將石門打開。”
溫榮急急地說道,“石屋裡都是濃煙,一旦打開石壁,濃煙就會涌進來。那濃煙有毒,聖主、太后、琳孃的身子經受不起。”
丹陽愣住,“那五哥、琛郎呢,他們還在濃煙裡,該怎麼辦?”
溫榮也顧不上旁它,直接貼着石牆大聲喊着,讓李晟和林子琛知曉她們皆安然無恙,不用擔心,再讓他們速速離開石屋前往霜溪,將霜溪附近韓知績的叛軍全部清剿,後於霜溪畔的尖頂半竹亭接應她們……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溫榮等人才順利地離開暗道,當謝嗣業看到聖主時大吃一驚,趕忙跪在地上,“臣救駕來遲,還請聖主責罰。”
聖主上前將謝嗣業扶起,又攔住了也想跪下的林子琛,感慨道,“今夜若不是你們,我早成逆臣賊子的俘虜了,豈有責罰的道理。”
李晟怔怔地看着溫榮,忽然彎起嘴角,笑容少了平素在紀王府時的優雅從容,多了分憨厚和如釋重負。
放下心來的李晟和林子琛發覺面上又熱又癢,且衆人看他們的目光頗爲異樣,二人皆擡起手擦了擦面頰。
二人的模樣滑稽,就連聖主和太后都忍不住笑起來,原來李晟和林子琛先才進暗道救人時,俱被薰得滿面煙塵,臉上本就已經黑一塊白一塊,現在再用袖子一擦,真真成了一塊大黑炭頭。
“皇宮裡怎樣了。”聖主揹負雙手,原地緩緩踱步轉一圈。昨日還葉綠果碩、鶯飛草長的櫻桃園,現在已經面目全非。櫻桃樹和矮灌林皆被燒的只剩下焦黑的樹幹,幾處用於乘涼的小竹亭或被燒成灰燼或被砍去基座塌了。
太后雙目微紅,搖頭惋惜道,“真真是造孽啊。”
謝嗣業抱了抱拳,“回稟聖主,三皇子從皇宮送來消息。二皇子、領侍衛大臣以及所有參與謀反的羽林軍俱被制服。三皇子已經在玄武門等候聖主回宮主持大局。”
睿宗帝劍眉擡起。目光凜冽,威嚴的聲音傳開,“泰王李徵、禹國公韓知績、領侍衛大臣等一干人意圖謀反。罪大惡極,罪無可恕。某在此特命兵部尚書謝嗣業、紀王李晟、林子琛立即調派十六衛查抄泰王府、尚書左僕射府、禹國公府、領侍衛府,反賊府內衆人不分男女老少,悉數關押。即刻執行。不得有誤。”
“是。”謝嗣業、李晟、林子琛抱拳應下,才經過一場清剿反賊的苦戰。現在片刻不得休息,又要奔波了。
溫榮擡起頭,火燒後濃濃的煙霧遮蔽了本應璀璨的星空,今日盛京註定是個不眠夜。待日後聖主查辦定案,被查抄的府邸遠不止這些。溫榮收回目光看向李晟,李晟也正好瞧了過來。
李晟朝溫榮動了動脣。沒有聲音,但溫榮知曉李晟在叮囑她回府安心歇息。連皎雪驄也朝她打了個響噴,哼哼唧唧幾聲。
溫榮執帕掩面想笑,世間難得的皎雪驄也變成一匹雜色大花馬了。
李晟等人揚塵而去,溫榮忽然後悔,她竟然忘記將李晟額頭上的焦灰擦去,溫榮懊惱地看着繡並蒂蓮錦帕,撅了撅嘴。
身旁的丹陽一聲嬌呼,“糟糕了糟糕了,剛纔忘記讓婢子打盆水給琛郎和五哥洗洗,那副花貓樣出去,豈不叫人笑話,往後在下屬面前,還有甚威信可言?”
琳娘笑道,“威信可不是靠每天洗乾乾淨淨就會有的,丹陽放心,經此一晚,五駙馬的威信是再少不了、也磨不掉了。”
“哈哈,琳娘說的有理,”睿宗帝頜首大笑道,“男人的威信來自於他的性情和所立的功績。時候不早,吩咐馬車罷,我帶太后回宮,你們各自回府休息,我安排監門衛護送你們,以免市坊裡還藏有亂臣賊子。明日一早大家進宮,我再論功行賞。”
“兒謝過聖主、太后。”溫榮、琳娘、丹陽蹲身謝道。
聖主又讚許地說道,“今夜也多虧了榮娘機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說着頓了頓,聖主看向太后,“榮娘果真如阿孃與溫老夫人所言,是個心地善良又聰明的孩子,確實很不錯,有溫榮在晟兒的身邊,我們就不用再擔心了。”
太后也認真地點了點,“是啊,我們這做長輩的就不要干預過多了,免得討人嫌。往後我們母子好生將養身子,相信奕兒和晟兒。”
丹陽聽的一頭霧水,“祖母和阿爺原先擔心什麼呢,是擔心五哥不肯好好待榮娘嗎,”說着丹陽自己先笑起來,“若是如此,祖母和阿爺就放一百個心吧,有那閒工夫,還不如來關心關心我呢。”
溫榮和琳娘明白聖主和太后對話裡的意思。早前聖主和太后擔心李晟也有爭儲之心,故打算將李晟送往邊疆,待李奕坐穩龍椅後再讓李晟回來。現在晟郎不會被送去了,溫榮和琳娘相視一望,琳娘眼底愧疚漸漸散去,倍覺輕鬆。
“丹陽還吃起榮孃的醋了,”太后伸出手命宮女史扶着,頑笑道,“怎麼?是不是林家大郎對你不好?明日我就將他叫到延慶殿,好好管教一番,總不能讓我最親的孫女兒受委屈了。”
丹陽紅着臉連連擺手,“祖母這是要兒難堪呢。”說罷轉身也不再理聖主和太后,擡頭巴巴地望着櫻桃園外,開始焦急地等回府的馬車。她已經有多半月沒回中書令府,今晚出了如此大的事,林中書令等府里長輩定很擔心和焦急。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喲。”太后感慨一聲,說道,“馬車安排好了就快些過來接人罷,瞧瞧那一個個都快成天鵝了。”
溫榮、琳娘、丹陽同聖主、太后告別後各自乘馬車回府,太后和睿宗帝則加急趕往大明宮。還未進玄武門,睿宗帝就看到玄武門處黑壓壓地跪了一地人,跪在最前面的,不用說自然是李奕。
睿宗帝將太后留在馬車上,命馬車自旁門入宮徑直去延慶殿,自己則緩緩朝李奕走去。
待睿宗帝走到面前,李奕面露痛色,附身在地,愧疚地說道,“是兒決斷錯誤讓聖主、太后陷入險境,兒自請責罰。”
“是有錯,”渾厚的聲音似能撼動高大的玄武門,“但今天清剿逆賊,你也立了大功,如此就將功抵過吧,明日你的賞賜沒有了。”
李奕還未開口,其身後感謝聖主不治罪的聲音已此起彼伏浩浩蕩蕩,聖主明白李奕大氣已成,衆兵將承認了他,皆肯俯首了。
聖主的聲音沉下來,只有李奕一人能聽見,“奕兒,你的心思雖縝密,可預見性卻不夠,甚至還不如李晟的媳婦兒。將來決斷,多點兒心眼,尤其要將人心考慮進去。”
“兒謹聽阿爺教誨,往後定常向五弟和五王妃請教,絕不負阿爺重託。”李奕認真嚴肅地說道。
睿宗帝頜首道,“起來吧,將身後那些跪着替你求情的大臣士兵散了,讓他們都回去歇息。可你還不能閒,應國公等人聽命前往泰王府、禹國公府等反臣府邸查抄,你也帶領親衛去協助。”
“是。”李奕發覺脊背有些涼,他的心思其實都被聖主看穿了,不過現在太子和二皇子已除,他也無甚可擔憂的。
聖主擺手將內侍遣開,不肯坐肩輿或乘馬車,只揹負雙手,一步一步,緩慢卻沉重的經過玄武門,再往宮內行去。
聖主所過之處,大臣、將士俱俯身貼地,片刻後才直起身子,戰戰兢兢地離開。從遠處看過來,似有海浪在礁石間暗涌,片刻的壯觀後只剩支離破碎的浪花和三三兩兩的寂寥身影。
李奕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聖主遠去的背影,滿含溫情的雙眼此時只剩下敬畏和感傷,他對周圍大臣的告辭聲置若罔聞,一直到聖主徹底消失在視線裡,纔回過神,準備查抄所謂逆臣賊子的府邸。
李奕的貼身侍衛在旁詢問主子準備去哪家府邸。
哪一府?李奕皺起眉頭,先才聖主沒有詳細交代,只讓他去協助而已,李奕眸光閃爍,略微沉思後明白了,聖主現在並無考驗他的意思,只是有些事還希望他能替李徵辦了,終究是皇家血脈。
李奕淡淡地笑道,“立即備馬,我要趕去泰王府,你們隨後到。”
不待侍衛確認,李奕就已翻身蹬上獅子驄,除了腰間佩劍,李奕又隨手抓過侍衛的弓箭,揮鞭策馬朝泰王府奔去。
泰王府的大獸首重環紅漆廣亮大門洞開,李奕看到守在門外的幾名驍騎衛會心一笑,果然是五弟負責泰王府的查抄,還好他過來了,否則五弟只會公事公辦,不會考慮聖主的感受。
李奕出示令牌後走進泰王府。曾經奢華精緻的泰王府現在是一片狼藉,府裡一片哭喊求饒聲,嘈雜裡夾了侍衛的斥責和怒喝,李奕向一名副將詢問李晟在哪裡,知曉李晟已在三進院子時眉頭皺了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