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蔓娘全大禮那日倒是一切順利,溫榮本擔心菡娘會不依不饒,再惹出甚旁事,未想溫府二房早早爲此做了打算,在蔓娘全禮前三日,先將菡娘送到了盛京郊區的咸宜觀。
迎親吉時將至,天色亦暗,懸停暮裡的斜陽於悠然層雲中搖晃了幾分金色。
自尚書左僕射趙府而來的迎親隊伍十分惹眼,除高頭大馬上着一襲金銀相間團花大科袍服的趙二郎,儐相隊伍前頭還有一身緇色團蟒錦袍,束銀玉冠的二皇子。
不消片刻,府門洞開,溫榮默立於旁,靜看溫蔓扶着婢子款款而行。待溫蔓乘上趙府的迎親帷幔車輦,溫榮微微舒展了眉心,這一世,從入府對蔓娘同情,到後來的提防,至如今溫榮不過偶爾感慨人各有命。
二皇子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溫榮身上,溫榮神色淡然,姣美的面孔好似被風吹散陰霾的天空,無一絲愁雲慘淡,自顧的晴好明朗。
他自有不甘,不及三弟和五弟娶得如意正妻。雖然他的側妃有了身孕,可畢竟嫡庶有別。
李徵薄脣輕翹,心下冷哼一聲,擺出一副高臺看戲的模樣,五弟幫着王淑妃和三弟,處處咄咄逼人,怨不得他不念兄弟親情。
在一片鼓樂喧天中,趙家終於接走了溫府二娘子。
&荷,夫人可是在嘉怡院裡。”溫榮輕攏滾雙層金線的琥珀幔紗大衫袖,四月的盛京雖已有繁花百色的熱鬧暖意,但時不時仍有寒風掠過。盛夏前冬寒的殘留仍透心的涼。
今日溫榮要爲蔓娘正冠,可林氏卻比溫榮還要早到溫家二房。過府後一直在嘉怡院裡幫忙。
現下溫家二房府裡是溫世玶之妻董氏掌中饋,可因溫菡與溫蔓爭親。溫菡被送入了道觀。
親生女娘遭了罪,於情於理董氏都不可能無膈應,縱然她裝得賢良憨厚,爲張羅溫蔓的親事鞍前馬後,亦會招人非議,背後難免有人嘲諷其裝模作樣。
既然做與不做都是錯,倒不若遂心意旁觀,董氏一整日都在聚芳園的花廳裡招待女眷。
碧荷垂首道,“二房大夫人留了夫人在府裡用晚膳。先才大夫人有吩咐婢子過來請王妃,碧荷照王妃吩咐推了。”
溫榮頜首道,“吩咐馬車,我們回一趟長房。”
府裡女眷賓客多留下用宴席,溫榮有事掛心,無意應酬。同溫二老夫人等人作別,溫二老夫人等人見挽留不下,也不便爲難已貴爲王妃的溫四娘子。
溫榮帶了綠佩、碧荷腳步不停地離府,乘上馬車急急往溫家長房去了。
四月下旬在外人看來不論街坊或朝中皆是風平浪靜。可溫榮知曉此時離廢太子之日不遠了,無波無瀾的平靜下是不盡的暗流涌動。
溫榮斜倚遮了天青輕羅帷幔的格窗,清亮眸光下忽有幾分黯然。
前月由溫世珩主事,安排御史巡按前往河東道。覈查檀州州牧剋扣抗冰災糧資一案。
當時溫榮對此事頗爲擔憂,李晟雖時不時寬解溫榮,可畢竟直接牽涉到了她的阿爺和夫郎。縱有九分把握,也無法高枕無憂。
短短一月。河東道的消息陸續進京,確如李晟所言。河東道和檀州州牧不禁查。
先前傳出關於五皇子年少氣盛一意孤行的流言不過是末路的掙扎。
照理朝中同河東道官員往來密切的朝臣該惶惶不安了,可不想又有人將矛頭指向御史臺,指向了御史溫中丞。
五皇子是溫中丞的如意女婿,河東道一事由五皇子提起,如此一來,不免有唯親之嫌。
清者自清,謠言能止於智者。若僅如此,溫世珩和五皇子等人壓根不會在意,不曾想到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才溫蔓全禮,溫榮就不斷地聽到賓客女眷們談論江南東道的揚州進貢商船沉江一事。
揚州在端陽節前進獻龍紋江心銅鏡爲慣例。
江南東道的能工巧匠是天下聞名,同時揚州那極其著名的龍紋江心鏡還有一段極得帝心的故事。
有傳聞江南東道的鑄鏡大師呂輝某年鑄鏡時,忽然遇見一名喚龍護的白鬚仙者。
仙者助其造出了“真龍鏡”。
鏡成後仙者消失,只在鑄鏡爐前留下一幅素絹,素絹上書“盤龍盤龍,隱於鏡中。分野有象,變化無窮。興雲吐霧,行雨生風。”
寶鏡徑九寸,青瑩耀目,背面刻盤龍紋飾。令寶鏡名聞天下,叫人稱奇的是有史料記載,前朝大旱,道人持鏡做法,龍紋口吐出白氣,須臾白氣充斥滿殿,殿外則甘雨如注。
故揚州每年五月初五都將在江心開始鑄一批銅鏡,經整年打磨,於次年端陽節前進獻盛京聖主。
揚州進獻江心鏡,是極得世人關注的。
不到半月就是五月初五端陽佳節。
今年一如往常,四月初裝滿進貢物的商船隊由揚州司馬統領押護,順商漕大運河走水路,不想在邗溝轉淮水時,有一艘商船翻船沉入江中。
萬幸傷亡人數不多,可是船中金銀綵緞卻悉數沉入江底,費了不少人力纔打撈上岸。
封疆大吏進貢,自不可能單送鏡子那般寒酸,故商船上同時入京的還有江南東道的美食、藥物、珍禽異獸,就是綵緞亦在情理之中,唯獨數箱金銀落了人口舌。
一艘商船沉了,另外三艘不敢耽誤。花費一年工夫打造的盤龍江心鏡必須在端陽節前的一個吉日送入宮中,如此欽天監纔可在端陽前的吉日,用此江心鏡祭天祈求轉年聖朝疆域風調雨順,無旱無澇。
而揚州司馬一進京就被刑部扣審……
車輪吱嘎響了幾聲,馬車停在了溫府的獸首大門外。守門小廝將五王妃請進府邸,並往穆合堂通稟去了。
率先出來迎溫榮的是茹娘。姊妹二人相挽走在通往穆合堂的竹林青石甬道上。
茹娘聽聞林氏還在二房裡,撅嘴嘟囔道。“過了接親吉時我就在石亭等阿孃與阿姐的,不想阿孃會留膳,蔓娘都已被接走了,還有何事可忙。”
溫榮微微一笑,“都是親戚,不多時二房賓客散了,阿孃就回來了。”
大伯母將阿孃留下並非是爲幫忙,只是爲了名聲。長房雖不願與二房多往來,卻亦不是刀槍不入。縱是方氏如願攀上長房。也難以再掌二房中饋了,除非二伯父一院犯了牽累溫家一族的大事。
下青石甬道往右行數步就到了穆合堂的庭院,這一段清幽曲徑溫榮再熟悉不過。
庭院裡槐樹已結起一串串黃白相間的蕊珠,槐樹頂冠那繁茂延展的枝椏,好似現下的三皇子與依附三皇子的朝臣,意氣風發。
溫榮轉頭看見庭院裡新栽了數叢梅紅九重葛,柔攀的蔓枝上是三瓣嬌花層層疊疊。
溫茹見溫榮在看九重葛,歡喜道,“不想阿姐真喜歡九重葛這種尋常小花。九重葛是祖母昨日吩咐人栽上的。”
此花在風水裡能化外煞於無形,祖母並非是因她喜歡栽種,祖母也對揚州貢物沉江一事擔憂。
……
謝氏身子不適在廂房歇息。
溫榮和溫茹隨啞婆婆到了謝氏屋裡。
謝氏看到溫榮,撐着矮塌扶手準備起身。想喚溫榮的名字,可話還未出口,就猛地咳嗽起來。
溫榮幾步上前輕輕拍撫謝氏後背。蹙眉向汀蘭詢問祖母咳疾。
春日乍暖還寒,月初謝氏就染上了咳疾。李晟知曉後讓溫榮將宮中尚藥局的宮製藥帶與老夫人。太醫署的醫官亦來看過,算算時日已長。怎還不見好轉。
汀蘭熟知溫榮品性,也沒有顧忌,抱怨道,“醫官交代了老夫人忌口,那葷腥油膩辛辣是不能多食的,偏偏老夫人說生病口淡,廚裡菜品不加辣就不肯用。”
溫榮扶謝氏起身,笑道,“祖母做長輩的,怎這般爲難我們這些小的,祖母咳嗽不好,孫女是無法安心了。”
汀蘭奉了加甜棗絲的茶湯給溫榮,溫榮笑了笑接過,“祖母再不遵醫官叮囑,孫女是要回府守着老祖母了。”
謝氏瞪了溫榮一眼,忍不住好笑道,“你這孩子,擠兌起祖母來了,你要真住回溫府,五皇子定是會上門興師問罪要人的。”
溫榮擺了擺手,正色道,“那是要看老祖母是否肯安生將養了。”
……
用過晚膳後,祖孫三人在廂房又說了一會子話。
溫榮瞥眼看到八寶櫥裡的雲子箭刻指向酉時正,照往常此時辰阿爺已下衙回府了。
溫榮正擔心着,就有僕僮傳了衙裡的消息回府,“老爺還未走出御史公衙,就被扣下了……”
謝氏聽言一驚,直起身子問道,“怎麼回事?”
溫榮右眼皮跳了下,揚州進貢一事終究還是牽連到了阿爺,揚州王司馬與阿爺是故交。
同屬江南東道官員,阿爺除了與杭州姚刺史交情匪淺,同揚州王司馬等人亦是志同道合之友,當年阿爺在江南東道爲官時,便多次同王司馬等人泛舟澄湖,以棋會友。
而乾德六年與十一年,阿爺自杭州郡進京考滿,更是與王司馬等地方官相攜而行。
今日阿爺還未出衙門就被扣下,可知早已有人在背後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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