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家妹妹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徐其錦詫異得很:“你去佛堂做什麼?”
徐其容是想着,對於皇家的事情,她基本上是沒有一丁點了解,若真想查出點什麼,恐怕得從佛堂那位身上下手了。再加上,前世徐家人雖然拿出了徐四老爺不是徐家人的證據,卻把徐四老爺真正的身世瞞得死死的。徐其容要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也只能從佛堂那位身上下手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時不時的派人往佛堂送東西,可佛堂那位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開始,徐其容還不着急,她跟了佛堂那位好幾年,瞭解她的性子。可是,如今周緯已經出現了,徐其容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其錦勸道:“我聽說你這些日子沒少讓人往佛堂送東西,大家都看在眼裡,那喬姨奶奶明裡暗裡跟我說了好幾次。現在又想要搬去佛堂住,恐怕不大妥當。咱們雖然把那喬氏當姨奶奶,但是架不住府裡上上下下把她當正經的主子啊!”
“且不說父親會不會同意,以佛堂那位的性子,只怕也是不願意你去打攪她的。”徐其錦搖了搖頭。
徐其容抿了抿嘴,只道:“不管怎樣,你跟爹爹說說看。我總歸是有我的道理,只是暫時不能說罷了!”
一個六歲的小姑娘提出這樣的要求,還說有自己的道理,徐其錦有些哭笑不得。但畢竟是自己寵着護着的妹妹,到底還是答應了。
當天下午徐四老爺一回到家,徐其錦便找徐四老爺說了這件事。
徐四老爺眉頭皺得死緊,試探着問徐其錦:“灼灼有沒有跟你說她爲什麼想去佛堂住些日子?那地方清冷得很,可不是她一個小姑娘玩的地方。”
徐其錦也愁,但還是幫着自己妹妹說話:“妹妹不是胡來的人,她總是有自己緣由的。爹爹,母親走後,妹妹基本上沒提過什麼要求,要不然爹爹去問問祖母,妹妹這些日子總送東西過去,說不定她願意見見妹妹呢!”
“再說了,”徐其錦又道,“不管是喬姨奶奶還是叔祖母,身邊總有孫子孫女陪着,祖母就帶着一個貼身嬤嬤在佛堂,未免也太清冷了些。”
徐四老爺有些爲難,他是不願意提起佛堂那位的。當年他還只是孩童,平泰公主忽然就搬去了佛堂,從此不再管他們兩兄弟。也不願意見他們,別說是逢年過節了,就是他們兩兄弟成親的時候,平泰公主都不曾踏出佛堂半步。
說不怨,怎麼可能?
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此時徐其錦這麼一說,徐四老爺心裡也有些不忍,又想到小女兒那乖巧的樣子,只好道:“我且去問問,她多半還是不願意被打攪的。”
徐其錦鬆了口氣,這也算是完成徐其容交給她的任務了,笑道:“不管那邊答不答應,妹妹知道爹爹去問了,心裡一定很高興。”
聽徐其錦這麼說,徐四老爺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當下便道:“你先回去吧,我換身衣裳便過去佛堂那邊。”
不得不說,徐四老爺作爲父親,對於如何教養兩個女兒並不大懂,但對於兩個女兒提的要求,在大多數時候還是有求必應的。
徐其錦一走,徐四老爺換了身衣裳,沒有讓人跟着,隻身一人便去了佛堂。
佛堂這邊很是冷清,因爲平泰公主喜靜,所以一般不會有下人到這邊來。徐四老爺到的時候,平泰公主身邊的桂嬤嬤正在掃落葉。
“桂嬤嬤。”徐四老爺有些心緒難平的喊了一句。
桂嬤嬤一頓,扭頭看到徐四老爺,愣了一下,然後才行禮笑道:“原來是二老爺來了,奴婢還在想,哪個送飯的丫鬟腳步這麼沉穩呢!”
不知怎麼的,桂嬤嬤一直按照徐謹言這一脈的排行來叫徐亭遠,並不是跟大家一樣叫他四老爺。
徐亭遠哪裡敢受桂嬤嬤的禮,趕緊側身避了,然後規規矩矩的給桂嬤嬤行禮:“嬤嬤身子康健。”
桂嬤嬤就那麼站着,點了點頭,又道:“殿下身子也好着呢,二老爺不必掛懷。”
桂嬤嬤是跟着平泰公主從宮裡出來的,因爲當今聖上對這個表妹還不錯,並沒有削去平泰的封號,因此桂嬤嬤還跟以前在宮裡一樣稱呼平泰公主。
徐四老爺頓了頓,掩去一臉的苦笑,勉強道:“今日桂嬤嬤也不能讓亭遠進去坐一坐麼?”
桂嬤嬤看了徐四老爺一眼,並不回答,只微微嘆了口氣。
徐四老爺立馬明白了桂嬤嬤的意思,心裡有些難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那亭遠何日才能進去坐一坐?”潛意識裡,他還是希望他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聽到這話能有所觸動的。
桂嬤嬤上前兩步,憐惜的望着徐四老爺,一雙皮膚鬆弛的手擡了擡,終於還是放下了:“殿下也苦,二老爺就當是體諒殿下吧。”
徐四老爺退了一步,嘴角就掛了些冷笑:“那誰又來體諒亭遠?”然後又想起自己不是來吵架的,語氣緩和下來,道,“亭遠有兩個女兒,小的那個叫其容,小名灼灼。去年沈氏去了,灼灼才六歲。”
桂嬤嬤一聽這話,便滿臉笑意:“奴婢知道,這幾個月,楓樺院總送東西過來。”
徐四老爺點點頭,道出來意:“灼灼想要來佛堂住一段日子。”
桂嬤嬤一愣。
徐四老爺有些疲憊:“您也不必拿小時候忽悠亭遠的那些話來勸,您受累,進去問問她,同意還是不同意。”說到這裡,徐四老爺輕笑一聲,“也沒有人教亭遠如何當一個父親,亭遠只知道,那是亭遠的骨血,亭遠就有責任滿足她的任何要求。”
桂嬤嬤躊躇了一下,她瞭解平泰公主,知道這件事問不問,答案都不會有所改變。可徐亭遠後面那話,字字誅心,她哪裡還忍心!
徐四老爺見桂嬤嬤轉身往裡走,鬆了口氣。只等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桂嬤嬤便出來了。
桂嬤嬤站在臺階上,又恢復了慣常的嚴肅,衝着徐四老爺搖了搖頭。徐四老爺皺了皺眉,不再多說,轉身便走。桂嬤嬤忙跟上來相送。
等徐四老爺徹底離了視線,桂嬤嬤終於鬆了口氣,喃喃了一句:“難啊,都難。”
剛感嘆完便聽到身後咔嚓一聲響,飛快的轉身,卻只看到一片月牙白的衣角消失在了玄關處。桂嬤嬤想了想,或許是裡面那位忍不住悄悄來看二老爺了,便也沒有在意。以前也是這樣。
瞅了瞅地上還沒掃完的落葉,拿起掃帚,又接着掃起來。
徐其容在門後站了好一會兒,見桂嬤嬤沒有起疑,若無其事的繼續掃落葉了,鬆了口氣。
前世跟着平泰公主那幾年,平泰公主整個人淡淡的,除了細心教導她,並沒有流露出別的情緒。因此,比起平泰公主,徐其容更怕這位嚴厲到極點了的桂嬤嬤。
她就知道搬來佛堂這事她父親沒辦法,少不得,她只好耍耍賴了。之所以讓姐姐把父親勸來,不過是爲了引開桂嬤嬤罷了。
徐其容拍了拍懷裡抱着的軟枕,暗暗噓了口氣,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一本正經的走進了裡面供着觀自在菩薩的房間。
菩薩悲憫,在嫋嫋檀香中,一雙眼睛滿是慈悲。徐其容擡頭跟菩薩像對視了一眼,心裡嘆了口氣,又看了看背對着她跪坐在前方蒲團上數着念珠的人,徐其容扯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往前一跳,滿臉的無辜和崇敬:“祖母,灼灼來了。”
平泰公主穿着月牙白的長衫,款式有些像佛門中人的僧袍,但又有些不同,織錦的布料上有些暗繡花紋。雖然五十好幾的年紀了,可保養得好,一頭青絲沒有一根花白,臉上也只有眼角有細細的皺紋。髮髻只用一根碧玉簪斜斜的插着,並沒有別的華麗的首飾。
徐其容這忽然出聲,倒把平泰公主唬了一大跳!
平泰公主站起身,把手上的念珠往供桌上一放,就那麼居高臨下的看着徐其容,眼神中除了那一絲打量,竟看不出別的情緒來。
過了好一會兒,平泰公主纔開口道:“你是楓樺院的容姐兒?”
徐其容點點頭,笑得一臉的憨厚:“祖母,我小名叫灼灼。”前世的時候,平泰公主就是叫她灼灼的。
平泰公主視線落在徐其容懷裡的軟枕上,表情有那麼一剎那的崩裂:“你爹教你的?”
意思就是,表面上徵求我的意見,拖住桂嬤嬤,然後你趁機溜進來,這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主意是你爹出的嗎?
徐其容想也不想就從善如流狠狠的點了點頭,把污水潑到了她爹頭上。
平泰公主嘴角抽了抽,她怎麼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學壞了?以前遠兒還小的時候,她也曾想過,他會不會有一天耍詐來見她。可是,遠兒就像他爹,每次都是規規矩矩的去跟春桂徵求意見。沒想到,君子了這二十幾年,突然就小人了一把,還真讓人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