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三年,六月夏。
巴山蜀水已在身後,陸仁與趙雲此刻剛剛踏上柴桑陸氏碼頭。自逃離漢中,陸仁與趙雲依照諸葛亮的提示,先趕去了一趟梓潼勸說馬雲緣,而後儘可能的避開官道,自巴郡江州乘船由水路順流直下,一直到柴桑才下的船。因爲要避開太多的人與事,所以花去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抵達柴桑。
上岸之後,暗中收到訊息的陸信早就派了親信人員來把陸仁接入總行。說起來陸信小小年紀便代陸仁接手柴桑陸氏諸務之後,一下子就是十幾年過去,現在也已經是三十而立的青壯之年。平時陸信與陸仁之間也很少見面,正常情況陸氏諸務太多太忙,陸信根本就走不開,多數時候還是和跑商的糜貞、甄(陸)誠見面多些,再由他們傳些話給陸仁。
兄弟見面,雖有千言萬語卻都說不出來。陸仁只是伸出手輕輕的拍了幾下陸信的肩膀,沉默了許久才道:“子真,這多年來真的辛苦你了。”
陸信輕嘆道:“大哥你說這話見外啊。當年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如果不是那時大哥收留了我,我要麼就會仍在街邊行乞的乞丐,要麼也會成爲軍營裡的無名小卒……哪會像現在多讀書明事理,身家殷富還嬌妻美妾的?”
陸仁與陸信感慨萬千,趙雲在一旁卻有些鼻子發酸。多少年了,趙雲除了在荊州的那段時間裡偶爾能和有任務的小妹趙雨見見面之外,大哥趙雷卻一直沒能見到過一次。現在看見別家的兄弟相聚,趙雲自然也勾起了親情想念。有心想問一問趙雷、趙雨的情況如何,趙雲想了想還是暗自搖頭。
那邊陸仁和陸信感嘆完,陸仁正色問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江上避人耳目,各處有什麼消息傳回來沒有?”
陸信道:“有有有,各處的消息都很多。大哥、趙將軍,我們書房談。”
三人來到書房,陸信退去侍從。打開了書架暗格。裡面是各處的機密情報。首先是蜀中的,陸信把幾封秘信取出來交給二人道:“趙將軍。在下先恭喜你一下。蜀公劉皇叔已免去趙將軍的叛將之名,還加封你爲鎮北將軍、廣漢候。蜀公亦言,等到胡虜盡除。希望趙將軍能回還蜀中,而你的月給俸祿都會如數發下。樊夫人在成都家中一切安好。”
趙雲接過秘信細看許久,長嘆道:“主公終不負我也。”
陸仁問道:“那……蜀公舉動如何?從漢中出兵攻打長安了嗎?”
陸信道:“兵至長安卻並未攻城。荀陸兩氏地子弟趕到長安地時候,是幫長安城與五萬鮮卑、匈奴聯軍交上了手。雙方鏊戰中,蜀公突然兵出漢中,與長安城合力擊退了這些胡虜。稍後一些西涼馬超也從武威、天水出兵,攻還安定,全殲胡虜。”
陸仁興奮的一拍桌子:“幹得好!我就說嘛,劉黃鼠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真地會不管胡虜賊人!那現在怎麼樣了?”
陸信道:“據說蜀公着人加急送了一封信去魏公那裡,希望魏公能開放沿路的關口。讓蜀公能帶領蜀中兵馬遠赴北疆,同赴國難。”
“啊——!?”
陸仁與趙雲臉上同時變色,劉備這玩笑是不是也開得太大了點?曹劉都是天下英雄,但正所謂兩雄難以並立,曹劉似乎早就命中註定會是生死大敵。如果兩雄能齊心併力抗敵固然可說是無堅不摧,但這二者之間只要誰動上一點歪腦筋,另外一方恐怕就要出大事。而且從陸仁的角度來看,曹劉如果真地走到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會齊心併力,相互算計間反而會自縛手腳成不了事。遠了不說,十八鎮諸候聯盟討伐董卓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現在的陸仁是頭痛得要命。偏偏身邊連一個能商議大略的人都不在。尋思無計只能先放一放,再問東吳那邊的舉動如何。
陸信道:“吳候孫權本來欲集兵攻伐江北的,不過大哥在泉福兩州集結重兵成兵威之勢後,孫權便把這些兵馬又調了回來改守會稽、山越諸道。不久前還發還使者,說是願從大哥之教以天下大義爲重。不在國難之時侵襲魏公江北。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孫權是想利用這段時間來休養生息,加強國力。”
陸仁點點頭道:“看來孫權到是比較聰明。懂得利用這段時間來避免爭端,強化自身的實力。相比之下,我反到是要直接或間接的參戰……”
按陸仁的打算,兵是一定要派出去地。如果曹操肯放心,陸仁的兵馬便會直接由海路進入曹境參戰;曹操要是不敢接受,陸仁也會由海路先調兵去濟州,然後再從濟州海運到右北平、遼東一帶登陸,用游擊戰的方法來侵擾胡虜的後方,幫前方的曹操主力戰線牽制一下胡虜的兵力。抗戰時期某偉人可就是用這種戰術用出了名的,而現在的陸仁也有使用這種戰術的條件。右北平僱傭軍雖然暫時退到濟州,但主力仍在,地形熟戰力強,只要強化一下兵力,在北平一帶打游擊戰還不是小兒科一般?
趙雲這幾個月一直和陸仁在一起,陸仁的打算也早就向趙雲說過。按照陸仁地計劃,趙雲便會去統領北平僱傭軍。趙雲原先是北方人,又在北平公孫瓚的手下混了那麼久,適合統領這隻精銳兵馬。不過陸仁也是意外的會把趙雲從劉備那裡拐了來,本來是打算把趙雷或高順調來的。
這是直接的參戰,所謂地間接,指地是陸仁會在軍需上全力支援。詁計孫權也是看到了這一點,索性安安心心的在江東發展自身實力,看看這次大戰之後會不會大大地削落陸仁的實力。如果真的削落太多,此消彼長之下孫權自然就有了能擊敗陸仁攻取夷泉的實力。
陸仁只是平凡,但並不是笨蛋。孫權現在這種保守的做法陸仁也看出了些門道,不過陸仁沒有放在心上。以陸仁現在的經濟實力,全境上下養着二十五萬左右地兵力,軍需費用也高得可怕。可陸仁依舊富得流油。現在在軍需上全力支援北方。所動用地還不會傷及根本。說句誇張點的話,陸仁在不動用戰略儲備地情況下。單憑每年的稅收與購糧就可以供養二十萬左右的軍隊進行作戰。總之一句話,孫權想打陸仁地主意還差點火候。再說了,二荀在夷泉是花瓶擺設不成?
搖搖頭不去理會。陸仁再問道:“北方曹操的戰況如何?”
陸信猶豫了一下道:“老實說,似乎不容樂觀。北平激戰百日,終因曹彰戰死、夏候敦被胡虜擋在勃海不能寸進,援軍不至之故,已被胡虜攻下。城破之日,田疇率最後的千餘死士強行突圍,掩護城中百姓逃向右北平沿海一帶……千餘死士于山道口拼力阻擊追兵,盡沒!”
陸仁心中一驚,急問道:“田疇戰死?”
陸信搖搖頭:“差一點。幸好陸傑率船隊趕至擊退了追兵,把田疇救上船去。不過田疇身負重傷。沒有半年的時間下不了地。”
陸仁默然,此刻他也想像不出當時會是什麼樣的慘烈戰況。北平城原本有兩萬左右的官軍,打到最後竟然只剩下了千餘人,還要掩護北平城的百姓出逃,不是拿命去拼、拿血肉去堵,怎麼可能做得到!?
默然許久,陸仁把杯中的酒向着北方灑落到地上,口中吶吶自語道:“北平壯士,陸仁敬你們一杯。若你們在天有靈,看我如何奪回北平!”
趙雲與陸信也各自祭了一杯酒。陸仁接上話道:“曹公現在親率鄴城的十萬大軍。駐與南皮。可惜要道爲胡虜斷絕,曹公實難前行半步……有點像當初曹公擊滅袁尚之初時的僵持之局。另外北平細作傳回地消息,胡虜攻佔北平之後,與沿海幾處重要登陸點的防範極強,僱傭軍現在幾乎都不能靠岸!”
陸仁嘆道:“有前車之鑑。除非胡虜真是白癡。不然哪裡會再露出海防上的空子?再想用海運轉送重兵奇襲北平,只怕是做不到了……曹操應該有想別的辦法纔對。”
陸信道:“的確。曹公與南皮進軍無路。另遣張燕由晉陽出兵,循山道去進攻薊郡。”
趙雲大驚道:“由晉陽出兵循山道進取薊郡?這是兵行險棋啊!昔日公孫將軍兵敗,我去投蜀公時走過那邊,道路險阻難行,路上叢林亦多。若是探知兵鋒於路設伏,雖有十萬之衆卻必敗無疑!”
陸仁道:“那裡本是張燕爲黑山賊時的地頭,張燕熟悉環境地形,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被胡虜算計到。我擔心的是張燕離開山區之後,不論是進取薊郡還是去打通南皮要道,都有一大片的平原。張燕在平原上怎麼去和胡虜的騎兵拼?或許曹操走這步棋,只是想讓張燕在薊郡以西的山區遙爲聲勢,分一分薊郡地胡虜兵勢吧。”
趙雲道:“陸夷州言之有理。曹操頗能用兵,若非萬不得已也不會輕行險棋。”
陸仁心說不一定。曹操一生用兵玩的險棋不計其數,天曉得是不是真想讓張燕去把薊郡給攻下來。必竟如果能攻下薊郡,往北平的道路就打開了一半。
陸信最後又拿起了一封信交給陸仁道:“大哥,這是今天早上剛剛從北方傳回來的消息,我因爲要去接你還沒來得及開封開過。現在大哥就親手開封吧。”
陸仁接過信,發覺信封上竟有着數處血跡,心念急動之下竟然覺得這封信在手中沉甸甸的。未及開封,陸仁先問道:“是誰送回來地?”
陸信黯然道:“是疾行都尉楊威。信使具言,楊威爲了送出這封秘信……身故。”
陸仁驚道:“什麼?楊威他……死了?”
北方胡虜生亂,陸仁在南方極需要北方地準確情報。而一直在擔當主要情報任務的楊威一敢往日見事不妙就逃地本性,自告奮勇的帶了一批情報精英趕去北方。對楊威這個人陸仁一直是很放心的,必竟“逃命都尉”這個戲稱雖然不好聽,卻是楊威擅於奔逃,能夠及時傳遞信息的真實寫照。可現在楊威爲了傳回這封信,竟然會把命都搭上……信中的情報絕對不簡單,而信封上的血跡,會不會就是楊威的?
顫抖中,陸仁撕開信封,細看信中的內容。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陸仁驚得臉色蒼白,險些站立不住,還是趙雲手疾眼快扶住了陸仁。驚愕過後,陸仁連聲音都是顫抖的:“不、不可能啊!他、他、還他們……不是早就死了嗎?難道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怪不得、怪不得能有本事糾結胡虜各族,怪不得一舉兵就是北方門戶的北平,怪不得曹彰也會死在匈奴的手上!曹操啊曹操,你可要當心了!”
趙雲驚道:“陸夷州何故如此驚愕?”
陸仁緩緩的把信交給趙雲道:“子龍,你一看便知!”
趙雲接過信細看,一看之下便驚呼道:“什麼?胡虜各族的盟主臉上有數道刀痕,身邊還有好幾個漢人裝束的謀士?其中一人是……田豐?臉上有數道刀痕的……”
陸仁用力點頭:“不錯,要是我所料不差,應該是……袁尚!”
“不可能啊!昔日北平一戰,袁尚不是和帳下謀士一同引火自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