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春來,夷州北部的某個區域到處都充滿了生機。忙碌於開田種稻的農民,還是碼頭、工房裡的工匠們,個個都忙得不亦樂乎。
陸仁這會兒正坐在一座小山頂上,這裡可以俯視到小城、碼頭還有各個田間的大致情況。而他的身邊跟着的是鄧艾,地上則擺放着這塊區域的模擬沙盤。
“艾兒,你看我們如果要擴建碼頭,選哪裡比較合適?”
剛滿十歲的鄧艾一臉的老成,看了沙盤許久又站起身眺望相對應的海岸,心中有了些打算:“師傅,依弟子之見修在這裡比較合適。這塊地方水的深度合適,而且如果是打算修建石制碼頭的話交通比較方便,各類材料可以很快就運到。”
陸仁點點頭,又指點了一下方纔選定修建碼頭的區域旁邊的一塊地方問道:“這塊地界的位置不錯,爲師打算把新的船塢在這裡建起來,艾兒你覺得如何?”
鄧艾道:“弟子也覺得不錯,只是比起碼頭,在這裡修建船塢的話要多加修條道路,不然原材料的供應會多有不便。”
陸仁道:“這個到不是什麼大事,路是肯定要先修好的。就是碼頭、船塢一開始修建,周邊一帶所需的各類設施也要到位……艾兒,這兩年來你一直是跟在爲師身邊充當一個建設參謀的角色,這一次修建碼頭與船塢的事爲師想真正的交給你來辦,你有沒有信心?”
鄧艾當場楞住:“師、師傅。弟子纔剛滿十歲……”
陸仁道:“是啊,你還小了點,本來正是最貪玩地時候……要不由子良主事,你每天上午依舊讀書就學,下午的時候去幫子良打理一下?”
鄧艾道:“如此甚好!”
這對師徒又開始商議一些有關夷州建設的事,遠處甄正帶着幾個家丁與丫環向他們這裡趕過來。遠遠的看見陸仁,甄喚道:“義兄,原來你在這裡啊。”
陸仁等甄走到跟前。笑道:“義妹怎麼跑來這裡了?有什麼事嗎?”
甄道:“年後按義兄的意思。小妹去清點過我們在夷州這裡的人口與各類產業情況。現在已經清點完畢。義兄要不要聽一下?”
陸仁有些疲憊的站起身走動幾步,遠眺海景權當放鬆一下:“嗯,說來聽聽。”
甄這才發現陸仁沒有盤鬃頂冠,長及腰後的頭髮只是在背心處用一根絲帶隨意地束緊。就當時地風俗來說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在夷州這塊地方到也算不上什麼稀奇事。微微地笑了笑從丫環手中取過記事本,翻開後開始彙報:“關於人口,我們佔住的地方共計有一萬六千餘人。四千二百餘戶。當中有三分之一的住戶在從事耕作,而我們每年產出的稻米大有富餘。小妹算了一下,如果按兩萬人丁食用來計,我們每年所需的吃用最多隻需年產量的四成……”
陸仁道:“也就是說,我們吃飯的問題不用擔心,還有大批地糧米節餘是吧?”
“正是。”
陸仁向鄧艾問道:“艾兒,小城後山的糧倉進展如何?”
鄧艾道:“進展很緩慢。我們到處都缺人丁勞力,目前能抽調出來去修建後山糧倉的人丁只有不足四百人。如果按師傅預計着能在後山糧倉屯積十萬人三年之需的要求。只怕沒有個兩年……不。沒有三年以上的時間修建不出來。好在我們眼下的倉房還夠用。”
陸仁伸手敲敲腦門,有些頭痛的心道:“是不是要求也太高了點?夠十萬人吃三年的糧食,我當時是算成六千噸。不是個小數目啊,所需地地方也絕對不小。要不降一半吧。”
甄望着陸仁地背影心中輕輕嘆氣,她能感覺得到陸仁身心雙重的疲憊。輕輕的走到陸仁身後剛想開口,卻忽然發現了什麼輕聲道:“義兄別動。”
陸仁聞言有些不知所謂,但還是依言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甄伸手在陸仁地腦後摸索了一陣,突然用力一扯,陸仁的頭皮也隨之麻痛了一下。愕然中轉回身去,卻見甄凝望着指間的輕嘆道:“義兄年未及三紀,發中卻隱見銀絲……義兄,恕小妹直言,這兩年來你也操勞太過了。常此以往,你的身體會累垮的。”
陸仁的臉上滿是倦意,神色中也帶着幾分無奈。長長的嘆了口氣,陸仁苦笑道:“我這也是沒辦法。很多事並不是交待幾句話,或是我在旁指點一下就可以的。不僅如此,還有許多的事我自己都不怎麼清楚,旁人更是無從入手,只有我自己帶上幾個聰慧些的人,一步步的試驗出來。義妹,你說得沒錯,我很累,可能隨時一躺下就能睡着。”
甄望着陸仁,沒來由的自己也一陣陣的心痛:“義兄,我早上去你府上找你時聽文姬姐姐提起過,自你到夷州以來,常常是一天睡不足三個時辰。白天你要忙碌於夷州興建之事,晚上回去又總是多抽時間陪幾位夫人,偶爾還要指點艾兒與幾個孩子的學業…
,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會不堪重負累出病來的。依小休養一段時間吧。想來最近這段時間不會有什麼大事,義兄你偶爾抽空巡視一下也就行了。”
陸仁轉身在面對着大海的那一邊坐下,搖搖頭道:“不行啊,很多的事我根本就放心不下。就拿前不久來這裡搗亂的小部落來說,本以爲他們真的是想來投奔我們,誰知……要不是黃信多了個心眼,暗中去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只怕我們兩年來的心血就不知要被他們毀去多少。”
甄道:“人心本就叵測,義兄你又何必太過自責?那一役我們雖被他們毀去些房舍。所幸人丁並無甚傷亡……”
陸仁道:“無甚傷亡?興霸回來後知道了這件事,他之後緊接着做了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三個被我們盡滅其族的部落了……老實說,我擔心這樣下去會引起夷州本地居民地不滿,若是引得他們羣起而攻,我們就沒什麼寧日可言。”
甄道:“應該不會。子良他最近也走訪了幾個部落,基本上都是比較和善的。像那幾個意欲搶奪我們錢糧財物的部落,他們也都十分反感。”
陸仁道:“希望能都向着好的方向走。張放、黃信最近又多招收了些青壯加以訓練。平時用來維持治安,一但再發生點什麼事也得靠着這些部曲去拼命……義妹。回頭你幫我傳個話下去。部曲青壯的糧俸加兩成。其餘的優待諸策不變。”
甄應了一聲。習慣性的剛想轉身離去卻忽然反應過來:“義兄,你是在岔開話題吧?”
陸仁怔了一下,問道:“我岔開話題?什麼話題啊?”
甄見陸仁一臉的茫然相,知道陸仁不是有意地岔開話題,而是想起其他地事給忽略掉了。微微地搖搖頭,走到坐在地上的陸仁身後,腰身一彎伏在了陸仁的背上柔聲道:“義兄。小妹剛纔說讓你暫時放下手中諸事,去好好的休養一段時間。義兄,此地的陸、、甄三族以你爲首,三族諸般大事盡皆由你決斷,萬一你真要是累垮了三族必亂。義兄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爲我們三族着想一下好不好?”
對於甄這有些過份親暱的舉動,不知爲何周圍的幾個人都不以爲然。或許是貞就總是這樣向陸仁撒嬌,亦或許是都覺得妹妹對哥哥親近一些無所謂。反正這邊甄宓說完這些話。連頭也溫柔地靠到了陸仁的頭上。
陸仁鼻中盡是甄身上的香氣。即有方纔甄說話時吐出的幽幽蘭香,又有甄梳妝之後的脂粉香氣。而且因爲甄靠得太近,陸仁都能感覺得到背上兩點柔柔的暖意。一時間心中大叫吃不消,有意的直了直身子避開甄過份親蜜的兩點接觸,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行行行,我答應你。等貞、趙雨地兩支船隊一回來我就去休養一個月。”
甄淡淡一笑,依舊伏在陸仁地背上:“義兄,這回你可別再食言。這半年來你已經答應過很多次好好休養的,卻沒有一次兌現。最長的一次休養也只不過是休息了三天。”
陸仁道:“心中有事,休息也休息不安穩……今年地春耕怎麼樣了?”
甄道:“八成已經全部到位,剩下的兩成很快就可以完成的。”
陸仁點點頭,伸手拍拍甄伏在他肩膀上的小臂道:“好了好了,別靠着了,再這麼個靠法非得把我壓成駝背。讓我起來,我還有些事要問。”
甄直回身子,陸仁也隨之站了起來。只是陸仁不敢回頭去望甄宓,原因很簡單,如果說陸仁沒打過甄的主意那是騙人的。只是陸仁一想起家中那四位就……
“唉,說到底我還是壞得不夠徹底啊。罷了,手上要做的事那麼多,實在是顧不過來。”
想了想陸仁問道:“興霸那一隊的人馬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甄道:“有。他們最近又探尋到兩個非常落後的小部落,其中一個居然還是刀耕火種。兩個部落加起來好像也有五百多人,青壯男丁約有兩百人左右。可能再過半個月興霸就會帶他們回來吧。”
陸仁道:“如此甚好,把夷州的原住民先儘可能的集中起來,只有人丁漸漸興旺,我們才能發展得起來……只是現在覺得有些委屈興霸了,本來是想按他的意願由他出海去探險尋寶,現在卻是讓他滿夷州的跑,到處找人。”
“他!?”
甄笑道:“興霸自在得很,差不多是走到哪裡就狩獵到哪裡,隨行還總是帶着他的三位夫人,比起義兄你興霸可真是逍遙得多了。對了,聽興霸回來報信的人說,興霸最近收服的部落,只是興霸讓手下人把兵器、糧米什麼的亮給那部落地人看了一下,那部落就願意隨隊遷來夷北加入我們。”
陸仁道:“有安心舒適的好日子。誰不想過?比起他們在林中山間刀耕火種、獵獸捕鳥,有一頓沒一頓的,來我們這裡只要能付出相
動,好歹混個餐餐全飽是沒問題的。想混得更好一沒機會給他們。”
甄道:“是啊。就拿兵工廠那裡來說,那裡的工匠原先有一些人三天難吃上一頓飽飯,現在卻一個個都過得不知有多舒服。聽徐老說,有幾個勾搭上了同在廠中做工的女工,最近正張羅着準備成親。義兄。你當初執意把女工混編入男工中一同做活。還說什麼‘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是不是早就想讓他們各自配對啊?等他們一個個都成家立業,只會更加離不開這裡,因爲放眼天下可能只有我們這裡會允許夫妻同廠做工。”
陸仁道:“那時候不是沒人嘛,我只能想辦法人盡其用……哎,準備成親?妹子你趕緊記一下,女工若有懷胎並拿到醫師的書面證明後。可以選擇是辭去工活回家安心生孩子還是生下孩子之後再回來做工。如果是後者,自懷胎三月起可享受爲期一年地產假,產假期間工俸暫停。若是家中有什麼困難,可以上報給我們由我們派人確定,確定之後視情況發給一定地糧米補助。”
甄不敢怠慢,馬上取出石墨鉛筆在記事本上記好。記好之後甄看了許久,微笑道:“普天之下,可能只有義兄你會對我們婦人這麼周全了吧?”
陸仁尷尬地笑了笑。心說這些在後世是國家的基本法令之一。而在某些女權思想比較重的國家。誰敢違反輕則罰鉅款,重則要你馬上關門都有可能。如果鬧到婦女協會組織個什麼示威遊行的出來,就等着被媒體報導之後當老闆的名聲臭掉。雖說陸仁也碰上過一些敢不遵守的。但也只是將女工辭退,等女工生下孩子願意回去工作的時候,工齡重新計算。算是打擦邊球吧。
搖了搖頭陸仁道:“女人也是人,論身份地位並不應比男子差。如今這世道重男輕女,很多時候女子更淪爲器物一般,說真地我看不下去。只是這事要怪,恐怕得去怪孔老爺子和孟老爺子……咱沒那個本事,只有在自己能理會得到的地方多關照一下婦人們了。”
甄望定陸仁,心中有一份說不出的感覺,臉上卻流露出很是欣慰的笑:“義兄,最早你我相識的時候,說真的小妹頗有些看不起義兄你。只是相隨日久,小妹我對你的看法也漸漸改觀。義兄你的所做所爲若是在那些士家大儒地眼中,說是離經叛道可能都輕了。只是不知爲何,義兄你做出來地事,就是能讓我們婦人心裡感到舒服……可能小妹跟隨了你這幾年,不知不覺中也被義兄你帶壞了,變得很離經叛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陸仁笑道:“那義妹你是恨我,還是謝謝我?”
甄搖頭笑道:“說不清楚。不過甄氏一族的元氣在漸漸恢復,我那兩個弟媳也都各懷了胎,我甄氏復興有望,我對義兄你只有萬般的感激。他日若是義兄對小妹有何差遣,小妹定然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陸仁聞言張了下嘴,總算是反應比較快,把一些調笑地話給嚥了回去。
甄看見陸仁欲言又止的樣子,笑問道:“義兄方纔是想說什麼?”
陸仁聳了聳肩,藉此掩飾一下自己的一肚子壞水。只是望見甄的一雙妙目,陸仁有些招架不住,側過頭去用開玩笑的口氣道:“義妹,你今年也已經二十四歲了吧?女子年華如金,有沒有想過嫁人的事?什麼時候你嫁人懷胎,義兄我也一定放你一年的產假。”
此言一出,甄的神色微微有些黯然。甩了甩頭甄道:“義兄,說出來到不要取笑小妹。也許是和義兄相處已久,我現在也頗有些離經叛道……如果我沒有碰上我真心喜歡的人,也許我會終身不嫁。寧可終身幫子良重立甄氏宗族,也不願跟着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生活下去。”
陸仁也好,周圍的幾個人也罷,聽到甄說出的這句話無不瞪大雙眼看着甄。許久陸仁纔回過神來,習慣性的猛抓頭皮:“如此一來,感覺好像我害了你似的……或許你心中所想是對的吧?無論男女,都應該有勇氣去追尋自己的那份幸福。你的想法聽起來是有些離經叛道,不過也並不是沒有先例。那個什麼君的就是如此……我想不起來了,反正就是《鳳求凰》的那個。”
甄笑道:“有義兄相知小妹,小妹卻也知足了。如果真的嫁不出去,小妹到也願意陪在義兄身邊,爲義兄排憂解難。”
陸仁尷尬連連擺手:“好說好說……”
爲了避開這些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話題,陸仁趕緊又詢問起夷州其他的發展狀況。談了一陣,鄧艾忽然指着海面道:“師傅,那邊有船隊的影子……好像是大師姐他們回來了!”
陸仁與甄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點頭。“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