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來得正好!快請!”
不多時賈詡進入帳中,向曹操行禮道:“深夜求見,還請明公恕罪!”
曹操道:“文和不必拘禮,坐吧!你深夜來見孤必有要事,但說無妨。”
賈詡坐下後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清清嗓音向曹操問道:“今日大勝歸營本是喜事,明公卻爲何在宴間時而眉頭緊鎖?是爲袁紹之後的攻伐,亦或是……爲了陸仁?”
曹操眯起眼看了眼賈詡,微微的點頭道:“文和心思之深,曹某佩服!不錯,孤對此二事皆有所慮,文和可有計教我?”
賈詡道:“袁紹一事荀軍師已有定計,詡就不班門弄斧了。今夜此來,實是爲陸仁之事而來。”
曹操面色微變,心道:“難道他是來給陸仁求情的?沒聽說過他們二人有什麼私交啊!怎麼陸仁對他還有影響?”
賈詡是何等聰明之人?曹操的臉色雖然只是瞬間一變,他卻看得清清楚楚,隨即道:“明日軍議,不知明公打算如何處置陸仁?”
曹操一下子就來了氣,恨恨的道:“違令開關,又私撤守軍,險些壞吾大計!不殺不足以服衆,亦難消孤心頭之恨!”
賈詡笑道:“明公又何必自欺?在詡看來明公深愛陸仁之才,根本就捨不得殺他,不然明公也不會徹夜煩惱吧?”
曹操搖頭嘆道:“文和知我心事也……這個陸仁身負怪才,且每每總會有出人意料之舉。令人不敢輕視!想他隨孤六年有餘,爲孤安民蓄糧多負辛勞,孤能有今日的成就他功大至矣!若論及他地爲人嘛……心地純良,辦事忠而勤,就是性格上有些莽撞,頭腦一但發熱做事就不計後果如何。此番違令開隘,雖說險些誤我大計,但仍能以身爲誘乃至計成。功過可抵。只是不殺他的話。孤恐諸將們會心中不服。日後難以號令啊!”
賈詡道:“那明公打算如何處罰他?”
曹操沉吟道:“孤欲免其祿、罷其爵以示懲戒,如何?”
賈詡笑道:“明公還欲用陸仁否?”
曹操愕然道:“文和何出此言?陸仁之才天下少有,眼下任此尚書僕射一職孤猶覺不能盡其才,孤又怎會不用陸仁?且日後若孤能克平袁紹,平定北方的話,陸仁當爲孤之民政首輔,位可與荀文若相齊!”
賈詡道:“若如此。明公就萬萬不可罷去陸仁的官職!”
曹操緊鎖雙眉,問道:“爲何?”
賈詡道:“明公可以想想陸仁前一次的罷職之事。其實以陸仁的性情,究其本意只怕也是想做一個不理世事的閒雲野鶴,逍遙自在而已。若不是明公強召,陸仁擔心自身安危,也不會再度出仕吧?若明公今番再罷其職,恐怕會正中陸仁下懷,日後再想讓他出仕只會難上加難。明公的臉面上也會掛不住。這是其一。”
曹操慍道:“他敢!”
賈詡道:“依詡所見,陸仁又有何不敢?明公,今日地陸仁家勢如何?”
曹操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停留在了几面上陸氏鎮棗祇密信與幾塊布料式樣上。現在地陸仁產業實力已經很驚人了,別地不說,光是在陸氏鎮上的佃農奴客就有三、四千人,至於錢糧什麼的那根本是多得數不清。用句不客氣的話說,陸仁他現在就是一個鉅富!
賈詡接着道:“還有一點明公不可忽視,就是陸仁現在在百姓的名望。前者明公曾以衣帶詔一事微損其聲名,但陸仁在數年裡打拼出來的名望又豈是幾句流言就能敗壞的?再者朝堂之爭又與百姓何干,對百姓而言陸仁仍是個愛民如子之人。此次陸仁違令開隘,爲地又是數千老幼婦孺,傳揚出去只會令其愛民的名聲更盛,若明公冒然罷其官職,恐失民望啊!那時陸仁不應辟命,明公若用強的話……”說着賈詡微微的搖了搖頭。
曹操再驚!的確,以陸仁現在的家勢與名望,不應辟命的話曹操還真拿陸仁沒辦法,冒然用強可能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把陸仁給綁架來或是再用什麼威脅其家人的手段?陸仁那三、四千地家奴可不是鬧着玩地,而且前兩天陸仁才用三百親兵硬擋顏良過萬兵馬那!真把他逼急了動武衝逃出去,曹操可沒有把握抓得住他,日後再想收服他就難了。而且最重要的正如賈詡所說,曹操要是對一直以來都勤於民政的陸仁動手地話只會民望盡失,短時間內絕不可能恢復過來,搞不好還會連帶着曹操身邊那些文臣武將都心生疑慮不再用命。這種虧本買賣以曹操那“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的個性是絕不會做的。
猶豫良久,曹操道:“那不處罰他嗎?違令可是大罪,不處罰的話……孤又何來的軍威!?”
賈詡道:“明公機智過人,今日卻又爲何如此?”
曹操喜道:“文和定是有計教我,快快請講!”
賈詡道:“明公爲何不試想一下陸仁的爲人如何?以吾觀之,陸仁雖有些莽撞,但事後能自知己過。明日軍議之時,明公只需着力將他斥責一番,令其服罪自選刑罰即可。若他所選刑罰過重,亦或是想辭官謝罪,明公可再以好言勸慰酌量減罰,如此一來其心必順,一衆幕僚也會心服。此乃詡之拙見,明公意下如何?”
曹操細想了許久,大笑道:“好!此計甚佳!明日軍議,文和當暗中助我一臂之力。”
賈詡躬身一禮,向曹操告辭。剛走到帳門前,曹操突然叫住他道:“文和,孤有一事不明……陸仁與你素昧平生,爲何你會來爲他求情?”
賈詡心裡一緊。知道自己本來的目地還是讓曹操看穿了,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緩緩的回過身來道:“一爲明公之霸業,二愛惜陸仁之才,三……亦爲自保。”
曹操道:“自保?”
賈詡嘆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詡自覺與這陸仁頗爲相似,皆以微才得明公賞識而身居高位。陸仁是因其率性而爲數犯明公,而詡仍尚屬降將之身。難保會有哪
時失智觸怒明公。因此很想借此一事來試試明公的明公寬容。詡大慰平生也。”
曹操微微的點點頭道:“孤定不負你今日所言……去吧。”
賈詡走到帳外時才發覺自己背上全是冷汗,長長的籲出口氣,心道:“陸仁,念在你我相識一場,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希望你自己能好自爲之,別再去觸怒曹公……可笑!我一個降將爲什麼會爲你求情?就因爲你與我相似的情形,又或是我想在你身上看到我沒能做成的事?蒼天弄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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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間。鼓響三通,曹操升帳軍議。
這次軍議主要是對昨日一戰地有功之人進行封賞。當然,賞完之後就輪到處罰了。
曹操掃視了一眼帳中地幕僚,清清喉嚨道:“自孤起兵以來,賞必信、罰必明……陸仁何在!?”
“行了,輪到我出場了。”
陸仁耷拉着腦袋,緩緩地來到帳中央跪下道:“罪臣陸仁在。”
曹操一拍桌子道:“大膽陸仁!孤是怎樣交待於你的?你竟敢違令開啓隘門,並私自下令撤去隘口守軍。令孤誘敵之計幾近夭折!如今你可知罪!?”
陸仁心中不知爲何異常的平靜。輕聲答道:“陸仁,知罪。”
曹操道:“按律當如何?”
陸仁擡起頭,目光直視曹操。依舊平靜的答道:“按律當斬。陸仁別無他求,只求主公能念及舊功,善待陸仁家人,陸仁死而無憾。”
此言一出衆皆譁然,就連曹操也有些意外,暗暗心道:“他是帶着必死之心來的嗎?怎麼連一句饒都不求?現在的情形,和我初識他時……好像!”
陸仁又低下頭,心裡也在暗想道:“置之死地而後生……老曹你應該還捨不得殺我纔對,那我就索性來個認罪認徹底。不都說坦白從寬嗎?老曹如果你不給我個從寬發落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曹操這邊不好說什麼,急忙給賈詡使了個眼色。賈詡會意,走出來幫曹操演戲。之後郭嘉、荀攸等人也站出來求情,不外乎說些什麼“義浩雖有違將令,但其功可抵”之類的話,就連關羽也礙着面子幫陸仁說了幾句好話。曹操見找到臺階下,喝道:“陸仁,孤念你一心爲民,且棄隘後仍有誘敵之功,今日就饒你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孤罰你脊杖五十,隨軍主薄降爲糧官,你可心服?”
陸仁道:“謝主公不殺之恩……只是陸仁有一事相求。”
曹操道:“何事?”
陸仁看了眼自己包紮得有如個木乃伊般地身體道:“主公你也看到了,我傷勢未愈,人也很虛弱,這五十脊杖……能不能讓執刑官打輕一點?要不先記下,等陸仁身體痊癒之後再打不遲……”
曹操的鼻子都給氣歪了,指着陸仁道:“你、你、你……來人,把陸仁拖將下去行刑!”
幾個士卒進帳把陸仁給拖了出去,一衆幕僚見狀正想再次求情,卻見曹操背過身去揮手道:“速去知會行刑官,打輕一點,不然五十脊杖真會把他打死的……孤要活陸仁,不要死義浩!”
最先跑出去的當然是郭嘉。這時郭嘉心裡這個氣,暗罵道:“你個臭小子真的不要命了是不是?都什麼當口上了還敢說這樣的話出來,開玩笑的話你也得看看時候啊!混帳東西,你這樣要讓我擔心到什麼時候?”
緊趕慢趕,在行刑官的軍棍剛舉起來時郭嘉趕到,急喊道:“等一等!主公有話交待!”
行刑官只好放下軍棍,來到郭嘉身邊。隨後郭嘉地一通嘀咕便聽得行刑官直吐舌頭,不時地回頭去望陸仁。陸仁則淡淡一笑,用力咬緊袖口準備捱打,氣得郭嘉狠狠的瞪了陸仁一眼,正想甩袖而去,卻聽見營外亂哄哄的一片,營門前地傳令官也急匆匆的向大帳趕去。
“發生什麼事了?”
陸、郭心頭同時升起疑問,對望了一眼後郭嘉讓刑官暫不行刑,自己向營門走去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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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啓稟主公,營門外有數千百姓求見!”
曹操正在那裡生陸仁的悶氣,聽見稟報後奇道:“數千百姓求見?是否有詐?”
“全是些老幼婦孺。我等恐有失,已將其攔住。”
曹操的眉頭皺到一起去了,在帳中踱了兩個圈後道:“都隨孤看看去!”
一大堆的文臣武將跟着曹操來到營門前,卻見郭嘉楞楞的站在那裡,曹操喚道:“奉孝,百姓求見所爲何事?”
郭嘉回過身來道:“主公,這些似乎都是義浩在隘口放過來的百姓……”
頭排的幾個老者看見了曹操,急忙跪下道:“吾等參見曹丞相!”
跟着一排接一排的人跪了下去,曹操細看之下,確實全都是些老幼婦孺,爲求小心讓士卒只放了幾個老人過來,和言悅色的問道:“幾位老丈,你們來見孤所求何事?”
一老人道:“我等本是白馬城附近的居民。前幾日顏良攻打隘口,強驅吾等上陣,自思必死,卻不想陸仁陸僕射放開隘口讓吾等通過,自己僅帶三百親兵阻擋袁軍爲吾等斷後……適才郭大人具言陸僕射乃是違令開關,現在正受丞相大刑以正軍法,吾等懇求曹丞相能看在陸僕射一心爲民的份上,開恩免去陸僕射的刑罰!”
說完數千百姓亂七八糟的跟着喊道:“求曹丞相開恩!”
曹操猶豫了一下,轉身下令道:“去把……請陸義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