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順所帥兵勢內,有一支特異的軍伍,這就是“陷陣營”。
所將七百餘兵,號爲千人,鎧甲具皆精練齊整,每所攻擊無不破者,名爲‘陷陣營’。
這支原本不滿千人的軍勢,在幾經編練之後,至今其所屬部從已達三千餘人。
在開戰之初,高順未曾遣出他們作戰;在鐵騎踐踏營地之時,高順亦同樣按兵不動,繼續讓他們等候着戰機;時至現在,典韋、夏侯淵兩將出現戰場上的那一刻,高順再無猶豫之感,反身顧視着這一軍,沉聲言道:“諸位助我一臂之力,驅除曹軍,還我恩義,讓這天下皆聞爾等之名!”
陣列中居前者,一披甲校士抱拳慷慨陳詞言道:“中郎將毋需憂慮,且看吾等退敵!”此人說着高高擎起手中兵刃,向後三千“陷陣營”振言喝道:“起勢。”
隨着此人話語之聲降落,緊握兵器的三千的兵卒齊齊一吼,接着便邁開大步向前而去。
他們的腳步不急不緩,混元一體般的跺步前進。
應和着整齊步伐之聲,他們沉默莊嚴的臉上全是肅然之色。
高順見之,心中略安,輕捋三縷鬍鬚,睜目綽長矛當先而行。
大寨中在燃燒着,無數雙方的兵卒在廝殺、纏鬥,高順顧視四門,皆被曹軍突入,自己麾下的將士爲其壓制,若不能反擊之,那麼這場戰鬥於此就是自己敗了。
典韋持雙戟在突進,在他身側的是夏侯淵。
這兩人直面向高順衝殺過來,在他倆左右身後,則是兵甲堅實的精銳之士。
高順麾下的弓矢手、連弩手早已射盡箭矢,已無能阻擋之,只得任憑他們帥軍直驅大進。
高順手中的長矛斜上提握起來,冷哼一聲,高順率先攻了過去。
典韋世之虎將,夏侯淵更有擅射之威名,僅憑高順一人是抵擋不住兩將劫殺的。
雖然“陷陣營”軍中每個人心中都如此想着,但他們還是保持一貫的步伐,不急不躁的跟隨在高順之後前行。
他們對寨中各處陷入重重包圍中的友軍不管不顧,依然踽行。
曹軍的弓箭手、連弩手已經攻入營中,“陷陣營”中不時有人爲其射中倒斃,陣型的邊沿地帶在逐漸消失,他們卻依舊不聞不顧,一往無前的繼續前行。
最先發覺這麼一支獨特軍勢的是夏侯淵,他本來緊盯着高順,小心提放着。但他身後的那支軍勢實在古怪,令他生出警覺之心來。
這支軍勢人數不是很多,以夏侯淵的眼光來看,大概只有數千而已,與現在包圍大寨的己方兵勢相較,實在顯得太過稀少,不足爲懼。
但不知爲何,夏侯淵心中總有一股惴惴不安的感覺,似乎自己被猛獸所注視中,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就在高順與典韋兩人開始交戰中,夏侯淵發現這支軍勢繞過纏鬥中的兩將,繼續向着自己而來。
如同水淌流而下之時,面前突兀出現一塊巨石,他們極其自然的就過來了,沒有發出任何一絲
聲息。
夏侯淵毛骨悚然,從背後解下弓弦,拈箭就射,一個、二個、三個…
他們沒有畏懼之意,他們沒有停頓,他們彷如行走世間的幽魂,沉默無言的整束過來。
自己的親衛上前阻擋,耳中淒厲的叫喊之聲從未停過,但在此一刻,那些自己的部從,在他們的攻擊之下,無聲無息中就傾覆了!
夏侯淵悚然驚醒,奮蹄踏前,持大刀猛砍,敵方兵卒倒下,好像很是輕易,但隨着夏侯淵殺進陣中,大刀揮舞間,有一些遲滯,讓自己有種生澀感。
夏侯淵反手砍翻一名敵軍兵卒之後,向典韋、高順兩人交戰之地看覷過去,但見在典韋雙戟之下,高順滿頭大汗,已盡顯不支之感,夏侯淵見之欣喜,接着繼續持大刀剁劈。
此次作戰,若能在陣中斬殺高順,不啻傷呂布一臂,對於將來的戰事可謂…
夏侯淵正想到此處,不防一兵卒捨身撲襲過來,纏住自己,自己努力之下,剛剛解脫出來,又有一兵卒又撲了上來,將自己身軀合臂抱住。
夏侯淵大怒,區區小卒竟敢如此無禮!
夏侯淵正待抽出佩劍將此人砍殺,此時又有一人撲將上前,似要將自己拖拉下馬。
夏侯淵大驚!
不敢再久留此處,在推下那兵卒間,撥馬就往回走。
羞恥!
夏侯淵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戰場上因懼怕纏鬥而後退!
氣惱!
對方這一支軍勢,其實並不比己方厲害多少,但他們無懼生死,攻擊之中,他們協同合力,每每在擋住了自己的攻擊之後,便繼續攻伐過來,令自己無暇他顧。
他們彷如就是那山谷間的激流,翻騰着、覆滅着阻擋之物,無論是大是小,只要陷入其中,便不能自拔,有如身陷泥潭之中。
“陷陣營”傷亡已經不小,高順藉着架攔的間隙,透過典韋那狠厲的眼光向他背後窺視過去。
典韋左手一戟斜上掠來,僅有一長矛的高順不得不後退。
躲過此一擊之後,高順發覺自己在這一戰中,自己已經退了好多步,與“陷陣營”越來越遠。
典韋是猛將,他是曹操的愛將,有“古之惡來”之稱。
主公帳下,加上主公呂布他自己,止有區區數人能敵之,許褚、顏良、文丑…,其中沒有自己,高順心中一片沉寂,暗暗忖着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戰麼?
心中估摸着時間,現在的時辰也不過止有三更左右,距離主公提兵到來,尚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外面漆黑的夜中,雖然已經沒有曹軍兵勢的出現,但高順心中知曉,有典韋、夏侯淵兩員大將在此,在泰山郡之中的曹軍不可能只有這些,應該還有更多!
他們不出現,不等於他們不在,他們可能爲曹操所遣出去埋伏了,以待主公來到,圍而殲之;抑或是他們正在休息,等待天明,自家主公來到之後,與之決戰。
正如上次奉高一戰那般,最後兩敗俱傷,或者如
何…
高順捷步上走,踏地而起,長矛高高抓握在手,摒力搠向典韋。
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典韋有越戰越勇之勢,自己實在支撐不了多久了,高順心中如此念道着,發狠拼命與典韋廝殺。
“陷陣營”已經移動至寨門口,夏侯淵長嘆着據守此處,心中暗暗道着,不能再退了,不然自己臉面何存?
召呼一親衛過來,夏侯淵將自己的坐騎讓他牽走,以示堅決之意。
隨着夏侯淵下馬,左近的曹軍紛紛依附過來,爲他佈置成陣勢,以抵禦“陷陣營”的侵攻。
長戟手爲夏侯淵派至前方,正對緩緩而來的“陷陣營”,其後是弓矢、連弩手,最後纔是刀盾手,他們監斬不戰而逃者。
兩倍的兵勢,對上不足三千人的“陷陣營”,夏侯淵微微有些安心,心中暗道着,這一次應該能阻住這一軍勢的突進了吧?
弓矢向前、向上射出,鋪天蓋地的射向那支軍勢,夏侯淵見他們從身後卸下一面盾牌,護住臉、胸部,然後繼續向前行進。
“咻咻”聲中,不少士卒爲箭矢所傷,跌倒在地,夏侯淵期望着這一輪攻擊能夠讓對面這一支軍勢有所混亂,不過結果不出他意料之外。
倒斃的兵卒從陣中顯露出去之時,是因爲這支軍勢已經靠近過來,抵己軍而戰了。
絲毫不亂的陣列,是因他們爲自己的袍澤遮擋着箭矢,雖然身披數箭,但他們還是勉力的向前,直至無力挺佇,倒在塵土中。
還有二千,或許已經不足二千軍卒了。夏侯淵目測着,心中暗暗道着,只要將此一軍勢覆滅,這一戰便是己方勝利了。
長戟手上前,齊齊刺出一擊,向着這些兵卒攻襲了過去。
“陷陣營”中的這些兵卒或用刀、或用盾架攔着,然後側身讓出後面士卒來,由他們通過自己向前攻擊過去。
兩軍相遇,勇者勝,在此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在“陷陣營”軍卒配合同擊中,沒有此種協戰能力的夏侯淵軍勢前陣瓦解了。
他們有的死在刀下,他們有的被憤怒的夏侯淵親自斬殺,還有一些則是因躲避攻擊,而陷入混亂之中。
摧枯拉朽不過如此,夏侯淵心中凜然,有如此一兵勢在手,這個天下皆可去得。
可惜,這些軍卒並非是自己所有,那麼,在此只能將其全部斬殺,方能防患於未然!
夏侯淵心中有所決斷,不顧左右相勸,提刀上前,親斬數人,彈壓住陣勢之後,站在陣前如同中流砥柱一般,抵禦着“陷陣營”的侵攻。
看着夏侯淵站在面前,阻擋着己方進擊之勢,“陷陣營”中一人喝令道:“奮戰!”
齊齊吶喊呼應聲間,“陷陣營”中的兵卒人人悍不畏死,向着夏侯淵衝突過來,而其餘者,則向兩邊包抄過去,意圖將夏侯淵這六千餘軍勢全殲於此!
外面的夜色很濃,寒氣起,似乎預兆着今夜的戰鬥還未結束,更爲慘烈的爭鬥還在之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