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喊殺,來的快,去的也快。攸縣的百姓恐懼來不及充分的醞釀,嘈雜嘎然而止
夜,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街面上沙沙的腳步聲時不時的響起,隨後又匆匆的遠去,空氣中,涼風中夾雜着血腥的氣味,令人莫名驚悚。
誰勝了?
百姓心中忽然冒出這個想法,卻沒有人敢出門一看究竟。甚至連平日裡甚爲吵鬧的看門狗此時也是夾起了尾巴。
直到天光矇矇亮,城中迫於生計,不得不早起的人們,才小心翼翼的打開自家的房門,警惕的往街面上張望。
還好,是輔國將軍勝了!
對於劉尚的到來,大家的心裡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樣的滋味,不過只要劉表的兵不進來,大抵是好的吧,最少,沒聽說輔國將軍的兵會禍害人。
縣衙之內,昨夜殘留的酒席還沒有撤去,金旋等人也一直坐在那裡,並不敢離開半步,劉磐神情萎靡的斜躺在一邊,微閉了雙目,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一個軍中的大夫正在給他換藥。
“表兄,可好些了?”廝殺了一夜,劉尚的臉上略微有些疲憊,他帶着衆人一步跨進了宴廳之中。
“這一聲表兄,我可當不起!”
劉磐上下牙一咬,忽的跪直了身體,破口大罵道:“劉子任,無恥之徒,枉我平日說你英雄,竟然使出如此手段!”
“兵不厭詐,難道只許你兵臨城下,就不容我出奇制勝了?”
劉尚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徑直走向主位,那裡已經重新收拾妥當,嶄新的案頭,還有一一壺醇香的米酒。一個侍女小心的跪在一旁,給劉尚滿滿的斟了一觴。
這樣的場景,與昨夜何其相似!劉磐痛苦的閉上眼睛,心中充滿了懊悔還有不甘。帶兵數年,沒想到會載瞭如此大的跟頭。
廳中極靜,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都是膽戰心驚的看着劉尚,這戲已經演完了,也不知道他們的下場又是如何。
“你們,很好!我不管你們以前如何,總之一句話,我的帳下,有功者賞,有過者罰,諸位大可安心,攸縣離不開你們!”
劉尚搖着觴中的酒水,特別留意了金旋身後站立的一個人,揮手道:“你們退下吧,張家大郎。你留下來!”
“是!”
叫做張家大郎的青年激動的腰板一直,筆挺了胸膛大聲答應。
劉尚微微一笑,眼中的興趣更濃,說起這個張家大郎,就是那暴雨中調動民夫押運輜重之人。幾乎是魏延一奪下攸縣,這張家大郎輜重大隊就到了。魏延覺得這人是個人才,就收入了親衛之中。
今夜,也是他一腳踢暈了劉磐,救下了金旋一命,劉尚又怎會不關注呢?劉磐的武藝雖然不是頂尖,在荊州那也是勇猛著稱,能夠一招制敵,雖是佔了個大便宜,這人的武藝也定然不是凡俗!
“張家大郎,你叫什麼,可有表字?”劉尚覺得這人不錯,可以栽培一番。
“回主公,屬下張承,字公先,原本家在淮南,後來主公遷移百姓渡江,我就跟着過來了!”
“竟然是張承!”劉尚暗暗歡喜,說起這個張承,他的腦子裡還是有些映像,雖然已經記不得這個張承做過什麼事情了,可是既然能夠留個名,想來也是有真本事的。
“就是你一腳踢暈了表兄麼?”
張承臉色一紅,低頭道:“主公恕罪,魏將軍命我等保護金太守,我不得不出手。”
劉磐的臉色更紅,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梗着脖子,怒氣勃發,“豎子,若非我遭了你們暗算,豈會如此不堪!卑鄙小人!”
“既然你不服氣,那就好好的養傷,等到身子好了,我再讓你同公先一戰!剛纔卻是我言語差了,表兄別見怪。”
“誰要你假惺惺!我既然被你擒了,要殺便殺,要是皺個眉頭的,白做了一場好漢!”
劉磐臉紅脖子粗,惡狠狠的盯着劉尚,要不是身上實在沒有力氣,他恨不能撲過去咬上一口。
“說的好!”劉尚啪啪的拍手,“不愧是我劉家的人!”。“不過,你死了,是不是說,你確實打不過公先呢?”
“放屁!”劉磐大怒,眼睛瞪的跟核桃一般,狠狠的盯着張承,“我打不過他?我打不過他?”
“你確實打不過我!”張承很老實的點頭。只是口氣也衝的很。
也是,學武的人,那個身上沒有一點血性,即使劉磐與劉尚有牽連,可是他那狂妄的口氣還是令的張承極爲的不爽!既然我不爽,自然也不能讓你好過了,主公在,不好動手,但是動口總可以吧,
“你…你….”劉磐臉色血紅,氣得鼻子都快冒煙了,他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可是身體裡哪裡來的力氣,所有的憤怒都是化作了一陣重重的喘息。
“呵呵….表兄,你還是好好養傷吧,要打敗公先,光是用嘴是不行的。”劉尚笑着拍手,命令外面的親衛進來。“你二人扶表兄前往廂房歇息。順便煎一碗解毒的藥水過去。”
“劉子任!”劉磐急了,雙手撐住面前的几案,身體前傾,語氣肅然的道:“若要我投降,你只好白日做夢!”
劉尚翻了個白眼,“誰要你投降了?”
“啊?”劉磐愣住了,這又給他療傷,又給他安排房間,不是招降籠絡,那又是什麼?
“莫非是要殺我?是了,好歹我也是個漢室宗親,就是死,總也要死的體面一點。”劉磐很快尋到了一個理由。
有些好笑的看着劉磐,劉尚搖了搖頭,“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知你是個牛脾氣,斷然不會背叛叔父投降於我,只是要我殺你,道義上也說不過去,所以,你且寬心,最多是個軟禁,或者,荊州那邊還會派人來贖你呢?”
劉磐臉色黯淡,嘆氣道:“敗軍之將,只缺一死,又有何面目回見荊州父老?再說,荊州那些人,未必會來贖我。”
“那你就待着,做個閒人吧!我這邊雖比不上荊州,多你一張嘴,也算不了什麼!再說,一腳就被人踢暈了,嘖嘖….”
刷…劉磐的臉頓時成了豬肝色,雖然明知道劉尚是故意的,也明明暗示自己不生氣不生氣,可是一見劉尚撇嘴巴,劉磐的心中還是不可抑止的涌上一種羞怒,他忽然扭頭,雙目炯炯的盯着張承,恨聲道:“張承是吧,你給我等着,那一腳遲早還給你!”
“隨時奉陪!”張承不是個肯服輸的主,也瞪着一雙眼睛,盯着劉磐不放。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隔着一米遠,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誰也不肯輕易的挪開。
最終,劉磐擺下陣來,紅着臉,低頭不語。擡頭仰視,先天上就有些吃虧。張承嘴角一扯,頓時得意洋洋。
劉尚看的有趣,不禁笑道:“好了,表兄流血太多,不宜太過動氣,還是回房將養身體,一碼歸一碼,戰場上我們是敵人,到了這裡,你就是我的表兄!”
劉磐不說話,任由兩個親衛把他扶起,直到快要接近門口,他才低低的嘆氣,“劉子任,我的部下如何了?”
“俘虜了兩千。”
“那,城外的呢?”劉磐語氣顫抖。
“全死了!”
“全死了?”劉磐突然感覺鼻子有些酸。他使勁的甩了甩頭,強行把眼角的淚花甩掉,就那麼踉蹌着,一步步的往外面走。
眼淚,彷彿決堤一般從他臉頰上流出來,八千個兄弟啊,就因爲他的疏忽,竟然死傷了大半。此時,他的心中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這樣的損失,在荊州還是頭一次,但絕不會最後一次。
“一將功成萬骨枯,表兄,看開些吧。”
劉尚明白劉磐心中的苦楚。嚴格說起來,劉磐雖然勇猛,可是對待下屬,那可是真的好,不說對士卒關懷備至,那也是噓寒問暖,十分的關心。這是一個仁將,當得知他一手帶過來的軍卒死傷如此慘重,他又怎麼會不傷心呢?
“一將功成萬骨枯?”劉磐仔細咀嚼着這句話,隨後長長的嘆了口氣。他轉過身,很是認真的看着劉尚,苦澀道:“劉子任,我求你個事。”
“說罷,只要能做到的,我盡力而爲。”劉尚沉聲道。
“我明白,你與叔父的爭鬥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如果有可能,我還是希望你能放一放手,我倒是不擔心你傷害百姓,只是那些軍卒,可也是百姓啊。”
劉尚沉默,半晌方纔搖頭,“這不可能,戰場只有生與死,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沒有第三條路。更何況,這次過來荊南的還是劉表的精銳,不消滅他們,難道還等着他們來消滅我不成?”
劉磐臉色更是黯然,隨即,他又是苦澀着搖頭。知道是自己強人所難了,這可是戰爭,不像以前的剿匪,只要山賊不鬧的過分,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到底,他還是沒能適應過來啊。
眼見的劉磐如此,劉尚又有些不忍,“要放過他們是不可能的,不過要減少雙方的傷亡還是有可能的,只是…”
“只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