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臘梅佳釀
京都的冬日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樹枝發芽，點翠染綠，濃厚的春日氣息早已漫延至每一寸土地。
要說這一年的新春，盛京裡最能作爲飯後茶餘的談資，可能除了聚全珠寶行，便再無其他。
作爲曾經的京都第一珠寶行，談及珠寶，無人不知聚全珠寶。
可就是這樣影響力巨大的商行，卻在近幾年裡逐步衰退，以至於最後關門大吉。
但僅是這樣，結局恐只會令人唏噓幾日，時間久了誰還會留憶往昔，聚全珠寶的名字將成爲歷史長河裡沉底的沙子，不過是早一點或晚一點的問題。
而如今，它之所以又能重新佔據了人們的視線，倒也沒什麼經天緯地的緣故，唯獨其迷之操作分外惑人。
關門撤鋪不過一個月，聚全珠寶行在門外的大街上，進行了鑼鼓喧天的宣告——它又重新開張了！
老門面舊地址，掌櫃還是那個掌櫃，夥計也同樣是個個熟臉兒，倒不倒閉全憑一張嘴，就跟鬧着玩似的。
整個過程中尤爲值得一提的，就是在剪綵當日，進店的前一百名顧客購買的物什，不論高低貴賤，皆以八折的價格結算。
剛開始還有人不相信，雖然聚全珠寶行跟以前相比是落魄了些，但好歹那曾是專供皇家使用的玉器寶石。
不說別的，光成色都是頂好的，自然這價格也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的。
哪怕摺合了兩成，可這對於商家來說就是不小的虧損了，買方能想到的事兒，難道賣方就想不到嗎？
聚全珠寶行的掌舵人要是個傻的，那纔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吧。
衆人心存僥倖而又不敢輕信，圍在店鋪門口既不進去也不離開，觀望半晌，在看到真有人以八折的價錢拿走了心儀的髮釵之後……
結果自是不必多說，聚全珠寶行在重新開張的第一天便賺得盆滿鉢盈。
可市場的流動性是變幻莫測的，每時每刻都會出現新的轉機與運道，若在有限的同行業競爭之中，只以打價格戰來獲得一時的收益。
長此以往，其他商鋪被迫無奈有樣學樣，惡性循環先不提，聚全珠寶作爲主動去吃第一隻“螃蟹”的人，後續若被同行搶佔份額或是聯合打壓，必然經不住如此持續的輸出，遲早得敗在產品成本上。
開張時的價惠，也只能獲得短暫的關注，在京都城內定然引不起多大的熱潮。
爲避免出現那些可以預見的問題，聚全珠寶行翌日便恢復了原價。
此舉一出，不等尖酸的輿論口談在街頭巷尾成型，其後幾日連出的新穎珠花款式，頓時吸引了衆多女子的青睞，下至平民百姓上至達官貴人，輕而易舉的就將注意力轉移了出去。
導致聚全珠寶行背後那位從未露過面的神秘東家，都成了“今日有無新款首飾”附帶的議論話題。
甚至還有同行私底下去打聽幕後的設計之人，在掌櫃“緘默而又不失禮貌”的注視中，最後只得了個簫七之名。
然後一傳十，十傳百，簫七公子的名頭便“瘟疫”一般的在人羣中火速傳開了。
而那在京都城裡引起莫大轟動的人，此刻卻在……挖土。
“小姐，你去歇會兒吧，剩下的交給小香就行啦。”
蕭凰刨開些許泥土，回她道：“沒事，石壇蓋子已經露邊了，小心別弄破了。”
瀟湘閣外的涼亭邊，種着幾棵臘梅樹，每逢寒冬盛開之際，陣陣梅香直撲而來。
可惜在春日裡已然是繁花落盡，片片凋零得只餘葉子了。
若塵聽得亭子深處傳來的聲音，她放下手中托盤，疑惑着走了過去，老遠就看見兩個蹲在梅樹旁的背影。
“小姐，你們是在做什……”
話音戛然而止，她走近幾步，視野裡全然是蕭凰擼起袖子，拿着小鐵鍬正和小香“賣力”在樹根底下挖坑刨土的場面。
兩人白淨的鞋面上鋪散了草屑，連指甲縫裡都嵌夾着溼泥……
入眼的場景讓若塵心中萬分驚詫，小香平日裡上躥下跳，就跟個“頑猴”似的，躺在泥堆裡她都不奇怪，可蕭凰……
在此之前，她實在很難去想象一個大家閨秀會出現在這樣的畫面裡。
若塵反應迅速的去拿蕭凰手中的鐵鍬，急道：“小姐怎麼能幹這種粗活兒呢，讓奴婢來吧。”
“粗活兒？那我應該乾的細活兒是什麼？”
停下手裡的動作，蕭凰看着她淡淡的說道：“在我眼裡，活兒只有做與不做，沒有貴賤之分。”
“小姐，挖出來了耶！”小香突然在旁邊激動得跳起。
看見她腳下的土坑裡有兩個陶壇，怔愣過後，若塵連忙上前幫着小香把罈子提了出來，“小姐，這裡頭裝的是？”
“酒。”蕭凰言簡意賅。
“還是小姐親手釀的。”小香一臉驕傲的接過話，就好像那酒是自己做的一般。
見她一副抱着酒罈不撒手的得意勁兒，蕭凰不由自主的彎了彎脣角，忽然就有了一份想要分享的心情。
“小姐，你怎麼啦？”
看着梅枝尖上的晨露落在身上也無所察覺，嘴角微微上揚似在走神的蕭凰，小香只得騰出一隻手來，輕輕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嗯？沒什麼……”轉過頭，蕭凰對若塵說道：“爹孃此時應該在前院，你送壇酒過去給他們嚐嚐鮮。”
隨後她想了一下，又對小香叮囑道：“你和若塵一起去吧，如果爹孃沒有吩咐的話，你再回來。”
“哦。”小香起身抱起手中的酒罈，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個，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
因着蕭凰之前和她說過，釀製的冬日梅花，香濃有餘度數不足，怎麼喝都不會醉，且入口生津還帶着少許的甜度。
所以她一直都惦記着，垂涎良久好不容易挖出來，現在恨不能一飽口腹之慾纔好。
蕭凰顯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好笑道：“放心吧，什麼時候少得了你的？”
“哎？……是，小姐最好了！”
聽得自己也有份，小香登時圓滿了，轉而催促道：“那我們快走吧。”
見她笑得傻氣卻是發自內心的愉悅，若塵眼眸一暗，垂下頭應道：“好。”
兩人離去後，蕭凰看了一眼手臂上的兩個泥手印，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香這莽乎乎的勁兒啊……她心中長嘆一句，算了，反正渾身都是土，也不差這一點了。
不經意間，一絲淡淡的香氣飄到了蕭凰鼻尖，她垂下眸子注視着地上的那一罈臘梅酒，腦海裡不知怎的就忽然閃過了一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