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風和七夜身處黃河九曲大陣當中,動靜不由得自己。
他們無數次想要靠近李慕白,明明是向前一步,踏出後卻是落於原本身後。
籠中鳥,甕中鱉,只能束手待斃。
混元金斗,九曲黃河,三相李慕白,恐怖一至於斯!
七夜徹底不動了。
他倒不是放棄,而是以一種無比期待,又無比好奇的目光望向寧風。
“他早早就說混元金斗不凡,果然不凡。”
“他說要去準備,平白消失多日,想來不可能沒有應對。”
“真是好奇啊,到底有什麼手段,能應付眼前局面!”
七夜現在都不覺得恐懼了,反倒是好奇心幾乎將他撐爆。
除非絕對實力的碾壓,或者無上的陣道修爲,不然他看不出眼前情況有任何曙光。
李慕白所言,天下王座齊聚,他也能盡殺之,倒還真不是狂言。
寧風渾然感覺不到七夜目光,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到空中最高處。
那裡,混元金斗顫抖着,彷彿也被催發到了極致。
它畢竟不是真正的混元金斗,再是封神遺寶級別,終究只是仿製品。
混元金斗沉了下來,沉到九曲黃河大陣之中,以自身化爲陣眼,就要催動最強的一擊。
這個時候,寧風眼中忽然大亮,毫無徵兆地動了。
他伸手在腰間一抹,拽下了懸在那裡的落寶金錢,旋即將落寶金錢託在掌心處,遙遙地推向混元金斗方向。
“嗡!”
一聲震鳴,一聲顫響,落寶金錢上張開了一對光翼。舒展開來,銅錢本身上的天道紋路寸寸亮起,有澎湃氣息沖天而起。有寶光火山般爆發。
原本只是普普通通銅錢,爲寧風掛在腰間不起眼的飾物。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威勢及寶光,竟然蓋壓了天上混元金斗!
“這是什麼寶物?”
七夜、李慕白,心中同時咯噔一下,冒出碩大的問號來。
兩個人都想過寧風可能會有應對,卻沒有想到是這種應對。
天下寶物,還有什麼能跟火力全開的混元金斗相媲美?
這超過了他們的眼界與想象的極限!
“封神遺寶?”
寧風輕笑出聲:“我也有!”
落寶金錢褪去了神物自晦,徹底綻放光芒的過程極短暫,短暫到近在咫尺的七夜都看不清的地步。
寧風輕笑也罷。出聲也好,全然不妨礙落寶金錢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從他手中飛起,落到混元金斗上。
他的時機實在是把握得太好太好,李慕白即便是心中戒懼,謹慎之下想要移動混元金斗,也因爲陣眼牽引全陣的當口上,做不到。
於是,當兩件寶物碰撞在一起的時候,無論是李慕白,還是七夜齊齊摒住了呼吸了。
他們想到天雷地火的暴烈;想到天崩地裂地震動;想到震耳欲聾的響聲;想到刺瞎眼睛的炫目……
他們想到了兩件寶物碰撞瞬間無數的可能。唯獨沒有想到眼前這一個。
寧風輕叱出聲:“落!”
一個落字,沒有充斥靈力,不曾疾言厲色。輕描淡寫地喊了聲“落”,然後——
它就真的落了!
混元金斗光輝瞬間散盡,九曲黃河金光潰散一空,一聲“落”字前威風凜凜,蓋壓整座魔神島,能碾壓一域強者的混元金斗如平凡的石頭般,從空中墜落了下來。
“不!”
李慕白從震撼中清醒過來了,三個本相,齊齊做出召喚動作來。
“好!”
七夜脫口而出。同時不無擔心。
他剛剛可是親眼看到李慕白即便是在魔化花樹當中,還是輕易地將混元金斗給召喚回了身邊。
這次會例外嗎?
當然會!
寧風全無緊張的意思。稍稍踏前一步,伸出手來。正好接住了從空中墜落下來的混元金斗及落寶金錢。
整個過程中,無論是李慕白的召喚,還是有主寶物應有的反抗,盡數不存在。
寧風就像是向着天上扔了一頂帽子,再隨手接下來般輕鬆寫意。
“我說過。”
他隨手把玩着混元金斗,無視了李慕白不甘心地嘗試召喚,悠然道:“封神遺寶,我也有!”
“而且,比你強!”
“落寶金錢,先天之下,無寶不落,更何況你一區區仿製品。”
寧風說話間,似乎玩得膩味了,隨手將混元金斗往海納百川袋中一裝,徹底斷了李慕白希望。
“現在,你有何話說?”
寧風手中捏着落寶金錢,一步踏出,逼向三個李慕白。
七夜亦暫時放下了對落寶金錢的好奇與震驚,凝神望向李慕白。
李慕白僵立在那裡,三個本相手上依然保持着召喚混元金斗的動作,一種死寂的味道在瀰漫。
無論是少年相,中年相,還是老年相,三個本相全身上下均有龜裂紋路瀰漫,彷彿是剛剛出瓷窯的冰裂瓷。
王座的氣息,在不住地衰弱下去。
魔神島頭頂天上,斑斕煙雲匯聚,融合在一起,呈橘紅顏色,還在不住地轉濃。
這是天地爲之哀,天心爲之悼,爲一位王座之尊的即將隕落。
“呼~”
七夜也好,寧風也罷,齊齊長出了一口氣。
他們都看出來,李慕白命不久矣,他存世的時間,只能以“息”來計。
他呼吸不了幾次了。
寧風保持着之前的速度,穩步向前,直到站到了李慕白麪前。
七夜隨之。
到了這個關口,兩人反而沉默了下來,想起魔神島上這一場戰鬥的驚心動魄,無論是前期佈局與破局,最後李慕白展現出來的以一人敵一界域之恐怖力量,還是寧風的翻盤……
一切的一切。走馬燈般地閃過,歷歷都在眼前。
“沒有話說的話,你就去吧。”
寧風露出意興闌珊之色。轉身欲走。
李慕白此時的狀況,近在咫尺。又握有混元金斗在身的他,感應得再清楚不過了。
李慕白先是以一化三,分化出三本相來,這是他的天賦,但同時也是一種傷及根本的搏命。
別說面前還有寧風和七夜兩人,就是持續化出三本相這麼長時間,李慕白也等於已經死了。
遍佈在三個本相身上的龜裂紋,充斥着的就是死兆。
七夜亦是沉默。
兩人身上還帶有英雄氣。多少有些惜英雄。
這李慕白純粹是瘋子,但從力量角度來說,卻的確是他們兩人生平憑着自己力量正面對敵之最強者。
七夜再是鬱悶,再是憤怒,也不願意與一個將死之人計較。
“等……等等!”
兩人轉身動作剛做到一半呢,李慕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蒼老而沙啞,渾然沒有欲以一人之力,敗盡一域王座的豪雄氣。
寧風回頭,淡淡地看着李慕白。
他三個本相模糊。彷彿隨時可能崩潰一般,齊齊開口,發出同樣的內容:
“你那也是封神遺寶吧?”
李慕白沒有等寧風回答的意思。似乎是在數着呼吸說話,生怕耽擱一下,就說不出想要說的內容來。
“肯定是了,只有封神遺寶,才能戰勝封神遺寶。”
“只是,你明明不是王座……”
李慕白無比地疑惑。
成爲王座,能獲得殷墟碎片和封神遺寶,尤其是後者,從來只有王座知曉。再沒有其餘人等能夠得到這個消息。
連消息都獲得不了,遑論是得到封神遺寶本身呢。
寧風摸着手上旋轉指環。還沒有決定是否開口回答他呢,李慕白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算了。那不重要。”
他搖着頭,老相頭髮盡落,光頭上盡是老年斑;中年人陰鬱而消沉,了無生趣;少年人光澤全無,如泥塑木雕。
“輸在你這個外來人手上,而不是本域那些渾渾噩噩螻蟻,我甘心。”
“輸在封神遺寶下,我心服口服。”
“只是……”
李慕白竟然露出眼巴巴之色,半看寧風,半看七夜:“……你們能不能告訴我,白瀟瀟到底怎麼樣了?”
他現在回過味來,此前種種全都是按照計劃佈局,在亂他心神,這下眼看只有幾個呼吸的命,不由得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到了這個地步,李慕白竟然還在關心白瀟瀟的存亡……
寧風一陣無語,強忍着,幾乎用盡了所有毅力,才能忍住不扭過頭,去看七夜此刻神情。
那太傷人了。
即便是不看,七夜在身後粗重的呼吸聲,聲聲入耳;老牛吐息般的熱氣,直撲他脖子上來。
七夜那個惱怒,整個人都變得通紅如剛煮熟的螃蟹蝦子。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寧風身後,傳來七夜壓抑着的聲音。
“咦?”
寧風撓頭,這詞兒好熟悉,好像是他在某次戲謔調侃七夜這貨的,怎麼就被他剽竊了涅。
“我……我……”
李慕白三個本相一齊佝僂了下來,話到口邊也顯得含含糊糊,彷彿是即將吐出人生最後一口氣的耄耋老者,艱難地吐出遺願:
“求……求你……”
李慕白一個“求”字出口,寧風和七夜齊動容。
這樣的人物,竟然口出一個“求”字……
“我去……”
寧風覺得自己腦門上,有一滴汗在落下來。
他都無法說服自己,這是什麼知音不知音,知己不知己那點事兒了。
寧風更不敢開口勸說七夜,生怕這廝跟他拼命。
緊接着,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七夜抽氣的聲音,用倒抽氣的高難度方式,吐出了三個字來:
“不可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