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之前那波恐懼太過強烈,消散之後袁長文頓時輕鬆不少。
雖然沒有回到那種事物“本來應該就是”的狀態,但也算平靜不少。
每次回過頭來的時候,袁長文都會覺得剛纔自己彷彿根本就不是自己一樣。特別是斬殺自我定義開始,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因爲袁長文本來就不是我,本來就應該死掉。
袁長文有些記不起剛纔恐懼中自己的表現,如同兩個人,或者說,是一個人被移植了記憶之後,略微有些生疏感。
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好差勁,完全可以不畏懼恐懼。然後邀請恐懼進入,接着看清究竟在恐懼什麼,臣服於恐懼。
這是一場自殺性戰爭,殺敵反而會輸,只有自殺才能獲得勝利。
其實,臣服於恐懼之後,也不知道怎麼了,恐懼似乎也不是那麼恐懼。恐懼之所以那麼恐懼,除了恐懼本身,還有我們的想象爲其加持。
臣服之後,恐懼沒有能量攝入,“自我”也會漸漸萎縮。
袁長文突然有些躍躍欲試,想要再來一波恐懼,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
可惜,人就是這樣,這個時候豪氣沖天,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倒自己。但這份豪情消散之後,上帝按照要求送來各種地獄,自己卻像流浪狗一樣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袁長文微微自嘲搖搖頭,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不真實的不存在,真實的永遠不會停止存在。
{靠!這種感覺有來了!哼!}
【是啊,自以爲沒什麼好說的,然後又會有恐懼襲來,然後再次發現自己在某些事情上,依舊認同依然注入了所謂的心血。】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盡頭,什麼時候自己才能擺脫情緒的拉扯。】
{想過沒有,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根本沒有盡頭。也就是我們這一輩子,因爲踏出尋找真實的第一步,然後就永遠處於這種狀態,直至死亡。}
{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或者過着勉強可以餬口的日子。因爲看不到真實,看到的都不真實,所以也無法享樂更不願意跟充滿“自我”的人交流。沒房沒車,沒朋友。}
{當然,不合羣的日子並不是什麼恐怖,很多宅男甚至半年都不出門。關鍵是我們沒有任何享樂的事物,而且,我們厭惡“自我”,也就是自己憎恨自己,這種痛苦的日子何解?}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但是,這絕對不是我們逃避的理由。我已經逃避了二十多年,不停的否認“人生沒有意義”這個事情。】
【如果這輩子都這樣,那就這樣吧。反正那個時候,也沒人會在乎我,甚至根本就沒人會討論,“看,袁長文就是那個傻逼,現在過得連狗都不如”,沒人討論沒人在意。】
【我已經說了,我累了,我放手,讓“道”來掌控我的生命之船。隨便發生什麼吧,誰在意呢?能夠在意的那個部分,已經自殺了。】
{可是袁長文並沒有死,我們跟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時時難受罷了。少年,我們回去吧,我實在不知道這究竟有什麼意義?}
【意義?我就是要看看,清除掉所有的虛假之後,究竟還剩下什麼!曾經的自己被灌輸了太多太多,這件事必須做那件事必須做。】
【想想也是可笑,這個世界上已經有那麼多人提出所謂的人生意義,但依舊有人會繼續問。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那麼多的答案都無法滿足自己?】
【因爲我們知道,這些答案就算一時是對的,但內心深處似乎總有些疙瘩總感覺不對。我現在就要來看看,清除這些虛假之後會怎樣。】
{沒人這樣做,大家都在爲自己的小家庭奮鬥。想想老媽,她肯定會哭得稀里嘩啦,難道就眼睜睜看着她這樣難受痛苦?}
{就算嘴上說着,她的喜怒哀樂不應該自己負責。難道心裡不會難受?當別人在背後對老媽指指點點的時候,難道不自責?}
袁長文剛剛得到暫時的輕鬆,此刻又被些許憂傷覆蓋。沒人能夠免疫自己父母的眼淚,想想他們的辛苦,再想想自己做的混帳事情,總會有一股衝動去好好孝順父母。
但是,這股衝動又能持續多久?當父母開始嘮叨,開始把他們的意願強加給我們之後,那股衝動還能存在嗎?
除了坐在朋友面前,稍微炫耀一下,或者在網絡上展示自己的孝順之外,那股衝動早已消散不見。
袁長文每次都是這樣,以強烈的衝動開始,然後以煩躁父母的嘮叨結束。
明明自己就不是那麼愛父母,爲什麼卻又這樣設置限制,彷彿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慮父母,好像一旦牽扯到父母自己就必須以父母爲主。
【首先,老媽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我不知道。我腦中有關於老媽的記憶,有好的有憂愁的,然後擁有一些照片或者故事來佐證。但這些東西,就能證明老媽的真實存在嗎?】
【其次,老媽真實與否根本不重要,因爲影響我的僅僅是我腦中的自我定義,一切都是源於我的認知。雖然很難受,但這就是事實。】
【自己將這些虛假的東西認定爲真實,二十多年過去了,從來沒有懷疑過。現在,自己要親手將這些東西挖下來,從內心深處挖下來,當然會很難受痛苦。】
【更何況,這些東西就是袁長文,它們構成了袁長文這個人,它們讓袁長文這個人跟別人有了區別和對比。但是,這些東西統統都是虛假的。】
{放屁!是非不分、道德不顧,這是覺醒?呸!就是一個loser在找藉口而已!人生在世,若不能爲家人提供良好的環境,還有什麼意思?}
【所以,順則成人,逆則成仙。】
{放屁!這種仙,要來幹什麼?不要家庭沒有責任,不努力不奮鬥,一切讓“道”來掌控,這就是一個loser的逃避方式!}
【也許吧,世俗的東西好在影響自己。那些道德,那些成功,那些羈絆,都在影響着我。讓我以爲這就是真實,讓我牢牢抓住認同、歸屬感、意義等等不放手。】
【這些東西猶如白紙上的繪畫,有人畫得鮮豔,有人畫得黯淡,有人豐富多彩,有人素墨輕繪。但,畫面永遠不真實,唯有那張白紙纔是真實。】
袁長文再次被憂傷覆蓋,而漸漸的,憂傷變成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