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或者母親,這個詞彙包含了太多太多。
就算是旅行中的他在精神病院裡,也沒有做到完全斬殺。
更何況袁長文現在,根本就不想斬殺任何自我定義。因爲這些自我定義就是袁長文自己,一旦斬殺,那袁長文這個角色就開始崩塌和消散。
誰會願意成爲那個傻逼背景呢?
滾滾紅塵,愛恨情仇,瀟灑走一回。我幹過收入低的工作,也通過努力進入社會上層,在貧窮的時候保持一顆奮鬥的心,在富裕的時候不驕不躁。
這是大家都向往的人生。
袁長文也不例外,只不過擁有上帝之後,所謂的爽點變得毫無意義。爽點就是要得不到,然後通過想象自己的飛騰,從而達到爽點的作用。
但擁有上帝之後,什麼爽點無法體現?
站在地球巔峰?無限制金手指,將整個地球玩個底朝天,算不算?
宇宙的瑰麗,自己同樣體驗過,就算再去體驗也不是什麼難事。
還有什麼爽點好說的呢?
失去了爽點的引誘,“自我”的存在已經岌岌可危。而另一個手段,恐懼的驅使,在袁長文看來卻顯得煩躁不安。
自己可是擁有上帝的人,憑什麼你還有資格來恐懼我?
不斬殺你已經是對你的仁慈,你tm還好意思來恐懼我?信不信分分鐘斬殺你!
可是,如果沒有恐懼,“自我”就會漸漸崩散掉。那種“我存在”由內而外的吞噬,並不以人類的意志爲轉移。
袁長文能做的,也只是拖延罷了。
就比如現在,明明看到老媽對自己的愛,明明知曉要放棄斬殺,但腦子剛剛醞釀這個念頭,就會同時想起這一切都不真實的結論。
還記得,最初的時候,上帝要求袁長文“不要想大象”。這種思維控制,很難刻意做到。因爲不管想沒想大象,一旦自己想要確定自己沒有想大象,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想大象。
“我存在”就是唯一確定的真實。
這句話已經牢牢刻在心裡,根本擺脫不了。就算無視,也會不由自主的想起。
剛纔的那個銷售人員,也是同樣的情況。按照之前的軌跡,自己不說好好表演一番,也會將自己在技術參數上的造詣炫耀一下。
但事實上,卻是那人的真實感開始剝奪,逐漸在袁長文的眼中顯得不真實。
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出現過,很荒謬很難以置信。可是,那種感覺就這麼出現了,堂而皇之的開始剝奪真實感。
老媽現在的情況,也是如此。堂而皇之的遮蓋本身的感激之情,反而認爲這一切都不真實。
斬殺老媽?
開什麼玩笑!
我纔不要!
袁長文一邊走一邊皺眉,想要抵制內心斬殺的衝動。
自己就是一個角色,隨便怎樣解釋都無法改變這一點。不管是孝順老媽還是不孝順老媽,都是這個角色的屬性而已。
的確,老媽對我付出很多,但如果僅僅以此來作爲孝順的前提,那整個母愛與孝順就變成了一種交易。只不過,這種交易被社會認可,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孝。
用了這個標籤,就掩蓋了事實,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標籤上而去否認這一切都是交易。
老媽對我心力交瘁,無微不至,幾乎有求必應。那麼作爲兒子,是要孝順。她陪我長大,我陪她變老。說得多好啊,但本質上,這種說法就已經認可這是一場交易。
假設老媽是一個魔鬼,天天鞭笞我虐待我,從來沒有給我任何母愛。那麼,自己長大之後,是不是可以不孝順?
如果是,那麼就確定這是一場交易。如果不是,那麼就意味着孝順是一種強加的道德束縛,不管老媽如何惡劣,自己作爲兒子都必須孝順。
這,不太好吧?怎麼有點古代愚忠的感覺?
靠!
袁長文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開始思考,而且還思考得很深入。繼承了旅行中他的斬殺,繼續將老媽放在可有可無的位置。
問題不是“自己究竟要不要孝順老媽”,而是擺脫腦海中的影響,也就是所謂的執着。當自己不再因爲任何理由作爲孝順的緣由,這就是自由。
臣服!
哈,又是這個詞。
當自己臣服之後,將船舵交出去之後,那麼所有的行爲都不是自己控制。而是“道”在控制,自己只負責順從和不阻礙。
若是“道”需要自己孝順,那麼自己就順從,做出孝順的行爲。如果“道”要求自己不孝順呢?
袁長文渾身突然一緊,彷彿全身的毛孔瞬間綻開,如同遇鬼了一般。
如果“道”需要自己做個壞人呢?如果“道”正好需要自己殺人呢?如果“道”掌控生命之船,讓自己放火燒掉老媽呢?
不!
恐懼如浪潮般襲來,將袁長文一巴掌拍入洶涌的大海。
袁長文掙扎,卻奈何海浪翻滾,不停攪動讓他根本沒法掙脫。
似乎第一次,真正看到“臣服”二字的含義。
看看市面上那麼多講解什麼佛法、人生之類的書籍,不過是爲了豐滿角色的屬性而已。那些誇誇其談什麼活在當下、一切都是最完美的安排,他們真的知道這些深層次的含義嗎?
聽起來好像非常棒,不管當下發生了什麼,都不要抗拒。因爲定義好壞的是我們自己,事情本身只是事情而已。讓自己變得柔順,對當下說“好的”,相信一切都是最完美的安排。
是啊,這讓人瞬間就擴展了自己,彷彿沒有外面的敵人,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活在當下,要行動但不要在意行動的結果。
呸!
一切都是最完美的安排,這不過是在低潮的時候,進行自我安慰而已。
如果所有的磨難,都沒有終點呢?如果這輩子都處於磨難之中呢?如果最完美的安排,自己這一生在世界的位置,就是乞討呢?
活在當下,當自己的工作被辭退,妻離子散,然後就連火鍋店服務員也無法應聘上的時候,還能對當下說“好的”嗎?
如果可以說“好的”,那麼爲什麼還要改變它呢?既然想要改變現狀,那麼所謂的“好的”又有多少真心實意呢?
統統都是角色而已,自己要麼臣服,要麼沒有臣服。既然沒有臣服,又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語呢?又何必去追求什麼活在當下呢?
乾脆大聲宣佈,老子就是要控制一切,所有不符合我心思的現實,都必須被摧毀。
靈性追求,什麼時候變成一種顯擺?還是說,從來都是一種顯擺。如果不是顯擺,那麼必然面臨這個千古難題:我是誰。
最後的答案也必然是,一個角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