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精神力被廢掉,會怎樣?
自己追求的目標沒有達成,會怎樣?
自己一心向往的成功失敗了,會怎樣?
這種恐懼都有一個共同的模式,就是,“自己爲了這個付出如此巨大的努力,怎麼可以這樣”之類的。
好像自己爲了某件事情付出所有,就必須要有回報才行。一旦沒有回報,自己就會覺得天崩地裂。
這也是爲什麼,僅僅是想象,也會帶來如此巨大的恐懼。
而死亡,就是一種解脫。不是當自己真正死去的時刻,而是在活着的時候,死亡就是一種預訂的解脫。
沒人可以逃脫死亡,就算現在帝國正在研究的換腦技術,那又怎樣?
長生不老,並不代表永生。只是不會正常老死而已,面對災害,面對殺手,面對戰爭,一樣會死亡。
就算科技再發達,哪怕每個人都有備份,但終究還是會出現意外。
哈!
就是這種“自己付出那麼多,所以必須怎樣”的模式,讓自己難以承受任何跟願望相違背的現實。
當這種打擊真實出現的時候,自己會難過痛苦,但緊接着,自己又會重新鼓起信心,繼續或者換個方向。
但是,依舊沒能逃脫這種“付出,所以必須”的恐懼模式。
這是一種利益的權衡,在當前環境下,自己付出那麼多甚至拋棄一切,只爲了某個目標。而此刻,某個目標沒有實現,自己卻損失了那麼多,所以纔會難受痛苦。
可是,誰知道未來會怎樣?
不對!
這是在抱有希望,同樣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潛臺詞是,現在的不好並不代表未來的不好。可是這一點,自己根本沒法確認。
如果一直到死亡,都處於失敗的恐懼中呢?
這完全有可能啊。
“放下一切希望,就像死亡那樣。”
老師的話語突然躍入腦海,袁長文有些發愣。
自己的精神力被廢掉,那麼意味着一直以來,自己以一名精神大師自居的日子將會結束。而自己認定的界限,那些自我定義構成了自己。
當“得知”精神力被廢掉之後,自己會迅速找尋其他替代方案,歸根結底就是自我定義需要存活,它必須定義某樣事物。
而死亡,則是告訴自己,無法擁有任何東西,最終也無法定義任何事物。
“我是一個精神力大師”,被廢掉後立馬抓住其他,“我是一個有某種特質的人”,“我是一個靠其他事物存活的人”等等。
這就是一種模式,恐懼的來源,也是自己這兩百多年來存在的模式。
自己不僅定義,而且還牢牢抓住這些定義。事實上,這些“抓住”就是執着。
“我是一個左手喝湯的人”,這是一個自我定義,但自己並沒有牢牢抓住,如果用右手喝湯也可以,甚至不喝湯貌似也無所謂。
因爲無論如何,都有自我定義的存在。但自己不抓住,那麼就不會有執着,也就不會有恐懼。
有些自我定義重要,有些不重要。對於不重要的自己當然不會抓住,而對於重要的自我定義,自己敢放手嗎?
袁長文長長吐了一口氣,細細思考這個問題。放手,在某種程度上講,就是無爲。
那麼,誰又來規定,哪些自我定義重要,哪些不重要呢?
這個肯定是自己說了算,因爲所有的自我定義都在腦海中,肯定只有自己說了算。哪怕被威脅,哪怕整個社會都鼓吹,但最終決定的依舊是自己。
比如,有人拿着槍威脅我,背叛帝國還是生命。看似毫無選擇,其實自己是把生命這個定義看得重要,所以纔會妥協去背叛帝國。
明明可以選擇結束生命的,對吧。
但自己又爲啥將一些自我定義看重,另一些又不看重呢?
是誰在讓自己決定,哪些自我定義重要呢?
父母、學校、社會,而且自己相信了他們,所以纔跟隨他們做出同樣的決定。
比如大家的共識,生命很重要,保證自己的存活很重要。
但是帝國在某些時候,又會強調榮譽比生命更重要,強調犧牲也不背叛帝國。這又算什麼?
“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這句話有多荒謬,自己以前怎麼就沒看見呢?
帝國之人落入敵寇手中,寧死不屈。對帝國而言,這當然是重於泰山了。但對於敵人而言呢?這種死法並不會有任何好處。
如果最終獲勝的是敵人,落敗的是帝國,那麼誰來評判“輕於鴻毛還是重於泰山”?
假設只求問心無愧,那麼又是誰將“帝國榮譽高於生命”這個自我定義,放入腦海之中的呢?
自己不可能自發形成這種自我定義,就算有可能,也沒理由牢牢抓住這個自我定義不放手。
所以,答案依舊是父母、學校、社會。
袁長文閉着眼,思考着自己有哪些自我定義是錯的。
不對!
對與錯根本不重要,哪些自我定義是對的,哪些是錯的,這種爭論根本毫無意義。
誰來評判對錯?誰又有資格來評判?
如果是我來呢?我自己評判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我自己來確認自己想要抓住哪些自我定義,這樣可以嗎?
袁長文微微點頭,似乎可行。我不再通過外界的權威來確認,一切都是自己來,我認爲什麼重要什麼纔是重要。
但是,我又依據什麼來評判呢?
如果沒有外界的對比,我又如何來確定這個重要還是那個重要呢?
還有,爲什麼自己不能直接放手,判定每一個自我定義都不重要呢?
不管自己抓住哪個自我定義,都是恐懼的源泉。因爲這個自我定義都會發生與現實相沖突的時候,而那個時候就是恐懼降臨的時刻。
如果不抓住任何自我定義,那麼自己也就不會被恐懼襲擊。
矛盾點在於,“不抓住任何自我定義”這本身就是一個自我定義,我抓住的是“不抓住任何自我定義”。
死亡!
袁長文突然想到死亡二字,那時的自己肯定不會抓住任何事物,也沒法抓住。
死亡是最好的伴侶,難道是這個意思?
自我設定的界限,將自己牢牢束縛,從而造成恐懼的襲擊。這跟發生的現實無關,僅僅來源於腦中的自我定義。
所以,這就是自己修行的下一步?
袁長文有些不確定,如果真的現實跟自己的目標相沖突,那麼自己肯定依舊會很難受。唯一的好轉,只是在想象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自己不再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