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溼氣的擔憂,我算是體會到了。
或者說,我一直都有,只是最近纔開始覺察到。整個人的擔憂從內而外散發,猶如剛剛桑拿之後的蒸汽包裹全身。
這比陷入瘋狂更加難受,因爲溼氣外面還有理智,那些擔憂不得不從理智的縫隙中鑽出來。平常看起來,根本不覺得有什麼,但當自己覺察到這一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處於一種荒謬的生活狀態之中。
擔憂的內容根本不重要,只要是擔憂,那麼角色就能找到共鳴,就能建立某些自我定義。而區分擔憂內容的大小,或者重要性,不過是角色的藉口與花招罷了。
至於腳踏實地,我一直以爲自己不知道相信什麼,因爲自己不確定任何事物,所以自己失去了腳踏實地的感覺,整個人處於懸空狀態。
錯了,或者說,我太自以爲是了。
懸空狀態比想象的更加恐怖,我一直以爲自己也許擁有的自我定義並不多,所以沒有老師講得那麼誇張,也沒有那麼難受,就算知曉了我無法確定任何事情,貌似也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剛纔,我真正體會到懸空的狀態,角色完全懵掉,拼命抓緊自己熟悉的東西。大腦開始運轉,思考如何最快擺脫這個局面。這纔是懸空,這纔是失去腳踏實地的狀態。
之前的種種,都不過是“我以爲”而已。
簡單來說,懸空狀態可以稱爲心理崩潰。
誰會喜歡這種狀態?誰會願意主動跳入這種狀態?猶如跳崖那樣的深不見底,或者像是跳進岩漿裡的燃燒。
我應該保持這種崩潰的狀態,只有這樣,才能讓斬殺進行順利,才能在角色反應過來之前將其斬殺掉。我引以爲傲的自控力,現在看來,就是角色的自我定義太強大。
瘋啊!崩潰啊!
爲什麼我還是好好的?爲什麼我還沒有瘋掉?
袁長文使勁一拍窗臺,似乎非常不滿自己竟然還保有理智,竟然還沒有瘋掉。估計全世界,沒幾個真心希望自己瘋掉的吧。
來啊,讓我的生活破碎掉啊!理智不是厲害麼,如果發生更大規模的事件,理智有個屁用!我在努力不讓生活破碎掉,事實上,根本就是角色的求生本能,完全自發的行爲。
不過,很快就會保不住了,我明顯感覺到裂痕已經產生。曾經的我會用各種手段去彌補裂痕,但我現在知道,我封住的不是什麼生活的裂痕,而是生命。
我封住的是我的生命,它想要出來,卻被我用各種手段封印起來。那些角色的自我定義,哪一個不是爲了對抗而出現的?
現在,我不僅不會封住裂痕,反而會慶幸會去幫助裂痕的產生。破碎吧,墜落吧,着扭曲的人生,只有被燒燬之後,才能保留那唯一的真實。
燃燒吧,讓該來的都來吧。我不要時時處於擔憂的狀態,那充滿溼氣的感覺,渾身都不舒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就是對角色最好的描述。只要角色存在,就逃脫不了恐懼的操縱。
來吧來吧,好期待生活完全破碎的時刻,好希望儘快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只有這樣,才能斬殺角色,也只有這一種方法。其他的,都是在豐滿角色。
自己就像捧着一塊已經碎掉的水晶球,之所以沒有散落一地,就是因爲我不停的聚攏水晶球,雙手盡情呵護。膽顫心驚、小心翼翼,生活必須這樣不能那樣,這種日子就是我的現狀。
那些擔憂緊緊拽住我,讓我不敢有絲毫的動彈,更別說輕舉妄動做些什麼。我就是角色的奴隸,被恐懼調教得乖乖聽話。那種緊縮感,完全束縛着我,感覺不到的時候另當別論,但我現在感受很明顯。
而且,我不會再次驅逐這種束縛感。通過轉移注意力,通過說服自己這些束縛感沒有問題,通過努力拼搏以解決掉這次的束縛。不,我要時刻保留這份束縛感,時刻感受這份擔憂。
它們提醒着我,罪魁禍首就是角色,而不是什麼事件、出身之類的。如果沒有扭曲的看法和見解,我根本不會擁有任何煩惱,當然也不會擁有喜悅之類的。
我不敢放手,心裡總是惦記掛念,總是認爲自己必須插手才能讓事情更完美。哪怕在此刻,我也不斷的祈求生活變得美好,至少不要變得更糟。這種擔憂,無時無刻不在拽緊我。
如同自己的內心已經腐爛,根本不是什麼五彩斑斕的美麗童話世界,而是充滿惡臭味的爛肉在體內,通過毛孔散發着陣陣噁心的臭味。就算是宇宙最邪惡的罪犯,其內心估計也比我要絢爛很多。
角色主要屬性被打碎的那一刻,慌張、恐懼,找不到出路。我不知道現在自己是否再次將自我定義拾起來,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再次被角色操控,顯得自己在斬殺其實不過是緩口氣讓角色痊癒。
甚至,我根本不知道角色的主要屬性是否被打碎。完全有可能,只是想象被打碎的場景,也許只是一瞥那打碎後的狀態。
袁長文知道,那是自己的夙願,是自己的事業,是自己想要真正踏上帝國巔峰的夢想。而這個夢想,就是自我定義的哄騙,就是角色的操縱。
一個角色,怎麼可能沒有事業?當事業成爲主要屬性的時候,換工作猶如煎熬,長時間沒有工作猶如地獄。當然,不僅僅是所謂的事業,金錢收入也在其中交織。沒有什麼是單獨存在的,互相雜亂交織在一起,構成角色。
斬殺成了我的新事業,不容於丁點意外的產生。我會設定好內容,然後強行要求現實按照我的設定來運轉。真尼瑪扯淡,我是白癡嗎?
當出現意外的時候,我會慌張會恐懼會認爲近乎世界末日。拼命找尋解決辦法,而不是任由事情展開。濃烈的情緒遮蔽了所有,我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是跟隨情緒加上腦子裡的自我定義,來選擇來權衡來做出下一步的計劃。
難道自己就不會累嗎?這種不停的否定現實,這樣不斷的彌補碎裂水晶球的裂痕,難道自己真的可以做一輩子?
還是說,從小被帝國教育,要堅強要努力,已經紮根到靈魂深處,容不得一絲懷疑?
我依舊在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