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貞
沈書君的親孃就姓安,但安家還有什麼人,沈書君自己都不太清楚,更何況是江氏。江氏只知道自家婆婆不是淮陽人士,家境十分貧寒。想也能知道,安氏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嫁給三十幾歲的沈老爺當填房,家中長子年齡都比繼母年齡大,沈家當時也就是一般商戶,要是安家的境況好一點,怎麼會把女兒嫁過來。
後來沈大爺把安氏母子趕出家門,要是安家還有人,也不至於被沈大爺欺負成那樣。就是後來安氏去世,沈書君想找孃舅過來奔喪都沒找到。現在突然間說安家人來了,江氏聽得是半信半疑,卻也不敢怠慢了,沈書君對自己母親十分孝順,對舅舅家的人想必也不會差了。
先把人請到前面廳裡,江氏一邊打發小廝去尋沈書君回來,想想又讓婆子叫上沈書嫺。她進門的時候沈書嫺年齡還小,對於舅家人也未必會知道,但沈書君現在不在家,就是去找也要好一會,讓沈書嫺先跟着看看也好。
江氏換好衣服往前走,沈書嫺也帶着吳婆子過來,她正在屋裡練字,婆子過來這麼一番說,她也聽得驚訝。穿過來這麼久,從來沒人提過舅家人,突然間舅家人就來了,江氏又特意派婆子來請她,她心裡也有點嘀咕。
沈書嫺想想便把吳婆子叫了來,吳婆子是她打小的奶媽,以前曾服侍過安氏。也是沈家目前下人中服侍時間最長的一個。要是沈家還有誰能認得安家人,除了沈書君,也就她了。
江氏看到吳婆子,當即笑了,道:“還是妹妹想的周全,我剛纔忙亂竟然把吳媽媽給忘了。”
沈書嫺笑着道:“吳媽媽是我奶媽,天天在我跟前,我自然記得,嫂子每天睜開眼那麼多事情,如何能事事想得。”
江氏聽得直笑,又對吳婆子道:“媽媽在家中侍侯時候最長,今天有勞媽媽了。”
吳婆子笑着道:“奶奶說的哪裡話,不過舅爺家裡人……奴才也沒見過,倒是聽太太提前過。說過家中還有一個兄長,只是因爲離的遠,來往又不方便,我記得大爺幾歲的時候,舅老爺曾經寫過一封信,說家中嫂子添了個兒子,太太還特意派人送了禮去。”
三人說話間己經到了前邊廳裡,吳婆子不由的住了嘴,小廝打起簾子,沈書嫺跟着江氏進了廳裡。擡頭看去,廳裡站着一位年輕男子,二十幾歲,一身粗布衣衫,神情也顯得有幾分拘束。
倒是旁邊椅子上坐着一個姑娘,十六、七歲的模樣,一身粗布衣衫,挽了個簡單髮髻,頭上連個銀釵都沒有。樣貌身材看着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行爲舉止就有點……坐就坐着,但她那坐法顯得有點囂張,一雙眼四處打量着,那神情好像在評估花廳裡的東西值多少錢。
江氏限也摸不準兩人身份,只是笑着道:“多年親戚不來往,也不知道要如何稱呼好?”這個年齡不可能是舅爺,只能是表兄弟之類。所謂姑表親,死了姑娘斷了親,表兄帶着表妹來了,總比來個舅爺強。
男子立即恭敬的站好,拱手道:“在下姓安,名嶽,這是舍妹貞姐。”說着,安嶽就拉了拉貞姐,貞姐卻是一副不太耐煩的模樣,道:“哥哥,人家還沒自報家門呢,還不知道如何論輩份呢,你倒是嘴快。”
江氏和沈書嫺聽到這話都笑了,安嶽皺眉道:“父親早就說過,姑姑家中有一表兄,比我大兩歲,這定是表嫂無疑。”
江氏笑着道:“安公子別隻顧說着說話,坐下來慢慢說,”說着又命丫頭們上茶。
江氏帶着沈書嫺先在主人席坐下,安嶽帶着安欣也坐好,江氏剛想開口覈實安家兄妹的身份。安嶽首先道:“在下是安嶽是青陽人士,家中本也有幾畝薄田,只因爲父親病逝花掉家中所有積蓄,才讓我們兄妹淪落至此。父親早與我說過,我有姑姑嫁於淮陽沈家,因爲貞姐……”
安嶽正說着,貞姐突然叫了起來,打斷他的話道:“哥哥,投親就投親,說這些做什麼!!”
安嶽只得住了嘴,繼續道:“便來投奔姑姑,後來多方打聽才知姑父和姑母己逝,便找來表弟家中,還望表弟收留。”
說着安嶽便把路引,戶籍全部拿了出來,江氏和沈書嫺忙起身過來看。路引,戶籍也就是身份證,戶口本,這是最重要的憑證。
江氏也讓吳婆子過來看,吳婆子雖然不識字,但江氏念於她聽,倒也錯不了。吳婆子末了對江氏點點頭,戶籍和路引都不錯,只要人不是冒充的,那應該錯不了。
沈書嫺不由的細看安家兄妹樣貌,他們兄妹長的倒是挺像,但跟沈書君就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不相似其實也正常,姑表親嘛,血緣差遠了。
江氏看完便把戶籍路引又交於安嶽,笑着道:“原來是表弟與表妹,我是表嫂江氏,這是小妹書嫺,今年十五,不知道與貞姐哪個年齡大些。”
貞姐十分不客氣的道:“我十六歲了。”
“原來是表姐。”沈書嫺笑着說着,又看安嶽福了福身道:“見過表兄。”
安嶽連忙回禮道:“表妹有禮。”說着又拉了拉貞姐,貞姐這才隨便的行了個禮。
江氏便笑着道:“表弟與妹妹從青陽過來,一路辛苦,先請在家中歇息,我己經讓人去尋大爺,等他過來再與表弟與妹妹好好敘舊。”說着,江氏便拿丫頭把書房旁邊的院洛收拾出來,以前衛策和衛連舟過來都住那裡,安嶽去住倒也合適。但欣姐……
沈書嫺笑着道:“不如讓姐姐與我同住,嫂嫂覺得可好?”安嶽兩兄弟來了,到底是什麼意思也不好說,要只是來打秋風,住幾天就走不值得收拾院子。要是打算長住,那就要看怎麼個住法,現在迫不急待的收拾屋子倒是顯得太費事。
江氏笑着點頭道:“如此正好。”
小廝們領着安嶽走了,江氏吩咐廚房整治吃食,沈書嫺先帶着安貞往後院自己屋裡梳洗一番,吳婆子見安貞手裡拿着一個包袱,便道:“我替表姑娘拿着吧。”
安貞理所當然的遞給吳婆子,又笑着對沈書嫺道:“包裡也就兩件粗布衣服,只怕賞給妹妹的丫頭,丫頭們都看不上眼。”
沈書嫺笑笑也不接話。
安貞一邊走一邊看院中風景,讚道:“妹妹家中真好,比我那個家實在好上千百倍,真不想走了,一直陪着妹妹可好?”
沈書嫺笑着道:“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我怎麼能勞動表姐陪着。”
安貞看沈書嫺一眼,冷哼着道:“你這話說的,就是嫌棄我了。我知道你們有錢人的心思,看我們兄妹貧困,看到我們找上門來,巴不得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沈書嫺微微笑着道:“表姐怎麼這麼說,剛纔表姐說自己說今年十六歲了,眼看着就要訂下人家。我要是讓表姐陪着我,難道你不出嫁了?”
安貞頓時啞然,這纔不說什麼。
沈書嫺領着安貞回到屋裡,先讓婆子去準備湯浴,又對屋裡丫頭道:“這是表小姐,這幾日要與我同住,不得怠慢了。”
幾個丫頭上前來,上下打量着安貞,停了一下才見了禮。
沈書嫺笑着又對安貞道:“我與表姐身量相仿,要是表姐不嫌棄,我還有幾身沒穿過的新衣,表姐先將就着穿吧。”
安貞看看沈書嫺身上的綢衣,便點點頭,口氣卻不是很客氣,道:“那就拿來吧。”
沈書嫺給春分打了個手勢,春分會意忙進裡屋去打開櫃子拿衣服,安貞卻是跟着進去了,沈書嫺見狀便笑着道:“表姐自己挑也好,更能合心意。”
安貞倒是不客氣,拿了幾身顏色鮮豔的。還特意問沈書嫺有沒有穿過,但凡沈書嫺穿過的又都放下了,全部拿的新的。
“把首飾匣子打開,讓表姐挑選,不然只是衣服,首飾配不起來也不好看。”沈書嫺笑着說着。
立夏臉上有幾分不服氣,春分卻是把首飾匣子打開,任由安貞挑選。
衣服首飾挑好,沈書嫺便命小丫頭核桃幫着安貞拿着。丫頭們端了茶點上來,沈書嫺只讓着安貞吃,安貞也不客氣,吃了小半盤點心。正喝着茶,婆子來報,湯浴己經準備妥當,沈書嫺便命桃子和核桃帶着安貞去了淨室,又讓她們小心侍侯。
等安貞出了屋,立夏就小聲嘀咕道:“這是哪門子表小姐,哪家小姐會這樣。”
沈書嫺看她一眼,立夏當即閉了嘴。
沈書嫺本想着安貞住不了幾天,將就一下兩人一間屋,一張牀上睡睡上也就算了。看現在這樣,還是算了吧。便對春分道:“你去把張財家的叫過來。”她是管家娘子,有事吩咐她正好。
春分立即去了。
張財家的雖然正忙着,但也不敢耽擱,立時就過來了。
沈書嫺直接道:“讓嫂子過來,是想麻煩嫂子一件事,我院裡東廂房一直空着,現在表小姐來了。我想着與其跟表小姐同住,不如各人一屋住的方便些,便想麻煩嫂子,把東廂房收拾出來給表小姐住。”
張財家的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姑娘院裡的東廂房一直空着,只有幾件舊傢俱,連牀都沒有。”
“少什麼就出去買,牀,梳妝檯,衣櫃這些必須的先買來。”沈書嫺說着,停了一下又道:“也不用多好的,過的去就能用就好。但要快,今天晚上表小姐就要住進去。”
“是。”張財家的小心的應了一聲,聽這口氣沈書嫺是不太喜歡安貞。如此直接說,東西能用就好。
沈書嫺笑着又道:“勞煩嫂子了。”
張財家的不敢怠慢,雖然沈家家務事一直是江氏打理,沈書嫺也就是幫忙看帳之類的。但家中下人誰都知道,這位未出閣的小姐嬌貴着呢,她就是說要星星,也得馬上給她搬梯子。現在把她叫去,親自吩咐這事,她肯定得當頭等大事去料。
從沈書嫺正屋出來,便直接去東廂房查看,門倒是沒鎖,但房子一直空着,也沒人打掃,實在有點亂。先看看要置辦什麼東西,寫好單子拿給管事馬上去辦,又叫了幾個婆子過來打掃,傢俱還可以將就,屋子至少得收拾的能住人。
忙碌之中,張財家的當然不忘給江氏說一聲,江氏聽得笑了起來,道:“你聽姑娘的就是了。”有些事情當主母的很不好做,但家中姑娘就好說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