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戶人家
76、回到淮陽
周婆子原是紹家的引教嬤嬤,她的兒子媳婦也都是紹家的下人,後來因爲周大遊手好閒就被趕了出來,周大媳婦一直下頭跑腿的媳婦,連主子的面都沒怎麼見過。在周家混的最好就是周婆子,就是後來放他們出來,周婆子還能出去當教席,一年有五十兩銀子的年薪。
錢都是她的爭的,周婆子在家裡自然有發言權,兒媳婦再刁鑽也不敢在她面前使,就連她那不成氣的兒子也不敢在她面前大聲說話,指望她掙銀子給他花。
直到周婆子被沈家請出來,又把周婆子乾的事宣揚出來,淮陽城並不大,能給姑娘請起教席的就沒幾家,這麼一折騰周婆子就徹底失業了。周大和媳婦就是不依了,他們兩口子帶着孩子全靠着周婆子,兒子不那麼聽話了,媳婦也不那麼孝順了。
周婆子回家之後的日子很不好過,她以前絕大多數時間要麼是在紹家要麼是在沈家,雖然是下人,但主人對引教嬤嬤一般都十分優待,吃穿都跟主子一樣,現在突然回到家裡,吃穿住都不如以前不說,還有鬧心的兒子和媳婦。
就在此時,紹晚詞來了,周婆子本來很高興,但高興沒兩天問題就來了。周家並沒有下人,所有活計都是自己動手,以前家務都是周婆子和周大媳婦兩個人動手,現在紹晚詞來了,多了一個人多了份活不說,紹晚詞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是曾經在妓院呆過,因爲長的好,也沒人在衣食上苛待她。
周大媳婦可不是好相處的,就算以前是千金小姐,現在都是官奴了,到了她家裡,自然該要好好侍候主子。都這樣了,還以爲是千金小姐呢,天天家中罵的十分難聽。
周大反而罵自己的媳婦,說不懂事云云,周婆子本來還有幾分欣慰。誰想到沒幾天周大就襯着周婆子和周大媳婦不在把紹晚詞給奸了,周婆子氣得全身發顫,抓着周大就要大。紹晚詞尋死覓活,吵着鬧着要告官,周大卻是喊着說告官都沒有用,紹晚詞現在是周家的奴才,主子那啥啥很正常的事。
周大媳婦回來之後就更怒了,抓起木棍把紹晚詞打了一頓。周婆子倒是想拉,想勸,只是哪裡勸得住,周大也拉着她,周大媳婦就狠打紹晚詞。
折騰了一天,事情並沒有因此結束,周大佔了一次便宜肯定沒夠。後來就成慣例似的,周大有機會就佔紹晚詞的便宜,周大媳婦知道了就把紹晚詞打一頓。周婆子天天哭也是沒辦法,她就這麼一個兒子,紹晚詞再是曾經的主子,要因此告周大忤逆,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的。
鬧了兩個月,周大也覺得紹晚詞煩了,主要是手中無錢了。周婆子不能做工,家中反添了她的花銷,周大又一直遊手好閒,手裡緊了,家裡東西都能偷出去賣,更何況守着一個紹晚詞。紹晚詞要是平民周大真不敢賣她,官奴賣,直接把紹晚詞賣進勾欄裡。賣到其他地方出錢都少,就去這裡錢最多。
周婆子不是沒攔過,關鍵是她攔不住,周大拿了錢就出去瀟灑了。周婆子手裡倒是有點錢,但贖紹晚詞只怕還不夠,更重要的是贖出來之後要怎麼辦。家裡天天吵鬧不休,兒媳婦天天指桑罵槐的罵,有時候都不給她飯吃,說她因爲狐狸精丟了工作不說,還把狐狸精引到家裡來,弄得家宅不寧。
罵的多了,周婆子哭的多了,最後也無可奈何了。她都到這個年齡了,兒子媳婦這樣跟她鬧法,她手裡那點錢她要留着養老。也不是她自私,她真沒辦法,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如何管得了別人。
這是紹晚詞第二回進勾欄了,但這回進去跟頭一回不一樣,頭一回她是清倌人,而且京城那種地方還能有雅伎之類的。到淮陽這種小地步,對於□的要求就沒那麼高,會陪睡,會唱就行,不同意就打。
在周家的時候紹晚詞就被打的不輕,進了勾欄裡打的就更狠了。周大媳婦也就是抓哪打哪,勾欄裡打人都是專業的,紹晚詞這番苦頭吃下來就徹底老實了。
“可憐啊,多拿一兩銀子給她。”江氏感嘆的說着。
冬至雖然以前很討厭紹晚詞,但看她現在這樣,也十分無語。這樣那樣的求出去,結果出了沈家就進了勾欄。聽令又拿了塊碎銀子給紹晚詞,紹晚詞低頭接了。
沈書君雖然有點意外,但紹晚詞打發都打發出去了,與他再沒關係,只是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紹晚詞擡頭看一眼沈書君,突然道:“我願意好好侍候爺,求爺可憐。”
衆人都愣了一下,沈書君也顯得十分驚訝,道:“我哪裡找不到侍候的人,要你做什麼。”紹晚詞衛策曾的未婚妻,衛策替她贖身從這裡出去的,他再把人弄回來,以後要如何跟衛策說話。更何況他對紹晚詞的性趣早就沒了,他想納妾有的是人選。
紹晚詞頓時把頭低了下來,再不說話。
歌伎們磕頭謝了賞走了,江氏心裡卻多了個心眼,吩咐管事的,以後再沈家再叫歌伎過來彈唱,不要叫紹晚詞過來。
散席各自回去休息,裴霜的住處還沒有完全收拾出來。主要是江氏收拾錯地方了,像裴霜這樣的男客按理該住前院裡,但鑑於上回柴府的驚魂,住前院肯定不行。沈家後院的房舍也十分寬敞,沈書嫺的院落本來就挨着後花園,後頭再無房舍。
旁邊倒是有一處小院,在沈家最北,一直空着,雖然不至於年久失修,但空的時間長了,收拾起來也不容易。只有三間正房,一個小院,只比傭人的房舍好一點。
沈書君覺得實在太委屈裴霜了,裴霜卻是無所謂。這裡離沈書嫺的房舍最近,只要稍有變故他就能馬上知道,他這趟過來的目的就是這個。他雖然在鄭親王幾年了,但江湖習性並沒有改太多,能住人就好。
江氏指派了兩個小廝,三個婆子,院落實在太小,不能另立小廚房。江氏卻是特別吩咐了,裴霜的飯菜一定要十分精心細緻,家中人等更不能有絲毫怠慢。
次日清晨,沈書君沒急着到店裡去,先寫了一封信寄給漕幫幫主樑實厚。紹清詞一個女人在青陽十分不容易,託誰關照她都不如托地頭蛇照顧,樑實厚看着他的面子,很幫忙也許不會,但至少不會難爲她。
會寫這麼封信也不是因爲他對紹清詞有啥意思,或都想裴霜欠他人情之類。只是覺得這人比較值得幫一把,就像裴霜言語中對她的同情。當然紹清詞並不需要同情,就像她自己說的,她在青陽過的不錯,粗茶淡飯,布衣荊釵。
信上沈書君並沒有提紹晚詞的事,紹清詞與紹晚詞的關係並不難看出來,但在青陽遇上紹清詞時並沒有託他或者裴霜幫着尋親,他也就不多事了。紹清詞自己吃飯穿衣都很勉強,如何顧的了別人,再者要是真是姐妹情深,紹清詞遇上裴霜時肯定會讓他幫忙打聽。裴霜算是走江湖的,人面十分廣。
“派個小廝把信寄出去。”沈書君吩咐着。
冬至接過信趕緊去了,江氏就道:“真如大爺所說,那紹大姐倒是可敬的很。只是想想紹晚詞……昨天我吩咐管事的,以後沈家找歌伎不準叫她。但我想着,要是讓她一直在淮陽……不如跟麗春院說一聲,把她賣到別處去吧。”
紹晚詞要是一直在淮陽的勾欄裡呆着,肯定要四處彈唱,就是沈家以後有事不叫她,沈書君也常外赴宴。很多人都知道她曾是沈家的姨娘,要是撞上只怕面子都不好看。
沈書君無所謂的道:“你隨意,不值操心。”只是曾經的妾,現在早就沒關係了。
“嗯。”江氏應了一聲,沈書君如此說了,也就表示此事隨她處理。
信寄出去,沈書君就要去店鋪,分店開張之後,他就認命了一個掌櫃就走了。現在店鋪也不知道經營的怎麼樣,他這個老闆回來了,肯定要過去看看。
江氏給沈書君拿來衣服,笑着道:“當初你用克表弟,我都擔心他年齡太小,沒想到掌櫃當的還是有模有樣的。”
“我看中的掌櫃豈會有錯。”沈書君笑着,他幾年內生意能做起來,用人眼光肯定有的。
說到這裡江氏臉上露出一絲難色,沈書君走的兩個多月,安貞是不怎麼來沈家了,卻常去店鋪找鄭克。安貞對鄭克的心思,就沒有不明白的,安嶽爲此也試探性地問過江氏,鄭克條件不錯,要是妹妹嫁這麼一個人,他也放心了。
江氏只能裝做不知道,她不好直接跟安嶽說,鄭克以及鄭家根本就沒看到上安貞。現在鄭家也不上什麼高門大戶,鄭克只是掌櫃,安嶽是個秀才西席,身家是相當,但安貞的性格實在是……
安嶽倒是個明白的,後來就沒再問,不表態其實也是一種表態,安貞不懂,他懂的。他不是沒勸過安貞,人家男方沒看上,女方再上趕着去就是丟人丟份的事,但安貞豈是會聽話的,還是一切照舊。
鄭太太也十分無奈,她不太滿意安貞,但安貞這樣她也不知道如何好。只是託媒婆人說親,想着趕快給鄭克說門親事,這樣安貞也就死心了。結果鄭克卻還是挑三揀四,他既不同意安貞,也不同意媒婆說的那些姑娘,安貞就以爲鄭克對她還是有點意思,也就來的更勤。
“這種事情……順其自然就好。”沈書君只能這麼說,安貞是他表妹,鄭克是江氏的表弟,要是雙方都滿意,這門親事自然皆大歡喜,現在鄭家沒看上安貞,這就不能勉強了。
江氏嘆氣道:“我託了好幾個媒婆,想着給安表妹尋個人家,大爺有空也看看吧。”
沈書君忙揮手道:“安表弟在,你只管問他就好了。”他事情已經夠多,這種事情就別來煩他了,安貞模樣是不錯,性子實在差點了。
江氏打發沈書君出門,便喚了張財家的過來。有些事情主人家不好出面的,需要管事的去暗示。能經營勾欄的老闆必是樂籍,這是比奴籍還低的存在,奴籍好歹能給人噹噹丫環僕從之類的,樂籍除了賣身就是當老鴇或者龜公。
當然能把勾欄開的好,開的賺錢,那就需要有點來頭。麗春院作爲淮陽第一院,背後靠山也過硬,不過就是再硬,只要沈家開口了,麗春院只有照辦的份。
也不說是沈家主子的意思,只讓管事的找老闆聊聊,紹晚詞這樣的容貌肯定是顆搖錢樹。就是高價賣出去麗春院也會有點虧,不過不要緊,以後沈家長長久久的生意還是麗春院的。
相反的要是沈家主子發話說,以後沈家再不叫麗春院的彈唱。以沈家現在的地位,以後邀請沈書君的人多着呢,要是主人家想着沈書君的忌諱,只怕麗春院的彈唱生意做不好。能把妓院經營好的,姑娘好不好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得懂事。
“是,奶奶放心,一會我讓我當家的跑一趟。”張財家的說着,紹晚詞要是在淮陽彈唱確實挺礙眼的,沈書君是不在乎這些,但旁人說起來就是,沈家曾經的姨娘現在在勾欄了,只怕太太小姐們說起話來,江氏面上也不太過得去。
江氏又道:“也不用難爲她,只讓她到別處去。”
“奶奶放心,我知道怎麼說。”張財家的說着。
沈書君曾經的姨娘,要不是實在不像話,最後也不會淪落勾欄裡。就像從沈家出去的吳姨娘,沈家不但沒要男方聘金,衣服,細軟也全部帶出來了。現在又嫁了別人當兩頭大,日子過的相當不錯。出嫁的時候,林姨娘還過去送禮,兩家繼續行走。
紹晚詞這樣,直接淪落爲妓了,沈家不管不問。淮陽城的富戶中就是有看上紹晚詞容貌的,也會想想這是不是個善茬,不會輕易買下爲妾。到了他處別人不知道她底細,反而更容易離開。
晚上張財家的就過來回話,事情已經辦妥了,麗春院的老闆在開陽還有一間連鎖店,竟然在淮陽不方便,那就帶到開陽去。同時還跟張財說了許多好話,除了多關照生意外,還希望沈家能多多照撫。
“老闆說了,明天把人送到開陽去,請奶奶放心。”張財家的說着,
江氏點點頭,道:“走了就好,總在眼前晃着,就怕不小心惹上什麼事。”
次日下午安嶽就帶着安貞來了,沈家兄妹遠門回來,他們兄妹受沈書君這麼多照撫該過來看看。沈書君知道安嶽這兩個月做月很勤勉心裡十分高興,但看到安貞心裡就沒那麼高興了。
“大表兄,我跟鄭家哥哥十分投緣,就是無人做主。”安貞說着,她跟江氏也說過,但江氏每次都是把話題差開。
安嶽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跟安貞說了,鄭家對這門親事無意,人家鄭家一直託媒人給鄭克說着親事。要是有意於安貞,雙方早談親事了,何必到現在。
江氏不吭聲了,她這兩個月一直被安貞折騰,現在讓她折騰一下沈書君也好。沈書君發回脾氣,要是能讓安貞老實了,她也省心了。
沈書君已經聽江氏聽過此事,無語之餘也不算意外,他不像安嶽那樣軟弱,又不像江氏身爲嫂子很多許不好說。便直接道:“鄭家無意於表妹,表妹也不用再想鄭克,讓你嫂子再給我另尋好人家。”
江氏聽得內心十分抽搐,她實在不想給安貞說媒。其實以安貞的眼光來說,她看上鄭克,各方面條件都不高她許多,她要不是性格太那啥,這倒是門好親事。問題是她對鄭克太執着了點,當然也是因爲自我感覺太良好。
安貞更是吵着道:“不是的,表兄你肯定誤會了,鄭家哥哥對我很好的。”
沈書君皺眉道:“你是姑娘家,又是我表妹,鄭克是你嫂子的表弟。兩家如此姻親,難道他還能打你罵你不成,鄭家要是有意,早就提親,不會曬着你一個姑娘家。”
安貞還要再說,沈書君就揮手道:“此事別再提起,你好歹也給我,給你哥,也給你自己留點臉面。”
安貞臉色有紅到青,有青到白,一時間也不說話了。
話題揭過去,沈書君看看席間並沒有裴霜,便問:“裴先生呢?”雖然是沈家的家宴,但裴霜是貴客,又素來不拘禮,應該請來的。
江氏便道:“我派人去請過,小廝說裴先生早上出門去了。”
雖然裴霜的工作是保護沈書嫺,也不用十二時辰盯着,真這麼盯着,沈書嫺也不用嫁給衛連舟,可以直接嫁裴霜了。守護工作主要是晚上,防着有人侵入。大白天的,沈家前院小廝,後院丫頭婆子,來個生人馬上就能認出來。
衛簡要真是喪心病狂到大白天衝進沈家殺人的進步……雖然也有可能性,衛簡從來沒有按套路來過。那也不可能讓裴霜天天守着沈書嫺,沈書嫺也覺得沒必要,基本上就是白天裴霜自由時間,留心晚上有人摸進來。
裴霜雖然初來淮陽,但江湖人士出門逛再正常不過,沈書君也不再問。正想開口說別的,管事的匆匆來報:“大爺,不好了,大興賭場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