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這樣的行進速度,不用半刻鐘,他們就能包圍過來。商君蹙起了眉頭,救這兩個人,是他的主意,他不能讓修之因此而受到牽連。商君靜下心來,不去理會越來越刺目的火光和震天的馬蹄聲,細心觀察着周圍地形,眯眼看去,小院前方就是一條小道,再往前是一片小樹林,樹林外面是官道。鐵甲軍現在已經進了樹林了,此刻纔想辦法佈陣絕對來不及,商君轉身向後看去,小院背靠南山,夜裡目測,那山峰並不算很高,商君忽然眼前一亮,或許,可以從山後離開。
眼見火光逼近,何成焦急的看向予函,問道:“主子,現在如何是好?”
眼前的局勢對他們極其不利,但是坐以待斃也只能累人累己,輕扯繮繩,調轉馬頭,予函說道:“往東行,先離開這裡再說。”
“是。”
商君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邊繼續觀察南山的側峰,一邊淡淡的說道:“他們用的是蝶形圍攻陣法,東西方向埋伏着箭陣,往東必死。”如若予函此時離開,能讓他們擺脫危險,商君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只是按照鐵甲軍的速度和一貫作風,被牽連已是註定,那他們就沒有必要着急着去送死。
予函擡眼看去,經過商君這一說,他也發現鐵甲軍行進的隊形,確實是兩側慢,中間快,東西方向隊伍遲緩肥大,隱約是有些像蝴蝶。
何成暗暗打量着商君,剛纔與之交過手,此人武藝不俗,想不到他只隨便一看,就能道出對方陣型。大敵當前,他依然鎮靜從容,莫不是他已經想到辦法了?!上前一步,何成抱拳請教道:“公子有何高見?”
商君沒有回頭,對他的問題充耳不聞,只對着一旁的夜焰說道:“夜焰,你上去看看,這側峰有多高,峰後可有路徑可以離開?”若是峰後無路可去,鐵甲軍搜山,他們一樣無路可走,若是他們再陰毒一點,放火燒山,那真是必死無疑了。
“是。”夜焰並不質疑,立刻往側峰上飛掠而去。
臉上不敢表露絲毫懼意和恐慌,其實商君心裡亂得很,只希望天無絕人之路吧。
一隻溫暖的白皙的手握住了商君的手心,商君訝異的擡頭,對上修之含笑的眼,他什麼也沒說,真是對他點了點頭,商君趕緊低下頭,不敢看他鼓勵和安慰的眼睛,因爲這樣的關懷,會讓他變得容易脆弱。而脆弱,是最最不需要的東西。
輕輕抽回手,商君轉身看向別處,秦修之惘然若失。
“還有什麼要做的?!”一道冷硬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商君回頭,就見襲慕肩頭包着厚厚的紗布,表情肅然的站在身後。
商君勸道:“襲慕,你的傷還沒好,不要妄動。”
襲慕不肯離開,堅持道:“我沒事。一點小傷,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深知他們的性格,商君不再勸,說道:“好,你帶他們幾個,挑選馬匹中腳程最快且速度相近的十匹馬,再把所有的弓箭備齊全。”如果後山沒有路,他還要再想其他辦法才行!”
“是。”商君的爽快讓襲慕暗暗鬆了一口氣,領命而去。
看商君的人已經竟然有序的在安排着什麼,何成再一次上前,誠懇的說道:“公子是不是又什麼計劃,我等願意相助,共謀出路。”守護主子是他的使命,眼前這人就是希望,他不能放棄。
這魁梧大漢,看來也是忠義之士,商君頗爲欣賞這樣的人,也不再爲難他,說道:“鐵甲軍多勢衆,我們毫無防備,唯有兩條路,一是從後山逃脫,二是正面突圍而出。你們做好突圍的準備。”
“正面突圍?!”年輕男子低叫:“這不是要我們送死嗎?”他就說這人不安好心,就算不是鐵甲軍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何成大喝:“何紹華,閉嘴!”對着商君拱手,說道:“公子請繼續說。”
商君輕輕挑眉,這大漢有點意思,指着前方漸行漸遠的隊伍,商君用手做了蝴蝶型的手勢比向敵軍,他的手型正好與敵軍隊形重合,商君一邊慢慢收攏雙手,一邊解說道:“蝶形圍攻發在行進中,正面是最容易攻破的,如果讓他們再逼近,待側面像翅膀一樣收攏,就當真是沒有機會突圍了。”說完商君看向予函,因爲最終做決定的人,是他。
予函盯着前方直衝出官道的鐵甲軍,再看看商君清澈冷靜的眼,最後大聲說道:“好,準備正面突圍!”
一行人正準備往前衝,商君忽然大叫一聲:“等一等。”
予函和何成對視一眼,不明白的看了下商君,商君卻直直的盯着南山,只見暗黑的山峰間,幾點黑影攢動,身手奇快,不一會兒,就從後牆飛躍而入,最前面的,是夜焰。
奔到商君面前,夜焰輕聲說道:“公子,我在峰頂遇見一隊人馬,他們執意要見公子。”這些人武功怪異,行事詭秘,不過他感覺得到,他們對公子沒有惡意。
商君朝他身後看去,只見幾個身着銀灰色勁裝的男子,只是遠遠的站着,已經是氣韻不凡。爲首的男子走到商君面前,問道:“可是商君公子?”
“是。”
男子恭敬回了一個禮,才深聲說道:“南山後面,繞過灌叢,有小路可直通遊戲,馬車已備好,公子請。”
商君並不急着走,問道:“你是?”
男子並不避諱:“無聲門,流雲,奉門主之命,相助公子。”
無聲門?就是御風收到他的消息之後請無聲門幫忙的嗎?!不管是怎麼,有無聲門相助,逃生有望。商君利落的吩咐道:“夜焰,你去幫襲慕,把準備好的箭綁在馬匹尾巴上,把它們分別往東西方向趕,再放一把火,燒了這小院。做完這些,即刻跟上。”
“是。”
拉着秦修之,商君隨着流雲一起來的南山下,擡頭望去,南山雖然並不高,也有十來丈,好在從山上吊下來十來根繩索,要上去並不難。
抓着修之的手臂,商君想把他帶上前,不過才提氣向上攀,胸口一陣緊縮,商君痛苦的悶哼了一聲,修之急道:“商君,你怎麼樣?”
商君搖搖頭,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回道:“沒事,待會讓他們帶你上去。”
“那你…………”他這樣如何是好?
一波疼痛過去,商君暗暗調息,似乎沒有那麼疼了,商君笑道:“這矮峰還難不倒我,放心!”他不喜歡被人抱着,所有身體接觸都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他要儘量避免。
把泰修之帶到流雲身邊,商君問道:“流雲,你幫我把他帶上去好嗎?”這些人中,數此人氣息最爲綿長強勁,武功應該最好,如果他肯答應,修之必能安全上去。
“是。”流雲沒有推脫,只是對身後的人說道:“流光,保護好商公子。”
“嗯。”流光領命,站在商君身後,等待她上前之後,跟在他後面。
商君感激流雲的體貼,微笑說道:“多謝。”
“公子不必客氣,門主有令,全力保護公子,不容有失。”
這…………商君有些疑惑,他和無聲門的盟主沒有認識吧?!但是看他們對他的恭敬和保護的程度,商君幾乎以爲自己是那門主的八拜之交了!爲自己的胡思亂想猜疑感到好笑,商君搖搖頭,笑道:“先上去再說吧。”
好在流雲他們下來的時候已經放了繩索,有繩子借力,上山並不困難,只是商君這些日子以來傷勢日漸加重,一路上還是喘了好幾次,快到山頂的時候,商君看見山下的小院已經燒了起來,襲慕,夜焰應該也趕過來了,他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些。
一個縱躍,商君最先上到了山頂。
山峰下,鐵甲軍已過來官道,圍了上來,小院起火,暫時擋住了鐵甲軍的視線,商君他們紛紛上了南山,予函想了想,大聲說道:“鐵甲軍人馬衆多,我們也同他們一起走。”好歹是一線生機!
予函一聲令下,衆人棄馬,一路攀爬。
南山頂上並不太寬闊,商君上來之後發現,頂峰上站着幾個人,正在檢查繩索是否牢固,注視着下面的情況,看見商君上來了,紛紛抱拳行了一個禮,商君微笑點頭,心裡卻是越來越納悶。
天還沒亮,山頂本該是一片漆黑,好在山下火光沖天,映照得山頂隱隱能看清人,商君正在疑惑着無聲門的事情,一個高大碩長的身影向他走過來,他逆着火光,商君看不清他的臉。在他面前站定,男子忽然張開雙手,把商君一把攬進懷裡,商君先是一怔,而後大怒,剛要出手,耳邊轉來一聲類似低喃,有些壓抑,還有隱隱心痛的男聲:“不要動!”
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淡淡的清爽味道,霸道倔強的行事風格,都勾起來商君的記憶,有些不能確定,商君聲音在微微的顫抖,叫出了心中時時掛念的名字:“三兒……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