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是雪山的蒼茫,身前卻已經是新芽吐蕊,春意襲人,兩樣的風光,卻奇妙的交匯於雪山腳下。茅屋前,一個粉妝少女蹲坐在一堆乾草之上,面若桃花,只可惜有些蒼白。女孩託着腮幫,癡癡的盯着一顆剛長出新芽的矮樹,眼神有些空洞,看不出她在想着什麼。
一隻素手扶着她的胳膊,將她輕輕拉起來,耳邊是淡若春風的無奈笑語:“雖然是春天了,但是雪山下還是很冷,以後別再坐地上了。”
女孩揚起一抹純真的笑容,乖巧的回道:“知道了,舒清姐姐。”
慕容舒清故作無奈的笑道:“你這丫頭嘴上應得利索,轉頭就忘,害得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她在這住了有十來天了吧,小女孩的乖巧率真她很是喜歡,只是不時流露出的落寞總是讓人心疼。
商笑連忙搖頭,挽着慕容舒清的胳膊,讚道:“纔不會,舒清姐姐是最美的仙女。”是的,那種美不在於容貌,她就是仙女,能帶給人溫暖和安定的仙女。
慕容舒清低笑,她長什麼樣自己清楚得很,和仙女挨不上關係,不過對於別人的誇獎,她都一一笑納,人,本就各有各的美。
“進去吧,外面風大,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呢。”拿掉商笑身上的草屑,舒清拉着她往茅屋裡走去。
商笑只走了兩步,便不願動的停在那裡,慕容舒清不解的看着她,商笑輕抿嘴脣,看向遠處雪山下孤傲的背影,美麗的大眼睛裡滿是依戀,喃喃的回道:“我想在這陪他。”
慕容舒清不用看也知道她在看什麼,那個讓人毫無辦法,也接近不了的人,每天只與寒雪勁風爲伴,他的心估計也與這瑞雪一般,冰冷而無依。拍拍商笑的手,目前舒清勸道:“進去吧,你幫不了他。”
一步也不想走,緊緊拽着慕容舒清的手,商笑無助的低泣道:“舒清姐姐,我好害怕。”他一天比一天冷漠,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害怕有一天,連他也失去了,那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別怕。”輕輕擦乾商笑眼角的淚,慕容舒清只覺得自己的安慰如此的蒼白而無力,輕縷她肩上有些散亂的髮絲,慕容舒清故意輕鬆的笑道:“我泡了今年的龍誕新茶,剛從錦州茶園送過來的,外面可沒得賣,進去吧。”
“可是,我哥~”商笑仍是不願離開,她害怕看不見他的身影。
這對姐妹的倔強,她不知道是因爲生氣還是憐惜!慕容舒清嘆道:“你先進去,我幫你去叫他,好嗎?”
“嗯,謝謝舒清姐姐。”商笑終於破涕爲笑,舒清姐姐的話,或許他能聽進去一點。
慕容舒清可沒有她的樂觀,商君的心傷,若是三言兩語便能勸解,他又何至於如此!對於她們姐妹的事情,她並不多問,只隱約感覺到她們在滄月有仇敵,而且對方頗有實力,僅此而已。
寒風中,素衣薄衫迎風而立的孤傲背影,讓慕容舒清想要走近的腳步怎麼也邁不出去。他紛飛的衣袂,緊束的墨黑髮束,隨着肆意的寒風飛揚着,清瘦而修長的身形幾乎融入那萬里冰霜之間,恍若仙諦!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依舊美得讓人不敢逼視。
站在商君身後,慕容舒清不禁苦笑,像她這樣一個局外人,對他們一無所知,有什麼資格勸他?
遲疑了一會,慕容舒清最後仍是無語。
“你覺得笑兒怎麼樣?”商君清淺的聲音緩緩傳來,似乎舒清的到來他早已知曉一般。
慕容舒清隱隱感覺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但仍如實回道:“可愛懂事,很招人喜歡。”
商君緊咬的牙關在他消瘦的臉頰上留下深深的棱角,久久,他終於還是開口了:“你,願意將她留在身邊嗎?”只是低淺的聲音彷彿失了元氣一般,幾乎被凌烈的寒風湮沒。
他果然還是說了,撫養商笑對於她來說,易如反掌,只是商笑不是東西,不該任人左右。慕容舒清淡淡的回道:“她,是你的責任。”
商君的肩頭一僵,依舊是那樣木然的遠眺雪山之峰,只是這次的聲音裡,充滿着疲憊與無奈:“我不能給她安定的生活。而且,我還要去實現一個承諾,她跟着我,只會與危險作伴。”爹孃之仇,他是一定要報的,能把笑兒託付給慕容舒清這樣的人,是他對爹孃最好的交代。
慕容舒清忽然笑了,商君有些莫名的轉過頭來,只見那張清雅的臉上不再是淺淺的淡笑,而是笑得有些諷刺。
上前一步,與他平視,慕容舒清問道:“商君,你,有多少個承諾要去實現?”
商君微怔,愣在那裡,不等他回答,慕容舒清有些冷然的說道:“不止那一個吧,商笑不是你的承諾嗎?你有沒有想過,商笑纔是你最應該負起的承諾,她,只有你一個而已。”
商君忽然覺得心裡一陣鑽心的疼!慕容舒清的話,像一把犀利的刀,直指他一直逃避的責任。是啊!他的眼裡,滿是暴斂,只看到血腥和仇恨的一面,他把愛和最親的人都丟失了,他有什麼資格談承諾,爹爹臨死前的囑託一遍遍在腦子裡迴響,他連笑兒都照顧不好,談什麼報仇!!
不是沒有看見商君眼裡的自責與痛苦,但是既然已經說了,慕容舒清便不再避諱,直言道:“若是暴力,不怕死可以解決問題,你何須淪落自此!你在對手面前,只是一隻隨手就可以捏死的螞蟻,你拿什麼和他鬥?!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同歸於盡去解決的,讓自己有所依憑,勢均力敵的時候,再來一較高下,豈不爽快?!”
勢均力敵!!商君冷笑:“我永遠不可能與他勢均力敵!與他爲敵,就意味着與整個滄月爲敵,我要如何與他勢均力敵!誰願意與女子爲伍?!誰願意聽我說話!!”忽然,商君抓住慕容舒清的胳膊,有些瘋狂的叫道:“你說的對,我就是在螳臂當車,自不量力,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
好痛!慕容舒清能夠感受到,商君再一次被仇恨淹沒,他泛紅的眼,彷彿一隻負傷的困獸,被關在一個狹小的籠子裡,不管他如何努力,也永遠不可能衝出牢籠。
他的孤立無援,是因爲他是女子嗎?!
慕容舒清終於明白他痛苦的由來,當一切的原因不是因爲你的無能而是你的性別時,那種不甘是會把人逼瘋的。
沒有抽回手,任他緊緊的抓着,藉由手上的力道,慕容舒清感受着份艱難。
這個異世她待了半年了吧,深深感受到身爲女子的不易,她如此竭盡全力的將權力金錢握在手中,其實不也和他一樣,只是爲了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而已。
“商君。”
痛苦掙扎中的商君在他最無助的時候,聽到了一句溫和輕柔卻在不遠的將來改變他一生的話。
“我願助你與他勢均力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