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室內安靜而昏暗,擡眼看去,秦修之不再躺椅上,外面只有一盞不明的燭火,商君感覺到,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緩緩坐直身子,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沉了,或許是太累了吧。
掀開紗幔,房門也在此時被推開,秦修之端着托盤,上邊有幾個小菜,看見商君起來了,秦修之笑道:“起來了,先吃點東西。”
“好。”商君在桌前坐下,本來沒有什麼胃口,不過修之拿的都是他平時愛吃的菜,商君勉強還能吃一些,商君一邊吃着一邊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亥時已經過了。”
“這麼晚了?”放下筷子,商君急道:“他們回來了嗎?”
在商君身邊坐下,秦修之拿起商君的筷子夾了幾塊肉,放在他的碗裡,再把筷子遞迴他手中,纔回道:“已經回來,我讓他們先去吃晚飯了,你也多吃點,待會再談事情。他都是這樣照顧自己的,怪不得這麼瘦!
“嗯。”接過筷子,心裡惦記着舒清的安危,商君吃的漫不經心。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商君叫道:“進來。”
襲幕、夜焰、衛溪、齊凌四人相繼進入,放下筷子,商君立刻問道:“怎麼樣?有清的消息嗎?”
齊凌最先上前一步,抱拳以禮之後,沉聲回道:“我查了臨風關至遊城幾乎所有的山林小道,這幾天都沒有發現三人以上的車隊經過,附近的村民也沒有看見陌生人往來。”
沒有發現嗎?商君轉而看向襲幕:“襲幕可有發現?”
襲幕雖仍是一張酷臉不苟言笑,但對商君卻算的上恭敬。“我查到沿着邊城附近,一輛馬車有十人護送,一路往滄月都城天城的方向走,跟了一天,發現他們非常的小心謹慎,不入住客棧,都是外宿荒野,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遊城近郊。”
“知道馬車裡是什麼人嗎?”他們果然沒有走小道,方向是天城,難道幕後的主事者就是隴趨穆?!
“馬車裡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他們的武功極高,我不敢貿然打草驚蛇,只在他們送飯進入的時候恍惚看見裡邊是一個女子。”
女子!馬車裡的人,更有可能是舒清了。她失蹤了這麼久,終於有了一點線索,商君心裡激動得聲音都有些微顫起來:“是舒清嗎?”
襲幕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不能確定。”馬車內太過昏暗,他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臉。
心下有些失望,不過商君還是鎮定的繼續問道:“還有其他發現嗎?”
“沒有。”
“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再說。”那輛馬車必有蹊蹺。商君起身,秦修之看了一眼沒吃多少的晚餐,張了嘴,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一日沒找到舒清,他一日寢食難安。秦修之輕嘆一聲,跟在商君身後,也匆匆出了客棧。
一行十人,襲幕帶隊,連夜趕往遊城,馬車裡,商君面色沉重,秦修之亦是一路無語。夾帶着風雪,狂奔了四個時辰之後,破曉的晨光終於還是刺破了雲層,新的一天開始了。
馬車行至一個斜坡上停了下來,商君和秦修之下了馬車,襲幕指着坡下一片樹林中的一輛馬車,說道:“就在下面。他們一般有兩個人在十丈外的地方巡視,還有兩個人守夜,其他的人輪流休息。”
商君微微眯眼看去,寒冬臘月,樹木凋敝,很容易就能看清下面的情況,他們幾人一組的將馬車團團圍住,訓練有素,而且十分警覺,黎明將至,應該是守夜者最爲疲倦的時刻,可是他們卻絲毫未見疲態。商君思索了片刻,交代道:“衛溪,你帶一個人,把外圍巡視的人解決掉,其他的人,一對一的纏着他們,我進馬車查看裡面的人是否是舒清。如果是舒清,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如果不是,立刻撤離。”
“是。”正當大家準備出發的時候,一直不語的觀察者馬車的秦修之擔憂的忽然說道:“馬車裡面是否有人看守,還沒弄清楚,你又有傷在身,還是讓襲幕去查看吧,他見過舒清的。”他的身體,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這……修之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奔波了一夜,胸口的疼痛提醒着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商君沒有反對,點頭說道:“也好。我和修之在馬車上接應你們,如果是舒清,立刻把她送上車。”
“是。”
修之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爲了不讓對方發現早有防備,襲幕他們均下馬步行,慢慢的接近下面的馬車,待他們已經潛伏在四周之後,商君和修之才乘馬車從下斜上衝了下去。忽來的駿馬嘶鳴,驚得下面的黑衣人紛紛抽出長劍,戒備盯着這輛狂奔而來的馬車。
就在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方向的時候,躲在草叢裡的襲幕等人從四個方向殺過來,黑衣人一時措手不及,很快雙方人馬在凋敝的樹林裡打了起來。
商君和修之所駕的馬車也衝到了樹林裡,商君一邊駕車靠近被圍在中間的馬車,一般對襲幕叫道:“襲幕,救人!”
聽見商君的命令,在襲幕身邊的齊凌一把彎刀橫掃,隔開了與襲幕糾纏的黑衣人,讓他得以脫身,襲幕奔到馬車旁,掀開布簾,纔剛要進入,一道銀光閃過,襲幕側身躲避,即使已經盡力躲閃,肩頭依舊被刺中,襲幕悶哼一聲,血腥味立刻在馬車裡瀰漫開來,已經被刺中,他乾脆也不再躲,挺身向前,抓住握刀人的手,使力將他也一同拖出車外,兩人翻滾的跌在馬車。
商君暗驚:“果然有埋伏!”襲幕肩頭中了一刀,藏身於馬車裡的黑衣人武功也是不凡,襲幕只能緊緊的抓住他的手,兩人角逐力量,若是讓黑衣人奪回了刀,襲幕就危險了,商君當即跳下馬車,對着修之說道:“修之,我去就襲幕,你去看看馬車裡的是不是舒清,他們有可能給她易了容。”
“好。”這個時候,秦修之也不再多言,來到馬車前,布簾早就已經被撕爛,馬車裡確實躺着一個女子,秦修之進入馬車內,扶起女子,藉着漸漸明亮的晨光,看清了女子的臉。女子眼半開着,彷彿能看見,又彷彿看不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張嬌俏的臉龐上,盡是憔悴,秦修之輕輕撫摸女子的耳後,頸脖,均沒有易容過的跡象,這個女子——不是舒清。
商君用軟劍解決了與襲幕糾纏的黑衣人,扶着襲幕,商君在車外着急的問道:“修之,是不是舒清?!”
秦修之回道:“不是。”
不是舒清?!商君心下一冷,朗聲說道:“撤!”
秦修之正要放下女子,她原本木然的表情漸漸變得痛苦,一直癱軟無力的手忽然抓住了修之的衣袖,哽咽着低聲哀求道:“救……救我……”
秦修之一怔,低頭看去,女子正用着幾乎絕望的眼神看着她,她的手其實沒有什麼力量,只是軟軟的拽着他的衣袖,秦修之竟是不知如何拉來一個女子垂死般的掙扎求助。“求……你……救我……”
商君扶着襲幕到馬車旁,一擊長哨,等待着山腰上的馬匹應聲衝下了山坡,秦修之久久不見出來,商君擔心的走到馬車前,卻看見剛纔被他刺死的黑衣人袖間滑落出了一塊腰牌,商君拾起來一看。
鐵——甲——軍
又是鐵甲軍?!商君還來不及多想,馬匹已經奔到樹林,暗侍們也等着商君的命令離開,將腰牌塞進袖間,商君跨上馬車,問道:“修之,怎麼了?!”
秦修之爲難的看向倒在他懷裡的女子。
商君仔細看去,那女子長得極爲標誌,衣着也算華麗,只是此刻臉色奇差,眉宇間盡是痛苦之色,一滴清淚正從她的眼角滑落,隱於鬢間,嘴裡極輕的低吟着:“救……我……”
秦修之顯然是在等商君的意見,商君看了看外面幾乎已經所剩無幾的黑衣人,在想想袖間的腰牌,這些人如果活着,必會給他們帶來麻煩,商君當機立斷,說道:“帶她走。”
秦修之點點頭,剛要把女子抱下馬車,商君對他擺擺手,直接跨上前面的馬匹,說道:“修之坐好。”
掉轉馬頭,商君走道襲幕身邊,問道:“襲幕,你還能駕馬嗎?”
襲幕點了手上的穴道,勉強坐在馬背,回道:“能。”
商君揚起馬鞭,冷聲說道:“不留活口。”
說完,駕着馬車疾奔而去,身後,是緊隨着的十數鐵騎。
當冬日的暖陽光照大地時,凋敝的樹林裡,只留下那一地的血腥與十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