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日尋芳泗水濱,
無邊光景一時新。
等閒識得東風面,
萬紫千紅總是春。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了,商君靠在窗邊,透過薄薄的紗簾,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熱烈得晃眼,今年的春天真是奇怪,來的晚,卻是熱力非凡,誰曾想,半月前還是寒冰覆雪,現在已經春暖花開?!
日夜趕路,即使蕭縱卿後來爲他換了幾匹好馬駕車,馬車依舊顛簸得厲害,胸口一陣火辣,商君從袖間拿出一塊絲帕,掩脣壓抑的輕咳了起來。久久商君才順過氣來,緩緩拿下絲帕,點點暗黑血跡在純白絲帕上顯得格外刺眼,商君卻是習以爲常的將絲帕輕柔在手心裡。
繼續靠着車壁,商君半眯着眼,將身上的雪貂長袍攏了攏,嘴角掛着一絲苦笑,他也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虛弱成這樣!他中的,不知是什麼毒,他試過用內爲將它逼出來,可惜沒有用,毒氣一直在攻擊他的心脈,而且越來越猛烈,如果十日之內,到不了天城,等不到小師叔,也算是天要絕他吧。
馬車在官道旁漸漸停了下來,蕭縱卿溫柔的聲音從紗簾外傳來:“君,今天陽光很好,你要不要下來走走。”
看看窗外的陽光確實很溫暖,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商君遲疑了一會,輕聲回道:“好。”
商君有些吃力的坐直了身子,將披在身上的貂毛長披風脫下,走到車門前,商君想了想,又拿了一件素白長襖穿上,才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馬車外,蕭縱卿早已經等在車旁,看見商君出來,微笑着伸手扶他,這一次,商君沒有拍開他的手,藉着蕭縱卿的力量,商君跨下馬車。擡眼看去,正值中午時分,一時找不到客棧茶寮,一行人在路邊就地休息,來日暖陽下,也頗自在悠然。
外面的陽光比馬車中看到的更爲耀眼,商君微微眯起了眼睛,一直細心觀察他的蕭縱卿輕聲問道:“很刺眼?我給你找把傘。”
商君搖搖頭,回道:“不用了,曬曬太陽也好。”
自從那日客棧打鬥之後,商君一直不是呆在馬車裡,就是在客房休息,隴宜亥很少有機會見到他,看他下車,他刻意走了過來與他打招呼,不過在看清商君憔悴而無血色的臉龐之後,隴宜亥不禁有些擔心的問道:“商君,你的臉色很差,傷是不是加重了?!”
商君側過頭,看向他,揚起一抹笑,回道:“我沒事,只是有些累而已。”
這種敷衍之辭自然是誰也說服不了,他的傷只怕不是一般的重吧。隴宜亥對上商君平靜坦然的眼,只微笑着點頭,不再問下去。
站在他身側的隴璃璃不明白其中隱情,要當他是勞累過度,溫婉的說道:“商公子,這一路車馬勞累,你身體不好,一定要多保重纔是。”她沒見過男人這般瘦弱的,看着蕭縱卿一直扶着商君的胳膊,隴琉璃美豔的靈眸中閃過一抹輕蔑。
商君莞爾,他是怎麼得罪這位郡主千金了?!自在的輕笑,商君微微躬身,回道:“多謝琉璃關心,商君自會小心。”
隴琉璃輕輕欠身,算是回禮。正要轉身回馬車,卻聽見商君一聲低喚:“修之。你陪我到那邊走走吧。”隴琉璃一僵,這次看向商君的眼睛裡,滿是厭惡之色。
“好。”秦修之一直很擔心商君的身體,現在有機會可以單獨和他談一談,自然是再好不過。
感覺到蕭縱卿扶着自己的手緩緩收緊,商君對着他輕聲說道:“我一會就回來。”對上商君堅持的眼睛,蕭縱卿最後還是妥協的後退一步,放開了商君的手,低低的在他耳後回道:“別太逞強。”
商君失笑着搖搖頭,緩步走進道路旁的樹林裡,秦修之走在他的旁邊,樹影斑駁中,素白與青墨的兩道身影,沒有走的很近,只是比肩而行,看起來卻是那麼的和諧而相稱,似乎他們就要這樣慢慢走遠一般。
蕭縱卿黑眸微閃,沉默的背靠一棵高大的杉樹,眼睛索性閉着,一副閉日養神的樣子,隴琉璃卻沒有那麼好的定力,微惱的冷哼了一聲,轉身跑回了馬車上。
隴宜亥看看蕭縱卿,再看看樹林裡的兩人,若有所思,最後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原來如此!商君確實有這樣的魅力能讓同爲男子的二人爲他傾心。只是,商君不是武家小姐的心上人嗎?!又什麼會和蕭縱卿、秦修之有牽扯?!
不理會前後一道道灼灼的視線,兩人走出了很遠,商君才輕聲問道:“你脖子上的傷好些了嗎?”
當時莫殘可是豪不留情,脖子上現在還淤痕未消,不過秦修之卻不打算吐實,微笑回道:“幾乎痊癒了。”
“那就好。”轉過身,商君輕聲問道:“莫殘油沒有再找過你?!”
“沒有。”他也很奇怪,都過去十來天了,莫殘竟然沒有再出現過。
那對神奇的玉玲瓏,到底隱藏着什盤秘密?!商君總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東西是有關聯的,只是現在還像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莫殘會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嗎?!他一開始又爲什麼要殺修之!?或者莫殘與黑衣人之間,也有什麼關聯,一切只有等他再出現的時候才能解答。
商君輕嘆道:“修之,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危,我覺得上次的黑衣人不會輕易放過你。”不顧同伴生死,兵器上喂毒,任務失敗立刻自盡,這一切的舉動,都說明這羣黑衣人所在的絕對是個陰險邪惡的組織。
“我會小心的。商君,你看起來不太好。你到底怎麼了?”秦修之擔憂的看着眼前的商君,徐徐暖陽下,他還穿着厚厚的長襖,腳步也沒了往時的輕盈利落,這樣的商君,讓人揪心。
修之的眼如蒼海一樣幽深,在他默默的注視下,商君有瞬間的恍惚,輕輕別開眼,商君微笑的敷衍道:“習武之人,受點傷沒什麼,你不用太擔心了。”覺得修之太過緊張,商君故作輕鬆的開起了玩笑:“或者,你用易容術幫我把氣色弄得好看點,省得他們一個個一副我快死了似的哭喪着臉!”
本來就只是-句玩笑話,秦修之聽後臉色一沉,低聲輕呵道:“商君!別胡說!”秦修之現在的臉色,比剛纔更爲凝重,商君一怔,哭笑不得,看來沒有說笑話的天分。
胸口又開始一陣一陣的痛了,不過商君依舊沒有停下腳步,嘴角的笑意更勝,他活了二十幾年,雖然大多是苦大於甜的,但是有笑兒,有舒清,有修之,有三兒,有這麼多人關心愛護他,老天算是對他不薄了。
兩人漫步在樹林裡,忽然一道忽促的腳步聲向着他們飛奔而去,奉命守護商君的流雲迅速握緊手中的長劍,直到看清來人是衛溪,他才緩緩鬆了手勁。
“主子,東隅送來了急箋。”衛溪恭敬的將手中的信箋交給商君,臉色沉重。
急箋?!莫不是舒清出了什麼事!商君急忙結果信封,打開一看,一向沉穩的商君居然站不穩的後退了一步,要扶着身邊的樹木才勉強站住,秦修之趕緊上前扶着他的肩膀,擔憂的問道:“商君,你怎麼了?”
商君握住信箋的手微微的顫抖着,彷彿沒聽見秦修之的話一般,不發一言。
在官道上假寐,實則一直注意着商君一舉一動的蕭縱卿看到這一幕,也立刻奔過來,緊張的問道:“君!你哪裡不舒服?”
商君捂住越發疼痛的前胸,暗自調息了很久,才艱難的說道:“先扶我回馬車上再說。”
蕭縱卿和秦修之兩人小心的攙扶,才把商君扶到馬車旁,在車架上坐下,商君始終微低着頭,雙手緊握成拳,身體輕輕的顫抖着,不知道是因爲悲傷還是憤路。蕭縱卿緊緊的握着他的肩膀,仍是不能讓他平靜,蕭縱卿擡頭,與秦修之對視一眼,秦修之莫名的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是看了一封信,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是他家裡出事了嗎?在飄渺山莊的時候,他就知道商君對家裡的妹妹寵愛有加,關懷備至。如果是商笑出了什麼事……心裡七上八下,秦修之半蹲下身子,輕聲的問道:“商君,什麼事讓你這麼驚慌,是家裡出事了嗎?”
久久,當所有人都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商君終於緩緩拈起了頭,眼裡滿是難言的悲傷,聲音也有些哽咽:“舒清,她——死了。”
“什麼?!”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