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觸即發的局勢讓柳卿也識相的把伸出去的爪子都收了回來,原本想讓人探探王維智究竟如何了,說起來她實在好奇得緊,雖然王家沒傳出一點消息來,不過看他們這樣子也知道好不到哪裡去。
身爲大家子,紈絝點是正常,可要是沒腦子,遲早會被人生吞活剝了去。
難得沒人來拜訪,柳卿慢慢的晃到了書局,於顯榮看到他剛想見禮,就被揮手製止了,在這沉沉墨香中,她真不愛想起這年代的尊卑有序。
書局裡很安靜,以前偶爾還能聽到走動的聲音,現在鋪着地毯,真的做到了悄無聲息,書局中放取竹簡的學子也自覺的輕拿輕放,就怕擾了這一室的安寧。
不少人坐在地上,手指還下意識的在地毯上寫着什麼,就算有人從他身後經過也沒擡頭看上一眼,這纔是有心做學問的人。
“柳希及?”
聲音極輕,明顯是壓抑過的,知道她表字的人不少,但是交情好到能以表字稱呼她的人卻不多,柳卿回頭,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中年人。
這是……
“怎麼,不認得了?”來人輕笑,彷彿想起這是哪裡,對看過來的人臉露抱歉。
“柳公子好。”不少人朝柳卿施禮打招呼,柳卿匆匆回了禮,對着中年人道:“先生請跟我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中年人點頭,“擾了大家了,抱歉。”
能被柳卿以禮相待的人,大家當然不會見怪,再說看那氣度就知道也不是普通人,人家也道歉了,自然不會死抓着這點不放,齊齊回過頭去看自己的書。
想也沒想,柳卿便帶着人入了暗門,這讓一直關注着這邊的於顯榮暗暗吃驚,猜測來人是什麼身份,公子那個私塾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平時也不是沒人好奇過,裝着不小心去推那張小門,卻無論如何都推不開,好些人試了後便死心了,以爲是裡面落了拴,他卻知道,那門是認人的,一般人打不開,他要是沒有特殊事情,也是不能輕易進入的。
沒想到這人卻能讓公子破了例……
其實,柳卿就是沒想那麼多罷了,想起來這人是誰後,不想壞了規矩打擾看書的人,下意識的帶着人便從最近的門離開而已。
“希及見過先生。”一進入裡邊,柳卿便趕緊行禮,替她取表字之人,就算不熟,也該尊敬着的。
“想起來了?”中年人托起柳卿,輕輕掃了眼今天在這邊輪值的陶石一眼,那警覺的眼神讓他覺得很有意思,耳朵還聽到了另一個男聲,正在繪聲繪色的講解春秋。
眼睛循着聲音望過去,透過窗戶,能看到端端正正跪坐着的一排小腦袋。
這便是京城中人只聽過卻不得見的柳公子的私塾?倒也挺似模似樣的。
“學生慚愧,不知道是先生來了。”對真有學問的人,柳卿向來都非常尊敬,和她這個取巧之人相比,他們的學問才叫紮實。
“纔回京城幾天,就聽到不少人提起柳公子和這古今書局,沒想到這個柳公子居然是你,兩年時間能做成這樣,很好。”
“誤打誤撞罷了,先生,跟我去前屋坐坐吧。”
小孩子心性不定,就算這些孩子被教育得很好,這時候也在偷偷往這邊看了,影響了他們可不好。
中年人卻帶着趣味的眼光望着私塾,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問道:“我對這私塾也好奇的緊,可以在旁邊聽聽嗎?”
算了算時辰,還有半個時辰才放學,柳卿肅手相引,“先生請跟我來。”
看着從後門進來的兩人,劉禮學眉毛一揚,當作沒看到,除了他授學第一天卿兒來了外,後面便再沒來過,今天這是怎麼了?和她在一起的那男人是誰?看年紀也不可能和卿兒有什麼牽扯纔對。
劉禮行講解的春秋並不像其他先生那般難懂,他會引經據典,也會加入自己或者從柳家族學中聽來的見解,所以孩子們都聽得懂,只是比起上午柳先生的課來,下午這一個半時辰依然覺得難過。
中年人聽得很是興起,向來帶着幾分譏誚的臉上這時候全是興味,是對柳卿的,是對此時講書的年輕先生的,也是對書局和這個小私塾的。
柳卿也不去打擾他,心裡思量這男人究竟是個什麼身份,能被清遠府官學山長引爲知己的,怎麼都不可能差,可別又是出自哪個世家纔好,她現在對這些世家感冒得很。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了,回去後好好溫習先生給你們講的,明天如果我提的問題有人回答不出來,可是要受罰的。”
“喏。”童聲稚氣的應喏聲很是好聽,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前,又恭恭敬敬的來到柳卿面前躬身行禮才離開,有禮得讓人心生喜歡。
“先生,我有事想和您說。”曉真讓曉宇和曉言去外邊等他,自己蹭到柳卿面前,小心翼翼的道。
柳卿原本想把劉禮行向先生介紹一番,聽到他這麼說也只能先放到一邊,用扇子敲了下他腦袋,“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麼話。”
“喏,我就是想問問您,可不可以帶別人來聽課。”看到柳卿的笑容馬上收了起來,曉真急急的接着道:“先生,我就是問問,你不答應我回去直接交差了就行。”
“這是誰的意思?”她都接收了三個燙手貨了,還想往她這塞人?再送人來,這柳府還姓柳嗎?柳卿根本懶得掩飾自己的怒意,若這是衛孚的意思,她會把剛對他起的那點好感砸他臉上去。
曉真有點被嚇到了,他從沒見先生髮過火,好可怕。
“希及,別嚇着孩子。”中年人淡淡的提醒道,雖然他不是希及正宗的授業恩師,但是這樣的提點還是有資格的。
柳卿也知道自己過火了,壓下怒意溫聲道:“曉真,先生不是對你發脾氣,你別怕,來,告訴先生,是誰讓你來問我的?”
曉真哪敢有丁點隱瞞,倒豆子似的把別人拜託的事全倒了出來,這不能怪他,先生天天都笑眯眯的,罰起他們來更是笑得好看,可是他就是很怕先生啊!而且,這事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若是不告訴先生,先生怎麼知道是誰想來?先生反正要知道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