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州極輕的嘆了口氣,屋子裡靜謐下來,柳卿垂下眼光看着茶杯,等着徐長州開口,既然她已經應承下來了,那就不管是什麼事她都會盡力幫忙,以她現在的身份,不管什麼事應該都是能想到辦法的。
“希及啊,韓靖之你還記得嗎?”
柳卿點頭,“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府上時他便在其中,他怎麼了嗎?”
“他前段時間回家了,剛回來。”
“回家?”柳卿不解,“他不是京城人嗎?”
要是她沒記錯,她是聽說這十賢都是京城人士啊!
徐長州搖了搖頭,大口的喝了口酒,“他家是茅城轄下一個縣城的,也算是個小富之家,靖之來京城已經許多年了,身邊常年是幾個侍妾侍候,這麼多年,我也沒見他回去過,要不是聽恆休無意間說過他的事,我還以爲他家裡早就沒人了。”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個一個的狗血故事拼成,柳卿現在無比的相信這句話了,不用聽完整,就聽徐長州這語氣就知道這故事沒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要我說啊,這事還真的只能怪靖之,不管如何,他也不該十多年不回家,對爹孃不孝,予娘子心傷,更是對子女有愧。”
柳卿忍不住接道,“他的子女找到京城來了?”
這真的是讓她想到了不少經典橋段,丈夫上京趕考,功成名就後便拋妻棄子,娶了某高官的女兒爲妻云云,雖然有些事不同,但是大體上是一個意思。
“對,而且是以誰都無法想像的身份。”徐長州又嘆了口氣。這是他迄今爲止見過的最烈性的女子,可惜了……
“徐先生,你就完整的說吧。別一段一段的來,我還要用猜的。”
徐長州橫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打岔。我這故事都要講完了。”
誰讓你總是一停一停的,讓她還以爲他是需要她給點反應……
柳卿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示意他繼續,徐長州這才道:“靖之走後的第二年,他的老父老母便相繼過世,他還有一個兄弟,看他沒在,娘子又軟弱,兩個孩子又小。便霸佔了所有的田地和家產,只給了母子三人幾兩碎銀將他們趕了出來。”
這橋段真是越來越熟悉了,柳卿想。
“靖之娘子雖然軟弱,但是有一手非常不錯的繡活,非常受貴婦人的歡迎,就靠着這個才勉強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她也不是沒想過上京來找靖之,只是孩子太年幼,又沒盤纏才一直沒能成行。
沒想到靖之娘子也沒能熬幾年便去了,留下一個十一歲的女兒和六歲的兒子。靖之的女兒爲了安葬孃親,自願賣入了青樓,這才把這事了卻了,年幼的弟弟也才能成活。前幾天我們去見過,那真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娃兒,可惜了……”
徐長州輕輕搖了搖頭,繼續道:“女娃兒在茅城呆了六年,便給自己贖了身,帶着十二歲的弟弟來了京城,以靖之的身份,要找他並不難,但是那個烈性子的女娃卻硬是不去找,在怡紅樓掛了名繼續做生意,只是能做她入幕之賓的不多,就算是這樣,對靖之也是種打擊了,賢者的女兒卻去要去賣得營生,靖之哪裡受得了,去找她,想讓她脫離了這個行業,沒想到……”
“她不願意吧,換成我,我也不願意。”柳卿冷笑,她已經可以想到徐長州是要她幫什麼忙了,真心說,她後悔答應得太快了,這樣一個人,就該受到女兒給她的報復,而不是去幫他了卻這事。
“何止不願意,根本就說不認識這人,說她的父親早就死了,靖之的兒子倒是才學極好,女娃兒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不過他們姐弟的態度倒是一樣,根本不願意認這個父親,靖之上京後並沒有孩子,兒子又那麼爭氣,自然是極想認回來的,可是人家根本不給他這機會,話還說得極不客氣,這不,病倒了。”
活該,柳卿雖然沒說,但是這兩個字明晃晃的掛在臉上,看得徐長州又想嘆氣,他又何嘗不覺得這是靖之活該?只是看他那麼來拜託自己,認識十多年,他又實在是拒絕不了。
幸好他有自知之明,不是自己去求柳丫頭,看她這反應,真是他本人求到她面前去了,哪能落得了好去。
自己也不過是衝着柳丫頭對他向來親厚,才能提得出這樣的要求。
至於爲什麼要求柳卿……很簡單,因爲他們都覺得要想解決這件事,除非是柳卿想法子,其他人做不到。
“徐先生,這忙我不想幫,他但凡記掛家裡一星半點,都不可能落到現在這個境地,一個女兒家爲了葬母親要把自己賣了,她能不恨嗎?”
“可是柳丫頭,一個女娃兒總在那樣的環境裡沉浮着不是好事,她年紀也不小了。”
“子非魚蔫知魚之樂,徐先生,我猜那姑娘掛牌在怡紅樓並不是爲了賺錢做生意,而是爲了報復韓……先生,她這口氣不出了,心氣兒順不了,就算是強行把她帶離那個地方,她心裡也只會有怨恨,而不是感恩。”
徐長州看着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要是他不是和靖之相熟,而只是一對陌生父女的恩怨,他只怕也是站在姑娘那邊的,可現在……靖之還在病牀上躺着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爲那姑娘鳴不平,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你把這事放在心上,等你覺得時候合適了,就拉那姑娘一把,她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別這麼毀了。”
這事從頭到尾最打動柳卿的便是這最後一句,是啊,人這一輩子說長吧,也不過短短几十年,說短吧,一天十二個時辰,一輩子得過幾萬個十二個時辰,酸甜苦辣嚐盡了纔算完,每一步每一步都要踏上去,逐步走完屬於自己的人生路。
那個姑娘,沒必要因爲別人的錯誤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柳卿起身,向徐長州告辭,“我去看看孩子們,好長一段時間沒來看她們了,也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
“放心,就算她們把所有先生都忘了也忘不了你。”徐長州知道柳卿這是應承了,識趣的沒有再提這個話題,說真的,他也不想再說這個了,理虧。
走出門外,便看到一直乾冷的天空飄着雪花,一朵朵的,個頭很大,很輕易就能把雪花的形狀看個分明,漂亮,而聖潔。
先是紅玉,再是紫玉,要是再把這個姑娘拿下,她都快要成爲妓女之友了。
“小姐,您走慢點。”全嬸上前扶住柳卿,叮囑道,小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不注意自個兒了。
“這麼點雪,哪能摔着我。”柳卿沒有拒絕全嬸的攙扶,嘴裡抱怨着,腳步卻慢下來不少,徐長州在後面目送着,把這一切看得分明,這丫頭啊……
“不行,你肚子都現形了,怎麼能去那種污穢地方,再說了,全京城誰不知道你男裝的模樣,只要你着男裝一出門,後面一定會跟着一串人你信不信?”
闕子墨皺眉打破了柳卿的癡心妄想,這徐長州也是的,把希及當成什麼了,這樣的事也要找她幫忙,就憑這件事,那韓靖之就得摘了賢者的帽子。
柳卿當然知道是自己任性了,但是她對那姑娘真的挺好奇的,這個年代,她見多了或本份端莊,或任性嬌蠻的大家小姐,但是本質上是一樣的,依附家族生存,沒有自主之力,像那位姑娘那樣敢做敢爲的還真是沒有見過,就算是換成她,柳卿也自認做不到這種程度,這方面,那個姑娘比她強。
“聞聽,你就帶我去吧。”
爲了去那種地方,她是連撒嬌都用上了,闕子墨覺得頭疼,希及的女兒態他是很喜歡看沒錯,但不是用在這時候爲了這種事情的他更喜歡。
生氣吧,根本沒那情緒,高聲說上兩句吧,捨不得,闕子墨只覺得無奈頭疼,低聲哄道,“希及聽話,你懷孕的事京城中哪個不知道,你要是真跟着我逛青樓,不用明天,我們進了怡紅樓的下一刻就會傳遍京城,到時候難聽話就多了。”
“誰愛說誰說去,我要是在乎那些,早就離開京城了,”柳卿這時候都快忘了原本的事情了,沉淪在被寵愛的感覺裡難以自拔,這種感覺真是甜得醉人,且讓人上癮。
“聞聽,去吧去吧,太醫說要讓孕婦心情愉快,你只要帶我去怡紅樓,我心情一定會非常好,再說,我還沒去過青樓呢,唯一一次還是跟你去的雅居,兩個地方應該不一樣吧。”
“做的買賣都相同,只是一個賣的低廉些,一個賣的高貴些,這天底下也沒哪個女人想去哪種地方,你要真想去,等你生下孩子,我一定帶你去好不好?”
哄孩子的口氣逗樂了柳卿,但是,更讓她想繼續下去,“不,我就要去怡紅樓,現在,馬上。”
兩人的眼睛對上,柳卿毫不相讓,闕子墨也看出了她的不肯讓步,最終敗退,“好好好,我們去。”
ps:這文真的不長了,請相信,這個姑娘的存在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