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老人到底是慣於謀略的人,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皇帝對你是個什麼態度?”
柳卿笑笑,眉目飛揚間帶着自信,“開科取士對皇帝來說可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政令,但是對我來說卻不是底限,皇帝也很清楚,所以他選擇的是合作,而不是用了後便過河拆橋,留着我,若我一時歡心了,說不定還能爲他再提供點更好的東西,更何況……”
柳卿看了幾個老人一眼,“你們不也說皇帝不錯?他一心想給後世子孫留下個好底子,而我,能助他,這就是我最大的保命之本,當然,前提是我沒有太大的野心,這一點我向來做得不錯,一個女人野心大也許可以顛覆一個朝代,但是,隨之而來的麻煩絕對是我無法忍受的,而且,我不止沒有野心,更沒有那份大才,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向來非常清楚。”
三個老人對望一眼,柳鬆君道:“若是讓皇帝知道你是柳家的人呢?對你還能這般放心?”
“你們不要小看了皇帝,也不要高估了柳家,不是我小看柳家,避世一百多年,外邊的改變太大,曾經依附於柳家的家族也許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習慣了做自己主人的家族誰還願意在身上加上一道枷鎖?重新整合柳家的勢力便需要花費你們足夠多的精力,更何況,柳家這麼光明正大的入世無異於是向皇帝宣告了你們的立場,還需要我說得更詳細嗎?”
三人大笑,一個比一個笑得大聲,“不錯,真是不錯,卿丫頭,你看得很透,我們也真正放心了,以你現在的心智,再加上家族的保駕護航……哈哈哈。”
柳卿輕聲笑了笑,以沉默當作回答,低頭喝茶的動作很好的掩蓋了心中的躁意,她真不喜歡這樣的勾心鬥角,什麼都不明說,非得拐着彎來試探,她真擔心心中剛升起的好感又被這樣的試探衝得消失無蹤了。
善長老斂了笑意,提醒尤在高興的兩人,“既然話已經說開了,就叫逸時和語菲進來吧,他們該着急了。”
“是該如此,你們兩個,進來吧。”
聽到族長的話,文語菲哪裡還忍得住,推開一直攬着自己不讓自己有什麼動作的夫君,提着裙襬便走進了一直被把守得緊緊的門,馬上就要見到了,她將近十八年無緣得見的女兒……
柳逸時向來沉穩的腳步也透出了幾分迫切,緊隨其後跨過門檻,他的擔心還要多加一重,那就是語菲的身體不知道能不能撐住……女兒可能會有的態度。
視線一對上,柳卿便知道來人是誰了,那種涌動的熟悉感就像是刻在了骨子裡,一直以來都顯得遊刃有餘的柳卿動作頓了頓,孩子對母親天生的感應讓柳卿感同身受,這具身體就算沒了自己的意識,依然識得生育自己的母親。
“卿兒……”未語淚先流,文語菲的身體有些搖晃,柳蓮柏和柳逸時同時飛身過去扶住,看向柳卿的眼光帶着懇求,不管卿兒是因爲什麼沒養在身邊,他們都希望卿兒不要把過錯安到母親身上,這件事情,受傷害最重的無疑是卿兒,但是作爲母親,她也付出了健康的代價。
柳鬆君到底還是有愧的,對自己兒子他可以毫無顧及,但是對這個媳婦,他無法不愧疚,“卿丫頭,這是你……”
“我知道。”柳卿打斷柳鬆君的話,動作遲緩的起身,順手把扇子收回扇袋,本就只露出一絲絲的風流端倪收斂得乾乾淨淨,來到柳逸時和文語菲面前,從從容容的行了個大家小姐的禮儀,動作絲毫不差,雖然着一身男裝,硬是沒有一點違和感。
“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這般自然的態度反倒讓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好像上一刻這人還滿心不甘願的在談條件,怎麼這態度一下子轉變得這麼快,要是早讓這兩人進來,是不是根本不用那麼繞來繞去的說事?
“哎哎哎,快起來快起來。”文語菲顧不得擦眼淚,一把拉起女兒,力氣大得讓柳卿有點吃痛,和這柔弱的外表很不相符,但是就是這種力道,反而讓柳卿有了點真實感,這人……是她的母親。
這一世的母親。
來到這裡後,無數次午夜夢迴,總覺得自己在虛虛實實的做夢,而最讓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卻是那過世幾年的父母,他們對她的愛,無私得讓她想得心疼,揪心的疼,她一直以爲,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向父母那般對自己好了。
可是現在,她覺得,也許她不用對回柳家感到太悲觀,這個母親,說不定會愛她。
柳逸時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鬆開的眉眼和眼裡的笑意都訴說着他的好心情,壓在心底將近二十年的事終於有了個結局,而且是個好結局,他無法不高興。
尤其是在自己沒看着,沒教着,沒養着的情況下,這女兒還成長到了如此程度,他有着爲人父的驕傲。
“逸時,快把包袱給我。”
像是壓根就忘了屋子裡還有長輩,文語菲拉着柳卿到一邊坐下,邊使喚夫君,讓他把一直拿在手裡的巨型包裹拿過來。
柳逸時把那個份量絕對不輕的包裹放到兩人之間的茶几上,文語菲推開他,動作迅速的把包裹打開,邊柔聲解釋道:“這是娘給你做的衣服,什麼都有,原本全做的女裝,後來他們提醒我你現在不能穿,又趕着做的男裝,不過一些小衣什麼的還是可以穿的,你不要嫌棄,要是你覺得好,娘再給你做。”
真的是什麼都有,小衣,中衣,外衫,內襯,鞋子,做成小小的襪兜,用極好的料子做成的精緻束胸布,還有一件壓在最底下的肚兜,柳卿忍不住去摸了一摸,柔美的圖案,軟和的料子,上面的一針一線全是母親的一片心。
說不感動是假的,說沒有一點觸動也是假的,這個母親,愛她。
擡起頭,嚮明明一臉期待,偏偏還覺得心虧的文語菲綻開個笑意,真心實意的,讓人一看便知是從心底最深處涌出來的笑意,“謝謝您,娘,我很喜歡。”
“好,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除了流淚,文語菲實在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情緒來表達內心的高興,原本以爲會被女兒狠狠質問,以爲要面對女兒的冷臉,以爲……以爲女兒怎麼都不會原諒她,可是現在,居然什麼都沒有,就這麼簡單的得到了原諒,還對她笑得那麼真心,那麼……美,這是她的女兒。
從懷中抽出絲帕擦掉母親臉上那像水龍頭般停不住的眼淚,柳卿暗中比較了一下,和上一世的母親相比,這位顯然更讓她瞭解了一番女人是水做的這個理兒。
“娘,我以爲您會很高興的,怎麼還要哭呢?”
文語菲趕緊自己擦了眼淚,語無倫次的道:“高興,我這是高興的,卿兒,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高興,我是想笑的,想大笑,可是這眼淚……這眼淚就是停不下來……”
被保護得很好的女人呢,柳卿看了下滿臉無奈又心疼的父親一眼,看樣子她有一對還算恩愛的父母,這樣就算父親還有其他姬妾丫環,她也會盡量接受,在這個年代去尋找一夫一妻制,她腦子還沒糊塗。
“語菲,以後經常能見面的,別哭了,父親和兩位長老還在呢”
聽到夫君的話,文語菲像是纔想起屋子裡還有其他人,擦了眼淚起身請罪,“語菲見過父親,見過善長老智長老,語菲失態了。”
柳鬆君揮了揮手,沒去計較媳婦是真忘了他們的存在還是刻意的,畢竟前面他們三人確實有那麼點以大壓小的意思,他們在門外聽得分明,自然是心中有怨的,讓她出了這氣也好。
“知道你這是高興了,不怪你,逸時說得對,以後能經常見面的。”
說起這個,文語菲纔想起來卿兒是不會隨他們回去城外本宅住的,咬着脣回頭和柳卿打商量,“卿兒,你這裡還能住人嗎?娘住進來陪你好不好,這麼多年沒見,娘實在不想才見着又分開。”
柳卿沒想到娘會這麼問,也沒想到她這麼大膽,會當着柳家最有權力的幾個男人提這樣的要求,好像……自家孃親在族裡地位也不低?
“娘,我這裡太過簡陋了,來來往往的人也多,不適合您居住,您的身體需要調養,住城外會更好些,有時間了我就回去看您行嗎?”
自家來往的人太雜了,而且時不時的處在風口浪尖,她是習慣了,可是不想這剛認的母親也去經歷這些。
有時間了是什麼時候?文語菲心裡如是問,嘴裡卻也沒有再強求,自家女兒是要做大事的人,她不能拖了女兒的後腿,能這麼簡單得到女兒的原諒已經是她做夢都沒想到的事了,還強求什麼呢?
“好吧,記得常回來,娘給你收拾好屋子,一定會讓你喜歡的。”
“好。”
嚴父慈母大概就是柳逸時夫婦這樣的了,從始至終,柳逸時都沒有特別表露出什麼,柳卿也沒有刻意去親近,有些事,不用言語,雙方都能感覺到,這就夠了。
PS:鬼出院了,這個年過得有點鬱悶,就耗醫院了,不知道大家的新年過得好不好,總之,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越來越好,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