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顧四周,細看了下柳家人的表情,闕子墨接着道:“柳族長,請讓我見希及一面,不說商議什麼事情,不見他一面我始終心中難安。”
“你倒是真敢說。”柳鬆君原本打的主意就是這事得由卿丫頭自己決定,要真想向皇家要個交待,他自是支持,哪怕是壞了現在所有的佈局也無怨,要是她有別的想法,他也不會反對,所以說,在這件事情上他說了這麼多隻是想套出皇家的態度,決定權從一開始就在卿丫頭手裡。
“請柳族長成全。”
身爲王爺卻這般委屈的求全,如此放得下身段,爲的是什麼柳鬆君又怎麼會不知道,換個人不見得能做到此種程度,以後要是將卿丫頭交給他,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捻了捻花白的鬍鬚,“王爺都如此說了,老夫自不會再阻攔,逸時,你帶着定王爺去見卿兒。”
“喏。”柳逸時起身,壓了壓想跟着起身的文語菲,想觀察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必急於一時,若真是卿兒的良配,這人跑不了,“定王爺,請跟我來。”
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交談,闕子墨倒是有心說上幾句以討希及的父親歡心,免得在自己這條本就不甚通暢的路上再設些個路障,可是看柳逸時表露出來的拒絕交流的姿態,他識趣的閉上了嘴。
大概沒有哪個做父親的願意自己的兒子被個男人相中,更何況那人還是希及這樣如此出色的人,若是和他在一起,就算再出色,他的身上都會留下污點。他被柳家不待見也是情有可原的。
“卿兒,定王爺來訪。”
早就得到通傳的柳卿收拾得很是妥當,雖然臉上的柔弱沒有完全遮掩住,但是也無法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人。
“父親,定王爺請進。”隨着柳卿的聲音傳來,全嬸恰好將門打開,把兩人迎了進去。
看着半靠在牀頭的人,比不得平時的神采飛揚,臉色還帶着蒼白,嘴脣也不若以往的紅潤,闕子墨眼中難掩心疼,再看到希及眼中似笑非笑的嘲諷神情,讓他覺得連心疼都沒有資格。
“全嬸上茶,別讓定王爺覺得我怠慢了他。”
“希及……”
“定王爺有何吩咐?只要我現在能辦到的,定不敢推辭,只是我現在下不得牀,能做的事不多,定王爺別提爲難人的要求才好。”
柳卿的姿態擺得太好,好得讓闕子墨渾身無力,柳家的人傾巢而出他都不怕,可是他害怕希及對他的疏遠。
“希及,我知道你生氣,我再不想認也沒法撇清,你說說要如何才能消氣,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滿足你。”
柳卿原本想再刺上幾句消消氣,從知道幕後之人是誰開始,她就知道這事只能大事化小,要報仇很容易,可是報仇之後呢?闕家終究是坐擁天下,而柳家再厲害也只是輔助之人,和皇權做對即使是能佔一時的便宜,也不可能一直佔上風。
可是看到闕子墨這般伏低做小的態度,柳卿收起了那些個心思,輕輕嘆了口氣,“聞聽,說說吧,皇上是怎麼個意思。”
闕子墨鬆了口氣,總算是不叫他定王爺了,以前聽他玩笑似的這麼叫喚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是怎麼聽怎麼不是味兒,那種明顯的疏遠讓他心都有些慌。
把在前廳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邊仔細的打量着希及的表情,不想錯過他任何一點的變化,可是從頭至尾,希及臉色都沒有變一下,就那麼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聽着。
“皇上的意思是押後處理?”
“這事畢竟是因皇子之間的爭鬥而起,二皇子一開始就註定了是磨刀石,等到三皇子羽翼長成,以他的性子一定會給你報這個仇,希及,我知道怎麼說都是皇家愧對你,但還是希望你能暫時不計較,我發誓,等時候到了,一定會給你個交待。”
柳逸時坐在一邊聽了,眼中浮現笑意,果然,闕子墨在前廳時還是有所保留了。
天家啊,爲了那把椅子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磨刀石,也就兒子重多的皇帝能狠得下這個心,嘖,清朝的康熙不就是如此嗎?爲了磨練太子,挑起衆皇子的心思,希望這個皇帝不會像康熙那樣,玩到最後收不了場,時時要面對衆皇子的逼迫和不孝。
“磨刀石雖然是鈍了點,但是憑份量也是能砸傷人的,希望皇上防住了纔好。”
闕子墨苦笑,“希及,你不妨明言希望皇家給你怎樣的交待,我儘量幫你達成。”
“在他們胸口上紮上一刀你也幫我?”覺得屁股有點麻,柳卿小心的移了移位置,闕子墨見狀想上前攙扶上一把,被全嬸眼疾手快的率先扶住。
再次疑惑於希及爲何從不和人接觸,闕子墨暫時拋開這個一直沒有想通的問題,琢磨着希及提的這個要求是真還是假,以希及的聰明不可能想不到這樣做只能泄一時之憤,卻會埋下大大的禍端。
“希及,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真要這麼做。”
只是稍微這麼動了一動,還是牽引起傷口疼痛,一會的功夫柳卿便汗如雨下,比之先前更顯得虛弱了幾分,闕子墨更覺得心疼,在心底把那兩個不知事的侄子罵了個狗血淋頭,真恨不得一人給扎一刀才解恨。
“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會這麼做纔會這樣一臉理直氣壯的站到我面前來,聞聽,真要報仇的話,我根本不用借你之手,大預朝才穩定下來,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我知道做皇帝的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而我柳卿別的沒有,就有一腦子的好主意,你不妨去查抄了我那個書房,看能不能找些好東西出來,但是更多的,在這裡。”
柳卿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可惜你們沒本事把它們從我腦子裡挖走,大預朝興不興與我無關,我柳家甚至可以現在馬上退回去,坐看皇子爭鬥,或者不厚道的挑拔一下,添上一把火,誰又能把我們如何?要真說報仇,這纔是報仇,皇上所說的交待太過高高在上,把吳美人打入冷宮,六皇子禁足,這種不痛不癢的舉動入不了我的眼,打入冷宮可以重新獲寵,禁足隨時可以解除,這算是交待嗎?我要不要跪謝皇上的恩典?
定王爺,你不妨好好想想,我柳卿加上柳家都沒有從你們那拿任何好處,反而是我,一直在爲你們賣命,我圖什麼?榮華富貴還是青史留名?不要忘了,我隨時可以抽身,要說是誰的損失,哼……”
這般自信張揚的話要是別人說出來,闕子墨會嗤之以鼻,道那人的不知所謂,可是說這話的是希及,他信希及確有這本事,這短短兩三年的時間裡希及所做的一切足以證明。
更何況希及不止本事了得,還給皇家調教出了那樣一個出色的繼位者,曉潛在柳府半年時間的成長抵得上在宮裡的十年。
“我知道,我也信你所說的每一個字,可是希及,我還是不希望你現在抓着這事不放,這於你沒好處,於柳家也沒好處,你這個虧先吃下,以後一定能十倍的報回來。”
要真是三皇子得登大寶,那這個仇確實能十倍甚至百倍的報回來,可是那不一樣,那是成王敗寇,給她報仇只是順便。
可是闕子墨有句話說得太對了,這於她和柳家都沒有任何好處。
這是她早就想明白的問題,現在,呵,現在也不過是擺個姿態罷了,這個虧她不願吃也得吃下去。
雖然心裡早就想得明白,柳卿心裡還是覺得冷,說話自然就更不客氣起來,把對皇家的不滿全發泄在了闕子墨身上,“要是我這次沒有熬住,或者說沒有幸運的偏離了那麼一點點,對着我的屍體皇上是不是會更不客氣?反正也用不上了不是。”
闕子墨身體都僵住了,當時聽到希及遇刺時的那種恐慌重新涌上心頭,他是真的害怕失去,他都還沒有讓眼前這人明白他的心意,明白他對他的執着。
喉嚨覺得有點堵,說出來的話都帶着沙啞,“希及,別這麼說,我心裡不舒服。”
柳卿一愣,他臉上顯而易見的痛苦是爲何?爲她嗎?因爲他們是朋友?朋友是這樣嗎?朋友會這麼在乎嗎?好像有點不對勁。
細細的回憶起兩人從相識起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從一開始兩人的互相利用到後來的真心相待,是朋友嗎?可是此刻,他眼中閃爍的是什麼?
不,一定是自己看錯了想岔了,她現在是男人,從不曾聽聞闕子墨好男色,他對自己又一直尊重,從不曾有過多的接觸,怎麼會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希及,怎麼了?在想什麼?”
又是這種關心,太過明顯了,她居然現在才覺得不對勁,朋友之間不會有那種包容寵溺的眼神,不會有那種帶着緊張的關心,她究竟是有多遲鈍,算算年紀,加上上輩子的都已經三十出頭了,怎麼會沒神經到這程度。
“希及,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從來沒見過柳卿現在這副失神的模樣,闕子墨有些慌,從袖袋裡拿出早就備好的藥,“柳家肯定不缺藥,不過這種藥是我費了些心思弄來的,對傷口復原很有幫助,以後也不會留下很明顯的傷痕,你不妨試試。”
這是好東西,就算在失神狀態,柳卿也很不客氣的伸手接了過來,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身上留下一個可怖的傷痕,不能完全消徐那淡化也不錯。
可是這人,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她有了那種心思呢?
“看你神色不太好,是累了嗎?先好好休養,別費神,其他事不着急,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無事的時候不妨想想向皇兄提個什麼要求來補償自己。”
是了,她是得好好想想了,這事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往歪路上走的。
“那就不送了,聞聽,請代我向皇上表達我的不滿,還有,我最近需要休養,費不得神,皇上要是有什麼事請另找賢人,我現在腦子渾得很,什麼主意都想不出來。”
……這是不是也是報復的一種?他說出去的話倒是都被他利用起來了,闕子墨起身抖了抖衣袍,“那我先告辭了,安排好京城的事再來看你,可不能把我拒之門外,你的傷怎麼說都和我有關,不看着你我不安心。”
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可是看到他不算好看的臉色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只是點了點頭,從她出事到現在,這人大概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這份心,有點重。
示意柳全把人送走,柳逸時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遠,不是他怠慢,實在是對這個對自己的女兒有着別樣心思的男人客氣不起來。
“看出來了?”
柳卿擡頭,面上的驚訝壓都壓不住,“父親,你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
柳逸時在剛纔定王爺坐過的椅子上坐下,輕嘆了口氣,“第一次見你們相處時就看出了點,不過還不確定,看到你在亭子裡見他的那次我才知道自己沒看錯,卿兒,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開始我很肯定他沒有這心思,不然我也不會同他來往。”扯了扯沒有束住的頭髮,柳卿覺得自己的心情現在就像這三千煩惱絲,做爲朋友,聞聽是合格的,錯開前邊的互相利用,她相信在皇帝面前,他沒少護過自己。
要怎麼辦纔好呢?
看女兒精神有些萎靡,柳逸時拍了拍她的手,“就像闕子墨說的,安心休養,其他事不着急,慢慢來。”
“知道了,父親。”
看柳逸時準備離開,柳卿咬了咬牙問道,“父親,你對這事怎麼看?族裡……對我的婚事可有做過安排?”
柳逸時重新坐下,“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嫁那些世家子弟,目前族裡也不會把你嫁到別人家裡去,事情還大有可爲,你不妨好好考慮闕子墨這個人,看他是不是適合,他唯有一點讓我滿意,就是後院不復雜,雖然外面也有紅顏知己,但是家裡並沒有安置美姬寵妾,你要是嫁了他,這點上能舒心不少。”
想到父親那幾個小妾,柳卿丟開自己的事,帶着些打探的心思調侃道:“父親,女兒記得您好像也有幾房妾室。”
族裡的事柳逸時從來沒有和柳卿細說過,柳鬆君也沒有,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所以柳卿並不知道一個大家族裡的那些個彎彎道道,她一直就活得非常簡單,自己當自己的家,顯然柳逸時也清楚這點,想了想,覺得還是說上一說比較好。
“柳家雖說是避世百年,但是柳家傳承這麼多年,與之有牽扯的家族自是不少,論家族勢力,沒有哪個世家及得上柳家,所以攀附的家族也有不少,爲了把兩個家族綁在一起,獻美是最常用的手段,我那幾個妾室就是這麼來的,你不用擔心,我從不曾對她們用心,她們也沒那個膽子去招惹你母親,卿兒,你的性子太過純粹了,有些事情看不得,但是你若真有成婚的那天,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男人有幾個美姬那是最正常不過了。”
這點柳卿當然知曉,不過她現在感興趣的不是這個,“柳家傳承這麼多年,那光是姻親就不知道牽扯了多少家族,他們都在哪?京城有嗎?”小說網不跳字。
“諾大個京城是世家最多的地方,當然有柳家的姻親,曾經帶着你大哥一起來拜訪你的那個劉捕頭的家族就是,但是不是每個家族都能像柳家一樣傳承這麼久的,所以有些家族沒落了,來往自然就少了,拋除這些,柳家的姻親還是很多,這些也是柳家可以藉助的力量,卿兒,不要小看了柳家,你能倚仗的家族絕對不是外面表現出來的這些而已,擺在明面上的東西是給別人看的,明白了?”
“懂了。”柳卿點頭,她確實有點小看柳家了。
柳逸時再次起身,語重心長的道:“有些事情可以拖,有些事情不可以,對於闕子墨這人,你好好想想,我聽你母親說過你曾說不嫁人,柳家當然是巴不得你留在族內,但是卿兒,人的一輩子很長,一個人走會很累很寂寞,有個人相伴也不錯。不管你最後做何選擇,我都不會反對,族裡我也會讓他們點頭,你不用擔心。”
“是,謝謝您,我會仔細想清楚。”
從沒有一刻這麼確定,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和上輩子的老父一樣爲自己着想,希望自己能幸福。
闕子墨,衛孚,聞聽,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是真愛上了男裝的柳卿嗎?要是柳卿成了女人,你會如何?
閉上眼,回想起兩人平日裡的相處,好像都挺美好的,對自己,他好像確實有些不同,可是一個王爺,在這個三妻四妾無比正常的年代,他的喜歡能堅持多久?只怕也是,色未衰愛已馳吧。
闕子墨……
PS:看到了大家的留言,小BUG也已經改過來了,但是實在沒時間回留言,多寫了點字數感謝大家。
對於能按時更新,鬼鬼自己也挺得意的,希望下個月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