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柳家此時也是熱鬧非凡,一大早就有不少人來遞拜貼,隨便拿起一張翻開看也是赦赦有名的世家。
柳鬆君此時雖然算不上暴跳如雷,那臉色也絕對說不上好看,一眼眼掃過坐着的族人,能坐在這裡議事的都是放出去能掌管一方的人,對上族長的視線都下意識的避開了去。
“我柳家,居然需要從別人那裡得知發生如此大事,避世百餘年是根本原因,但是,你們就沒有一點過錯嗎?柳家的人,怎麼可以失了銳氣,怎麼可以死氣沉沉的混日子,怎麼可以,不把卿丫頭的事當事,看不起她嗎?因爲她是女人,你們心裡不平衡了?覺得讓整個家族圍繞一個女人來運轉讓你們心裡牴觸了?哼,你們要是有本事,我也願意這麼供着,可是你們有嗎?”
說着,柳鬆君從身邊的桌椅上拿出一張黃白色的東西給管家,“拿過去讓他們長長見識,看看卿丫頭弄出來的這東西夠不夠堵住他們的嘴,疏通他們的心。”
一人傳過一人,最後傳到柳逸時手裡,這些人裡,他是最不好說話的,但是,他又是最自豪的,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他卻能猜個差不離,這一定就是那天卿兒所說的紙張,沒想到族裡這麼幾天就弄出來了。
“這隻能算是半成品,離卿丫頭要求的白如雪還有距離,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卿丫頭提供的這個配方是可行的,只是在配比方面需要調整一下,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做出取代竹簡和絲帛的紙張。
這就是卿丫頭的本事,隨便拿出一樣東西也能讓柳家在現世之初便給當權者送上一份厚禮,你們是男人,你們能做到嗎?在柳家因爲避居太久而處處處於被動弱勢時,你們做了什麼?柳家,不管傳到哪一代,家規都不會變,這一點你們一定要牢記,若是沒記住如何團結,反而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算計族人,到時候可別怪我這個做族長的不留情面。”
蠢蠢欲動的族人讓柳鬆君無法不擔憂,他們想一鳴驚人,像先人一樣青史留名的想法他能夠理解,但是,他們只記住了柳家赦赦威名下的風光名聲,卻忘了在那風光背後,那些名揚天下的先人付出了多少。
不說遠了,就說近在眼前的卿丫頭也是從沒鬆卸過,整天整天的呆在書房裡,真正玩樂的時間屈指可數,外人看到的柳公子是風流的,是光鮮的,可是他看到的,卻是這一切背後的付出。
卿丫頭能走到今天,和她自身的天分自然是分不開的,可是更和她付出的努力有關,沒有誰能不勞而獲。
“這是……紙張?可以用來寫字?”有人代替所有人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們知道卿丫頭有本事,可是這東西真能行?
柳鬆君讓人送上筆墨,親自在那紙張上寫下一個柳字,墨跡明顯的有些暈染,背面看也浸了墨過去,柳鬆君拿起來把紙張兩面都露了露,“看到了嗎?寫字沒問題,只要解決了一些小問題,這將會是一份代表柳家送給所有有心人的一份大禮。”
看到有些人不以爲難的眼神,柳鬆君悲哀的發現,百餘年的避世,不僅滋長了有些人的狂妄自大,也讓柳家引以人傲的識人之術打了折扣,卿丫頭,又豈是你們可以輕視的。
“若是你們只能看到這紙張的瑕疵之處,卻看不出他的價值,那麼,你們已經沒有了坐在這裡議事的資格,柳逸來,柳逸勉,柳逸本,回你們自己屋裡呆着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院門一步,更不得參與族裡的一切動作。”
原本的輕風細雨一瞬間轉化爲暴風驟雨,三人呆呆的看着族長,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成這樣了,柳家從來不缺人才,能得到議事資格的加上族長長老目前爲止也不過十八人,一下就剝去了三人的資格……
就因爲他們沒把柳卿當一回事?就爲那麼一個丫頭?
平時在族長面前不敢多言一句的人這時候也跳腳了,柳逸勉站起來,語氣裡的不滿沒有誰聽不出來,“族長,柳卿再厲害也只是個不滿二十的小丫頭,若是族長想培養她,我們自然不敢有意見,可是就因爲這還看不出能帶來好處的所謂紙張,就把她捧得天高,讓一個女人爲這一代的領頭人,我第一個不服。”
話裡話外的意思不過就是覺得柳氏族長偏着自己親孫女了,柳鬆君簡直要氣笑了,“是,卿丫頭是年輕,可是她以不滿二十之齡普及有規律可尋的算術,發明出清楚易懂的標點符號,自創出她的獨門字體,爲皇帝獻上開科取士,門下四個學生皆是皇家子,再加上送給族裡的紙張配方,你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敢說自己能做到如此?不用這麼厲害,有她一半就夠,誰敢說自己能有她一半的本事?”
心裡再多不滿的人也不得不閉嘴,擺事實最能說服人,原本對柳卿還有幾分觀望心態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卿丫頭絕對值得力捧,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比那些揚名天下的先人失色,若說她能帶着柳家走出重新走上巔峰,他們現在倒真是相信了。
柳逸勉臉漲得通紅,他是想挑柳卿的毛病,沒成想把自己給繞了進去。
享受慣了女人小意的侍候,突然有一天被女人騎到了頭上,也怪不得他心裡彆扭,天性裡的女人就該在後院呆着侍候男人的觀念讓他根本無法容忍一個女人的指手劃腳,要真說壞心,他沒有。
他知道柳家現在的處境,更清楚柳家的家規,柳家的血脈裡一代代傳下來的忠心讓他更沒有想過任何壞主意,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被一個女人騎到頭上而已。
避世太久出現的弊端開始出現了,柳鬆君心下嘆息,若不是卿丫頭拿出來的這個配方讓柳家有了扳回一城的本錢,柳家這次的入世只怕是不會順利,就算是和皇帝達成什麼協議,柳家也難以佔到便宜。
“咳咳……”輕咳了兩聲,柳鬆君沒忘了今天召集大家議事的原因,示意管家把手中托盤放到桌上,“這是今兒個一早上收到拜貼的其中一部分,想必昨兒個城裡的流言你們也知道了,不用我說你們應該也能猜到這些人上門的用意。”
柳逸時眉毛攢得死緊,自己那個女兒就算是閉府不出也總是被拱到風口浪尖去,這事他一收到消息就吩咐瞞住語菲了,不然昨天就鬧着去卿兒那裡了。
不過這事是瞞不久的,流言這東西只會越傳越廣,越傳越失真,再有得幾天還不知道會難聽成什麼樣子。
“柳家家訓想必你們都熟記了,我柳家,從來就沒有犧牲族人換取利益這樣的事,做爲這一代族長,我也不容許發生這樣的事,卿兒做的事觸及了世家利益,那麼,我柳家便要做她背後那個給她撐腰的人,若是讓我知曉有人在後面漏氣,家法伺候。”
“喏。”衆人齊聲應了,不過還是有人在應下後提出了問題,“族長,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世家,柳家更是世家中的世家,卿兒做的事既然觸犯了世家利益,那麼,不同樣觸犯了家族的利益嗎?當然,我不是反對族長的決定,也認同卿兒的所爲,只是,柳家方纔入世,可能經得起衆世家的羣起而攻之?”
大概是這人的話說到了衆的心裡,雖然沒人出聲附和,但是眼裡的意思都表達得很清楚,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柳鬆君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並不生氣被質疑,“你們在擔心什麼我很清楚,做爲族長,我比你們更看重家族利益,但是,你們不要忘了,柳家的傳家之志並不單是讓家族傳承下去而已,而是輔助名君,卿兒爲皇帝獻策的開科取士我仔細研究過,我只能說,現在的卿兒已經不比柳家家譜上的任何一人遜色,假以時日的磨練,卿兒一定會大放異彩,這一次族裡因避居太久而留下的一些弊端也會因爲卿丫頭而消失殆盡,若是不信,善長老可以做證。”
族人都知道,善長老是占卜這一支的,柳家又依賴這個,聽到柳鬆君這麼說,十幾雙眼睛都轉向善長老,等他給個說法。
柳鬆善臉上的皺紋因爲笑意而舒展開來,一條條的紋路彷彿都帶上了笑意,柳鬆君心下卻黯然,阿善這一次的占卜又損耗了不少生命力,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雖然繼承的人已經培養出來了,但是看着他這麼明顯的衰老,他心下依然發酸,相依相伴了幾十年啊。
“若不是得了卦象中的提示,你們覺得我們三個老傢伙有膽子置家族於不顧的胡鬧嗎?和離開老宅時相比,卦象已經由一開始的小吉轉爲大吉了,還需要老頭子我再多做說明嗎?”
“不敢,謝長老解惑。”初時提問的男人得了解答爽快的坐下,只要不會於家族不利,他自然是遵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