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馬車,衛孚便道:“東子,你上來。”
東子難掩訝異的跟着上了馬車,在最靠近門邊的位置跪坐下,主子的馬車平時並不輕易允許人上去,他從小跟隨在主子身邊,在其他方面主子優待他幾分,但是這個特例並沒有給他。
待馬車駛離柳府,衛孚緊了緊手裡攢着的絲帛,吩咐道:“派四個身手最好的人暗地裡保護好柳卿,若是有可疑人物接近他迅速告知於我,記住,不惜一切代價,要護得柳卿安全。”
這命令來得又突然又急,東子聽出了主子話裡的嚴厲,趕緊應道:“喏,小的這就安排。”
回府重新裝扮了一番,從地道來到另一處出口,衛孚顧不得現在已經快是晚膳時分,急急的進了宮,就算皇兄現在在哪個寵妃的肚皮上,他也等不得了。
幸好,皇帝並不是個流連女色的昏君,這個時辰還在書房中,看到衛孚進來的臉色便知道有事,讓人去告知皇后不用等他用膳後問道:“怎麼這個時辰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衛孚難得一次在皇兄面前也擺出了嚴肅的表情,“請皇兄屏退左右,臣弟有急事稟報。”
皇帝挑眉,看樣子事還不小,向內侍總管微點了下頭,衛孚一直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門也被人帶上了後才從袖袋中取出絲帛,雙手捧着放到書案上,明明是絲若柳絮的絲帛,卻讓皇帝看出了重若千斤的味道。
知道這弟弟向來不是胡來的人,皇帝在他放下的那一刻便拿了起來,迫不及待的看了起來,心裡莫名的期待竟然帶着雀躍。
但是,他從來沒想到這份隱隱的期待居然盼來了這麼一份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看完第一遍,再慢慢的仔細的一字一字掰開的看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六遍第七遍。
衛孚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他是第一個看到這內容的外人,那份震撼現在都還留有餘韻,非常理解皇兄現在的心態。
深深籲出一口氣,皇帝聲音都有着嘶啞,“哪弄來的?”
衛孚只回了兩字,“柳卿。”
皇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一直知道那人有才,三個孩子放在他那裡他一點沒關注也是假的,和宮裡的皇子師教出來的幾個兒子相比,曉真他們三個的那份靈動和快活是宮裡的孩子遠遠及不上的,也就是因爲如此,他暗地裡縱容了他們時而的奇思異想,有時候累了泛了叫他們來說說話,聽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起私塾裡的事,心裡也要輕快許多。
天家從來不缺早熟深沉的孩子,倒是快活的孩子稀少的很,暗地裡縱容得多了,其他人眼紅,各宮美人不是沒明裡暗裡和他表示過想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去那個私塾,都被他阻了下來,先不說柳卿是不是那個柳家出來的人,他和聞聽的交易他可是清楚的很,再加上從聞聽那得來的瞭解,那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天家的人他不得已收下三個在門下已經是一種退讓,若是再把一幫心思不純的塞進去,饒是柳卿脾性再好只怕也會奮起反抗,學識裝在他腦子裡,他要是不願意教了,誰還能劈開他腦袋取出來不成。
一直以爲他也就是學識好些而已,可是看着手裡這份東西,不說其他地方,光說這京城,得高望重的賢者就有好幾個,以才學立足的更是不少,要他們做篇文章沒問題,可是要整出這麼份東西,只怕先把他們自己給嚇死了。
“這柳卿,越來越像柳家人了。”也只有那個以輔助名君揚名天下的柳家出來的人才有這眼光,才能拋開世家的利益,爲天下計,若是能得他輔助……。
衛孚低垂着頭,不願意接話,以他查到的線索來看,希及只怕真是柳家人,但是他更信希及那天所說的話,他並不是在柳家長大,除了生恩,再無其他。
“他可有提什麼要求?”憑藉這個,能提的要求大了去了,他也不相信柳卿把這個送到他手裡來會無所求。
“他只說,這事只有我們三人知曉,就算以後施行也不能讓人知道這事和他有關,若是世家知道這東西出自他手,定會對他下狠手。”
皇帝非常理解,要是他不是皇帝,看到這東西也得瘋,若真是施行,世家利益要縮水大半。
可惜他是皇帝,這東西,必定施行,他要的是忠於他的臣子,而不是處處與他爭權的世家,這天下,是他的。
“他對你倒是信任的很,明知道你掛着衛家的姓氏,還是把這東西給了你。”親自小心的把東西用錦盒裝起來,起身放到暗格裡,皇帝這時候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眉開眼笑。
被託付了信任的衛孚笑得柔和了臉龐,“希及很聰明,很多事他不說不代表他不知道,就算還沒有猜到我的身份,大概也知道衛家應該是倒向皇家了,他看着好像很不懂這些爭鬥,但是他又看得很透,矛盾得很。”
“你這種表情語氣還是收一收吧,柳卿再好也是個男人,大預朝唯一的王爺要是和王家小子一樣執意娶個男子入門,朕可要頭痛死了。”
衛孚哭笑不得的看着調侃自己的皇兄,“皇兄,你這都想哪去了,希及那樣的人又豈能被人如此輕慢了,我要是起這心思,他只怕門都不讓我進了。”
“你明白就好。”皇帝確實是有點擔心的,聞聽一直不願意成婚,原因他非常明白,但是他還是非常希望他能丟開那些顧忌成個家,這好不容易有個人讓他有興趣了,卻是個男的,雖然大預朝不禁男風,但是那人絕不能是他唯一的兄弟。
被這樣一打岔,原有的緊張氣氛散了去,看了看時辰不早了,兩人都還沒吃晚膳,徑自起身道:“今兒高興,在宮裡陪朕用餐吧,對了,你回了柳卿的話,就說這事朕會辦妥,不會把他推出來,若是以後有什麼難處,朕會酌情助他。”
“喏,臣弟遵旨。”
既然東西已經拿出手了,再後悔也遲了,柳卿乾脆丟開這些事,一門心思釀酒去了,知道原理,也知道大概要怎麼做,真要動起來手來卻不是那麼容易,好在全叔帶來了幾個有釀酒經驗的人,對她態度恭敬的不行,柳卿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這應該是柳家在京城的人馬,可能恰好就有釀酒的作坊,全叔才把他們找了來。
有他們幫手,柳卿輕鬆了許多,她最多也就是半桶水在那裡晃,和專精一門的人來說要差遠了,就算她滿腦子知識,也不行。
本就不常出門的人,這下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一下私塾就窩在無塵居折騰那些器具,第一次出酒時激動得臉都紅了,活像是喝多了似的,把初進來的劉禮行嚇得不行,一步不敢離,生怕這妹妹喝多了出點什麼事。
“味道如何?是酒嗎?”被全嬸拉住不能當第一個試酒的人,柳卿心裡有些遺憾,不過想到全嬸是爲她着想,又只能算了,只要出的是酒就成。
經過幾天的相處,那幾個人也知道這柳公子好說話得緊,也不瞎折騰,難得的好脾性,回起話來恭敬裡帶着些親近,“是酒,就是味道太淡了些。”
味道淡?應該是發酵的時間還短了些吧,柳卿接過紅玉遞來的小酒蠱抿了一口,還真是淡……
“怎麼感覺只是沾了點酒味。”
怕公子受打擊,那人趕緊道:“雖然味道淡了點,但是要純許多,沒有澀味,顏色清亮,若是能找出味道淡的原因,這一定能釀出好酒,公子的這種釀酒辦法是可行的。”
他們也是第一次用這種方法釀酒,要省了許多事,只要細緻些,然後看着點那個奇形怪狀的工具就行了,一開始還以爲公子圖個新鮮,過幾天就沒勁了,沒成想還真出酒了。
柳卿再抿一口,真像摻了水的酒,“失敗了,這酒不用出了,收了吧,過幾天再試試,我想應該是發酵的時間問題。”
“喏。”
劉禮行拿起酒蠱去那個奇怪的東西那裡接了點,聞了聞,確實是酒香,喝了一口,真是淡,卻無法錯辯的是酒,看了那頭蹲在酒缸前看發酵情況的妹妹一眼,除了服氣,他真的沒有其他想法了。
京城的局勢終於不再膠着了,姜王兩家不知又因爲什麼原因在鬧市大打一架,這次波及面廣,死傷更大,直系旁枝都摻和了進來,兩家都損失慘重。
上朝時,兩人你來我往,齊齊要皇帝做主,皇帝本就惱怒得不行,不得已忍了這麼多天,現在局已經全部布好,可以說這一架本來就是在聞聽的安排下才會這麼嚴重,他哪裡還會縱容。
一改以往只安撫不動作的習慣,這次雷厲風行的讓各世家一時間都反應不過來。
姜家王家被御口罷職退出朝堂整頓家族,其他走得近的人也以各種原因被貶出朝堂,一時間原本還滿滿當當的殿堂只剩下不足一半之數。
這下大家才反應過來,皇帝這是趁機在奪權,可是,沒了這麼多人,這朝堂怎麼運轉?衆世家冷眼看着,看這皇帝能耍出什麼花樣來,到最後沒有他們那幫人撐着,這皇帝能做什麼?
到了第二天他們便知道了,這次皇帝恐怕是圖謀已久,不但空出的官位馬上有人替補了上去,政令通行的程度比以往要高出一倍以上,這不但讓世家吃驚,在知道替補上位的是哪些人時,也不由得佩服皇帝的老謀深算。
替補上去的不是別人,而是各世家中原本並不顯眼的庶子旁枝,比如姜家庶四子姜寧遠,王家庶長子王維滇,姚家庶二子姚謙,女婿杜容夏……
要說他們身份不夠,他們全是出自世家,要說皇帝奪權,用的人也全是出自世家,一時間,各世家的老一輩除了安份下來,什麼都不能做,庶子入朝不也是他們自家的孩子嗎?
只是有些有眼光的還是看清楚了,哪家的庶子旁枝不是被嫡系欺壓,原本爲了生存忍氣吞聲那是沒辦法,可是一朝得勢,哪裡還會像以往那般低聲下氣求自保,嫡系都是張揚慣了的,又哪裡容得下庶子在自己面前耍威風,皇帝這一招,實際上是讓世家中自己亂起來,從內部削弱世家的力量。
“這次倒是雷厲風行的很,看樣子皇上的耐心終於告罄了。”方熙錦輕嘆着,回憶曾見過幾次的皇帝的模樣,正當壯年的皇帝,確實算是有所作爲的,就算父兄是爲他而送命,他也無法怨恨,在那樣一個亂世,又是身在戰場,死人實在是太正常了,只是被父兄丟下的自己享受不起他沒付出一分便得來的富貴罷了。
柳卿扯了扯嘴角,她向來不議朝事的啊,這位先生倒好,一進門就說這些,雖然她也從先生嘴裡聽到了一些很內部的消息。
“怎麼,不願意聽這些?”方熙錦把他的勉強看在眼裡,不由得笑道,原本以爲他沒來找自己是在忙着做學問,沒想到卻是在釀酒,還理直氣壯得很,不過這個書房倒是讓他很滿意,是亂了些,但是看那翻開的竹簡就知道沒有荒費。
“不是不願意聽,只是覺得,這些東西離我很遙遠,我不喜歡摻雜到那些爭鬥裡面去,而且我是白身,就算是翻天了也和我無關。”
倒是推脫得乾淨,方熙錦搖了搖頭,“世事哪能如你預料的那般,這京城就是一攤渾水,你我都身在其中,有的是身不由己的時候,你別忘了,三個皇子在你門下,你真能把自己撇乾淨?”
是啊,不能,柳卿坐在一個圓凳上,在半師面前,她要是坐在裡面那張大椅子裡就太不把這先生放在眼裡了,“爲了兩百卷書把自己弄得進退不得,我真是傻了,這買賣大虧。”
“哈哈哈,書是無價的,你這麼想心裡就舒坦了。”在知道皇子入他門下還是被算計的情況後,他也對那衛孚好奇得很,不同於劉捕頭的後來人身份,做爲純正的京城人,還是在皇帝那裡掛了號的人,方熙錦知道的要比一般人要多得多,這衛孚與其說是衛家人,不如說是……皇家人。
PS:我擦啊,爲毛我越來越有寫散文的感覺,好大一場爭鬥就這樣交待了,要是真寫出來的話,可以寫好多字啊好多字,不過鬼非常明白,這是鬼的軟肋,我現在需要平和的心態養胎,咱還是把這文當散文寫吧,爽文什麼的,倒是醞釀好了,這本完了就是,到時候帶孩子估計一肚子氣啊,心態正好寫,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