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氣炸了心肺
天黑了下來,雨點兒越來越密了,風也越刮越大了,路上已很少有行人,即使有一二個人提着馬燈,或是舉着火把,被風颳得一閃一閃的,也活像鬼火在跳動。
天王廟裡仍然不斷地傳來和尚陣陣敲木魚的聲音,棗花的心裡隨着那敲木魚的聲音實在是心煩意亂,她不斷地猜測着珍珍隨時可能發生的情況。因爲她發現今晚的情況實在的不正常,不少便衣出出進進,好像要發生什麼事。等啊,等啊,好歹珍珍沒精打采地走了出來。棗花迎上前就問:
“妹妹,你怎麼進去這麼長時間?俺想去廟裡看看,可那個屯長手下的大個子,像是專門看着俺似的,怎麼也不讓俺進。”
“天都黑了,俺都急躁死了,那柱香大概是受潮了吧,老點不着;點着了又插不上香爐,香插好了又不知禱告什麼了;神魂顛倒的,也不知道怎麼了?走吧,姐姐,別問了,有話到家再說吧。”珍珍自己編的話,有的靠譜,有的令人猜測。
棗花聽得出,珍珍有事想瞞着,故意編出些話搪塞,她不再言語了。姊妹倆高一腳低一腳地向家中走去。
天黑老半天,兩個女人才摸到家。陳氏又氣又急,什麼話也沒說。孩子們可急了,招羣哭,平安鬧,都怕娘和媽被妖怪給吃了。其實全家人都怕她們倆遇上壞人或遭到別人的暗算,這會算是個個心中都平靜了。洪宜章爺倆,聽說這兩個人沒回,馬馬虎虎地招待他們找來幫忙的人,就急着想到廟上去打聽尋找,這會兒也算是心安了。
爲等棗花和珍珍這兩個人,十幾口人都沒正式吃飯,飯菜冷了又熱,熱了又冷,現在可以共進晚餐了,可珍珍說身體不適,什麼東西也不想吃,岳陽要找張醫生來給她看看,她又不讓,說睡一覺就好了。
飯後,文英娘倆回家,鳳英娘倆和母親一起住,招羣和平安兩個孩子閤眼就睡着了。西屋裡只有棗花、岳陽和珍珍,珍珍從鋪上爬起來,淚流滿面,這才向棗花和岳陽訴說今天晚上在天王廟裡發生的事……
洪岳陽憤憤地聽着,揪心地聽着,他坐在椅子上,手抵胸口,連續咳嗽着。他忽然覺得心中一陣絞痛,接着就一連吐了幾口鮮血。
棗花大爲吃驚,說:“孩子他爹,你這是怎麼了?”她忙着拿手絹給岳陽擦嘴。
洪岳陽平靜了一下,說:“可能是肺又出了問題吧。”
棗花說:“你可別氣炸了心肺?趕快去醫生那兒看看吧!”
珍珍拼命地捶打着自己,說:
“都是俺害了你,俺到底是什麼命?俺來到洪家,你們全家都對俺好,俺本想爲你洪家生兒育女,可俺並沒做到;現在倒好,反因爲俺給你家惹來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煩。”珍珍越說越恨自己,她反過身來就往牆上撞,“老天爺啊,你就讓俺死了吧,俺就是紅顏禍水啊,俺死了洪家也許能過上安穩日子”……
棗花趕忙逮住珍珍,說:“孩子他爹都這樣了,你可別再說這些話了,你可不能要死要活的,你要冷靜點,這會讓他爹的心裡也能冷靜。我倆趕快去找醫生給岳陽看看吧,他這樣出血可是非常危險的。”
洪岳陽硬撐着,上氣不接下氣地強忍着心痛,對兩個女人說:
“俺是給憋的,沒事,不要看醫生,求你兩個人,珍珍的事,你們兩個千萬別告訴二老,等幾天再說,千萬別叫這二老再煩心了。”
棗花說:“不能瞞着,俺明天慢慢跟二老掂量掂量這事,商量如何躲過劫難,岳陽你聽着,錢可不能再去掙了,就是這錢紅了別人的眼,也害了你的命,想想辦法,遠走高飛吧!”她又轉臉問珍珍,“妹妹,俺知道你是那人逼的,你也想爲了岳陽,爲了洪家,你認爲跟了那個姓黎的,他就能讓你家完事了嗎?他算計俺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在俺家,走出俺家,他對俺家都時刻注視着,他在意俺家的錢,在意俺家的人,早晚俺家可能得栽在他的手裡!”
“你二人聽好了,讓俺想想辦法再說,棗花你聽我的,可別讓二老知道此事,聽到了嗎?”
“知道了,不去看醫生那行嗎?你心裡覺得怎麼樣了?”
“好些了,那邊牀頭上有我上次買的藥,還沒用完,拿過來讓我吃了兩粒就可以。其實我的肺早就出了問題,我必須瞞着你們,瞞着老的,爲了我的事業,爲了我的家,我必須拼命。珍珍你也別再想這事,讓我想辦法好了。”岳陽比剛纔好受了些,咳嗽止了。
棗花和珍珍都勸他,趕快到醫院看醫生,他堅決不從。
洪岳陽由於經營生意操勞過度,再加上對珍珍幾次遇事的氣憤,原先肺部感染的炎症,愈發嚴重,以後並經常痰吐或咳嗽帶血,前幾天他找過張醫生,張先生說他的肺炎已轉成肺結核了,才導致出血的,又說根據你現在的情況自己的醫術可能治療不會有太好的效果了,勸他到白州醫院去住院治療,說那個醫院對這種病有“絕招”。可這洪岳陽他一忍再忍,現在被珍珍這事一氣,更是雪上加霜。
次日傍晚時分,楊以同帶他的兒子楊猛來看望洪岳陽。
相互客氣後,洪岳陽把楊以同讓進內院,搬了把椅子讓他坐下,珍珍爲這爺倆和岳陽沏了茶。
“楊大哥,看您這孩子長得多快,轉眼間就成了大人了!”洪岳陽把猛兒拉到自己跟前,像多少天沒見到自己兒子一樣,瞅瞅這,摸摸那。楊猛雖然都十幾歲了,可倒像個玩童,在洪岳陽面前很拘伲,臉兒紅紅的,一肚子話說不出。
“還不好好跟乾爹說說自己的事,都長成大人了,還不像個大人樣,我一到這裡來,他們一家都想着先問你的情況,處處關心着你。”楊以同看着自己的兒子,心中不悅,其實他一方面是看望洪岳陽,另一面是把猛兒帶過來,叫岳陽好好地教訓他一頓的。
“個兒長得大,不才十來歲的孩子嗎?大人不好干涉孩子的心願,我們都想叫他們早日成才,能文能武,如大人你我所願,可你又知道這孩子的心理是怎麼想的呢?”
楊猛三歲時,他的父母就給他認了洪岳陽這個乾爹,認了棗花乾孃,當然也認了珍珍這個乾媽。楊以同想叫自己的孩子長大有出息,叫孩子跟乾爹學些文才,學些生意經,楊猛雖然是聽話的孩子,但他並不想學那些生財之道什麼的。
自從上次賣藝人的那個師傅告訴了他的住址,猛兒就告訴父母,說他要到外面去認師傅學武。父母不從,猛兒幾天不吃不喝,嚇得這夫妻倆同意了兒子的心願,允許猛兒學藝。
得到了父母的許可,猛兒就高興的不知所措,就趕快想找個機會去尋找師傅。
楊以同夫妻倆只知道孩子想學武,學就學吧,家中他自己也有些簡陋的練武工具,就是亂七八糟的,木棍啊,鐵錘啊,鐵鏈子啊,他還自己用兩塊石頭在石頭中間打了個眼子,用一根木棍穿在中間做個舉重工具,起早貪黑地練習舉上舉下的,有時練得張口氣喘,有時練得汗流浹背。不管是嚴寒酷暑他都在夜深人靜時不住地踢腿蹦跳的,擊石打磚的等等。可是,誰知道,有一天,他竟然失蹤了,這可急壞了楊以同夫婦。這夫妻倆找南找北,四處打聽詢問,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有一天,孩子突然夜間敲門回家,楊以同夫妻倆心中的懸着的石頭才落了地。孩子抱着父母親了好長時間,父母也不惜一切的做些好吃的安慰孩子。孩子告訴父母,說自己已經認了師傅。還說他要學好本領,保家衛國,嚴懲壞人,弘揚中華武術。
以後楊猛就跟着師傅雲遊四海,四處飄流,以賣藝爲生,走“江湖”去了。這一晃就是好幾年下去,現在楊猛剛回到家,好歹能與家人一聚,可板凳還沒捂熱,又說想幹爹乾孃乾媽,來家不幹別的,不到半天,就和父母來了洪家。
“猛兒,在外混了這麼多年了,也不勤來家看看,你也不替當老輩的想想,他們在家整天心思都掛在你的身上,不知你混得怎麼樣了,人間冷暖,世態炎涼,當然有師傅護着你,可你不知道,二老是多麼想好好地疼疼你,想把你整天的看在自己的身旁呀!”洪岳陽說着楊猛,自己的眼角都紅了,自己心裡也在牽掛着這孩子呀,過階段,甚至過幾天,他都要抽點時間到楊家去問問猛兒的情況。
楊猛深知自己的爹孃和乾爹乾孃乾媽對自己的疼愛,可又怎麼辦呢?他感謝乾爹和親人的教誨,但他不想呆在家裡,他有他的志向。以前他一心想找個師傅,學好本事,嚴懲那些欺負好人的壞人,後來看到日本人行兇作惡,他又想練好本領,去懲罰那些對中國人民燒殺搶掠的外國強盜。願望實現了,師傅傾心教管,精心獻藝;自己耐心求索,刻苦錘鍊。時間不長,師傅又教他苦練少林功夫,鐵布衫功夫,還把南北武功結合,楊猛的武術功底不斷精通。
初生牛犢不怕虎,自己有些本事,就覺得替窮人出氣的時候到了。有一次他和師傅,還有他的師兄師妹去一個集鎮擺場獻藝。場子內,一個闊少爺明目張膽地調戲欺負良家婦女。楊猛忍無可忍,出手把這個富家子弟打得鼻青臉腫,醜態百出。誰知,這個闊少爺是個能行的角兒,他告了官府,說,“楊猛欺壓良民”。這下卻連累了師傅,師傅被官府抓去做了將近一年的大牢。還有一次,他赤手空拳打死了三個企圖對鄉村婦女行暴的日本兵,師傅和師兄們領着徒弟們及時趕來,和一個小隊的鬼子徒手搏鬥、周旋、躲藏,師徒幾個不但受了傷,還都差點喪了命。
洪岳陽和楊猛的父親聽了孩子這些驚心動魄的經歷,覺得這孩子有骨氣,有本事,可也爲他的這種俠肝義膽擔驚受怕,認爲他這樣早晚會吃虧的。兩家人一齊勸他:要麼回來,好好做點事情;要麼就好好跟隨師傅,認真聽從師傅教誨,好好學藝,在中國平定以後,爲中華武術事業貢獻一份力量。楊猛連連點頭。他勸父母要和乾爹一家深交相助,也勸乾爹要好好養病;還勸乾媽乾孃要照顧好乾爹的身體。最後自己又掏出些錢塞給乾孃,說這是自己點心意,是孝敬她和乾爹的,叫乾孃買點東西給乾爹補補身子……
時間不長,楊猛又辭別家人,告別了洪岳陽一家人,又和師傅闖蕩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