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禮制改動的原因,後宮之中雖是忙碌之象,卻是少了許多紛爭。連一貫爭強好勝的惠貴人都難得消停了下來,估摸着是全副心神都放置在了家族之中。
自從知曉那改制的條件於流螢有利過後,流螢更是不曾關注過事態變化,只埋首於書籍,一時竟也安逸無比。
“娘娘,您已經鑽研這醫書整日了,不如歇會兒吧。”紫蘭看着流螢那副模樣,卻是心疼不已。生怕傷着了眼睛。
“無礙。”流螢卻是微微一擺手,便又專心致志苦讀醫書。
見流螢眉頭緊鎖,便知那醫書晦澀難懂,流螢一時無法領會。但那嬌柔面容上,卻滿是堅毅之色。
嵐煙略微轉動了下眸子,試探道:“娘娘,您光看醫書的話,想必是領會不到其中精華。不若喚太醫來,讓太醫爲您細細分析。”
流螢聞言,眸光終是從醫書上轉移開口,略帶疑惑的看向嵐煙,輕聲道:“可你先前不是提醒我,這深宮之中不可輕易信人。太醫院是個什麼情況我們尚未探明。況且,這學醫一事,我卻是不願泄露出去的。敵人不知道你到底會些什麼,那也是一種優勢。”
嵐煙聞言,頗爲贊同的點了點頭。紫蘭雖愚笨,卻也聽懂了,她家娘娘現下是在苦學本事,以防不測。
娘娘就是能幹,若換作是她,只怕會一事無成。
見紫蘭眸子之中的崇拜之情都將要溢撒出來,流螢是又好笑又好氣。紫蘭這丫頭,是忠心到盲目崇拜了。
“娘娘,可若只按照這醫書上來,只怕效果甚微。”相對比紫蘭的激動,嵐煙卻是理智多了。
流螢明眸微轉,甚是贊同的輕頷首。忽的一片雪白猛然乍現於腦海之中。
一道亮光過後,絳脣不禁一揚,露出明媚的笑容,這真摯的笑容,可謂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再一次晃花了紫蘭與嵐煙的眼。
“有了!我知道該找誰了。”流螢興沖沖的放下晦澀枯燥的醫書,猛然站起身來,“紫蘭,更衣。”
“娘娘,您是要去哪?”紫蘭還未從崇拜之中緩過神來,就見流螢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搗衣宮。”流螢輕輕轉動了下手腕,舒展開眉宇。
嵐煙聞言便色變,若是說,這深宮之中還有她不願接近的地方,那搗衣宮便是首當其衝,當仁不讓的排在第一。
那白衣老翁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可他雖沒有半個官職在身,依皇上對他的態度,那他便也算是半個主子,她一個奴婢,是萬萬頂撞不得的。
從上次拜謝一事,流螢便也察覺到白衣老翁對嵐煙的刻意,見流螢露出難看的臉色,也頗爲理解。
“嵐煙,你不如就留守在明鏡宮吧。讓紫蘭跟我去就好了。”
流螢的善解人意和體貼令嵐煙不由得心下一暖,而後卻是臉上一紅,諾諾道:“奴婢還是跟着娘娘過去吧。”
若是她連紫蘭都不如,那可怎麼得了。若是連這種事情都辦不好,她又有何顏面,佔據流螢身邊大
宮女的位置。
“不用勉強的。”流螢微一挑眉,饒有興致的瞄了眼嵐煙。
“娘娘放心,奴婢無礙。”嵐煙微微擡首,回了個堅定的淺笑。
流螢頓時面露讚賞,當初看上嵐煙,也是喜歡她的這份硬氣與迎難而上的勇氣。
“嗯,那便走吧。宮裡就交由夜闌負責了。”
見流螢提起夜闌,嵐煙心下卻多了幾絲怪異,她怎麼覺得,近幾日來,夜闌的行爲有些古怪。
有時會忽然不見人影,可神色卻未有不對勁之處。嵐煙看着流螢,欲言又止。要不要跟娘娘提一下?算了,還是等待會回來,私下先問問吧。若是誤會,那就得不償失了。
“嵐煙?”
片刻之間,紫蘭便利索的替流螢換好了着裝。只因是往搗衣宮去,流螢便只着了一身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宮裝,驚鵠髻上僅簪一支玉蘭點翠步搖,配以一副水晶耳墜,宛如天人之姿。
嵐煙聞言,頓時回過神來,低垂眸子,“娘娘。”
“你在想什麼,這麼入迷。”
“一些瑣碎事情,不值得娘娘耽誤時間。”嵐煙從容一笑,自覺的站立於流螢身後。
流螢聞言,想着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願對外吐露的事情,便也沒有再開口詢問。
臨近年末,天是越發的寒冷,大雪紛飛,銀裝素裹,入目之處皆是一片粉妝玉砌。
紫蘭立下便將油紙傘打開,爲流螢擋去飄飄灑灑落下的雪花。那嬌小的身影,明明同樣畏寒,卻是義無反顧的擋在流螢身前,企圖靠自己那身板,撐起一片天地。
雖置身於這冰天雪地之中,流螢此時卻是暖意融融。回想起上次在搗衣宮中的不歡而散,以及知曉母親消息的那種寂寥感,此時似乎也不那麼可怕了。
再怎麼樣,她都不會再是孑然一身了。
流螢將手輕搭至紫蘭後背,不動聲色的輸出內力,將溫熱的暖意從手心之中傳遞出去。
紫蘭對此卻是一無所知,只傻愣愣的覺着,今天自己穿得果然夠厚實。
“丫頭,你怎又來了?!”還未走至宮殿門口,便已聞老者那悠長的聲音先至。
流螢勾脣一笑,她自是知道,爲何這白衣老翁會如此猴急。
素手一晃,手上拎着的金嵌藍寶石葫蘆酒壺便隨之搖搖晃晃,隱約還能聽見那瓊瑤玉液發出的清脆響聲。
微微拔開木塞,冷冽的空氣中頓時揚散開一股濃烈的酒香味,尚未入口,便已心醉。
“這般純正的寒潭香,你是如何得到的?!”下一刻,白衣老翁那矯健的身姿便一躍而至流螢身前。
“想要嗎?”流螢微微一笑,手上還在不斷的搖晃酒壺。幸而這老翁嗜酒,若不是,她也無從下手。
“你這丫頭,看你之前還算爽利,這會兒怎麼這麼婆媽。”白衣老翁頗爲不悅的掃視了流螢一眼,既然帶了過來,那便是給他的。即是他的,又何須客氣。
白衣老翁理所當然的從流螢手上搶走酒壺,迫不及待的便仰頭嚐了一
口,滿口馨香之時,一股子辛辣又隨之入喉,瞬時令他的整個五臟六腑都灼熱了起來,讓他渾身舒坦。
“既然你已經喝我的拜師酒,那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流螢盈盈福身,向白衣老翁施了一禮。
白衣老翁還未從身心舒暢之中緩過神來,乍然一問什麼拜師酒,頓時就覺得手上酒壺的溫度在不斷的升高,變得有些燙手。
“丫頭,你說什麼來着?!”
流螢緩緩起身,面帶微笑,“拜師酒已喝,拜師禮已受,那你便是我師傅了。”
“這酒不可以亂喝,話也是不能亂說的!”白衣老翁臉色一變,頓時變得有些陰沉,但就算如此,對於手上的酒壺,也是萬分不捨的。
流螢卻沒有打算繼續與白衣老翁在宮殿之外閒話拉扯,毫不猶豫的轉身自顧自的往殿內走去。
她有內功護體自是不冷,可是紫蘭和嵐煙卻是抵不住這入骨的寒冷。
“丫頭!丫頭!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老人家?!”白衣老翁見流螢如此,急得直跳腳,尤其還看到那可惡的丫頭還帶了個他不喜的丫頭進去。
“徒兒自是比不上師傅您老人家身體強健。”流螢忍笑,幽幽然的拋下一句話。
吃人嘴軟,拿人手軟。白衣老翁自行認栽。但只憑一壺酒便想收買他。呵呵,怕是難咯。
“你進來可以,但那個藍衣扎雙丫髻的丫頭得給我出去!”白衣老翁虎着一張臉,手上卻是緊緊的拽着葫蘆酒壺不放。
“徒兒體虛,離了丫鬟可不行。嵐煙,紫蘭,你們還不快快乾活,佈置一下殿內。”
“是,娘娘。”嵐煙強自忍耐住白衣老翁放在自己身上那似是要吃人的目光,硬着頭皮將殿內細細收拾一番。
“雖說師傅您老人家愛好自由,但這殿內也太……樸素了吧。寒冬臘月的,還是點上銀炭,莫要凍着了身子。”流螢細細觀察,發現這殿裡,竟是一絲裝飾都無,四下更是荒涼得很。連殿中,都帶有一股子寒意。
“別亂喊!我可沒有能耐當你師傅。”白衣老翁想也沒想,立刻糾正流螢話中的意思。
“酒已喝過,禮已受了,難不成師傅您老人家還想耍賴不成!?您這張老臉,往哪擱?!”
“臉是個什麼玩意,能用不?!老夫想來沒有這種東西。”白衣老翁冷哼一聲,頗不以爲然。
“那你的桃花樹呢?!我雖然沒有什麼大本事,但劈樹的本領還是有點的,反正不是第一回做了。”流螢笑意盈盈,只是那笑容卻是狡黠得如一直尾巴得意高翹的小狐狸。
“你敢!”白衣老翁瞪大了雙眼,氣的直吹鬍子,“你敢傷那桃樹一分,老夫便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我現下的處境也好不了哪去,魚死網破我也不介意。”面對白衣老翁的威脅,流螢卻是絲毫不在意,姣好精緻的面容之上,竟是一副破罐子摔碎的神態。
聽到這猶如無賴的耍潑言語,又是一團氣直涌上白衣老者的心口,心下直默唸,這故人之女,殺不得殺不得殺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