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們不敢不從,等娘娘時忽然被打暈,醒來時便看到已經昏迷不醒的娘娘,嘴邊似有血跡,後來又發了燒……嵐煙去請了太醫來,奴婢等也喂娘娘喝了藥,但此時娘娘仍是昏迷不醒!”
“奴婢無用,求皇上責罰!”
寂月涼背在身後的拳頭緊握又慢慢鬆開,似是在刻意隱忍些什麼,再出聲時語氣平緩:“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好生照顧你家娘娘。”
“……奴婢告退。”似是驚訝於寂月涼的態度,夜闌偷偷擡眼朝他臉上看去,但礙於身份,不敢多嘴,只好依命退下。
“承德,讓此次隨行醫術最高的太醫過去爲旻婕妤診治,切記不可聲張。”寂月涼已然恢復平時波瀾不驚之態,待夜闌離開後,喚了承德過來低聲吩咐道。
“諾。”
太醫一事雖小,卻也考驗功力,承德現下做事已頗得聖心,此事於他,自是不在話下,幾句話的功夫便將皇上旨意轉達,又不至於讓太醫們妄自猜測。
事情辦完,承德估摸着時候近了,便往圍場去了,恰逢準時地出現在獵場上的寂月涼正在朗聲道:“……今日魁首者,朕必重賞!但古語有云,春獵爲搜,夏獵爲苗,秋獵爲獮,冬獵爲狩。萬物生長自然,請諸位謹記。”
話音落,禮官便上前舉行春獵例行儀式,春獵這才正式開始。隨着寂月涼一聲令下,衆參加狩獵的世家子弟、武臣以朝臣翻身上馬,或結隊或單獨衝入樹林中去。
寂月涼表面上同衆人一起深入圍場狩獵,實際上不動聲色折返圍場外圍紮營處,來了流螢帳中。
流螢帳中僅有嵐煙和另外兩個宮人伺候着,紫蘭和夜闌則被嵐煙硬逼着去歇息,晚些過來換她。嵐煙此時不禁慶幸紫蘭不在,若是她在場,見了寂月涼,定是又免不得一場哭。
寂月涼在流螢牀邊坐下,見她面容蒼白,總是露出倔強神情的眼睛緊着着,想起夜闌所說,迴腸九轉,心如刀割,只恨不得替她受這一遭。
“旻婕妤至今還沒有醒過嗎?”
寂月涼忽然到來,又直奔牀前,顯然是知曉流螢昏迷一事的。嵐煙正想着寂月涼是從何得知,又想着若是寂月涼問起她爲何不報流螢病情,她該如何作答,卻突然聽到寂月涼問話,心思一凜,將思緒收回:“稟皇上,是的。”
“太醫可有來過?”
“早上來了兩位,說是傷了經脈,十分嚴重,若今日不醒來,恐會危急性命……”嵐煙如實稟報,說着話裡竟有了哽咽之意。
傷了經脈?
寂月涼執起流螢芊芊玉手,搭上手腕處脈門,果感其脈象混亂,且隱隱有互相沖撞之勢。他心中詫異,調息將內力沿着經脈探入流螢體內,發現其中竟有三股內力存在。
其中兩股較爲強大,雖相生相剋,卻不可思議地和諧相處着,共同衝撞着第三股內力。而這第三股內力……他探着有些熟悉,似乎是從前遇到過。
寂月涼思索第三股內力來處,慢慢收起
探入流螢體內的內力,正疑惑不已時忽然看見流螢腰間露出半個瓶身的棕色瓷瓶,覺得有些眼熟,彷彿在哪裡見到過,於是便伸手拿了出來。
打開一看,裡邊竟然是一顆保命丹——小小的黑色圓潤藥丸,飽滿光滑,散發着淡淡奇特藥香。保命丹罕有珍貴,一般人輕易不會將它送人,更別說是送給敵人,至此第三股內力的主人是誰已經顯而易見。
寂月涼將剩下的一顆保命丹餵給流螢吃下,目光眷戀,細細描繪她精緻眉眼,隱有情動之意,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在她耳邊輕聲道:“流螢,朕等你好起來。”
寂月涼猜測,少的那顆保命丹定是被流螢服下了,不然此等傷勢,昨晚便已性命不保。現時兩顆保命丹服下,性命便是無憂了,接下來如何只能靠流螢自己了。
“嵐煙,好生伺候着,若稍有差池,朕拿你是問。”
“是。”嵐煙聽得出寂月涼話中威脅之意,每一字都如槌落鼓,震得她心慌,誠惶誠恐地應了。
“恩,朕晚些再過來。”寂月涼起身離去,頎長的身影高而挺拔,身姿翩然,一邁一步均是風采斐然。
該叫內力的主人出來解釋解釋了。
“恭送皇上。”嵐煙福身相送。
寂月涼尋了個安靜無人的地方,屏退左右,喚出暗處的蘇起。此時他背光而站,陽光打在臉上映得他臉一明一暗,平添幾分難以捉摸。
“皇上有何吩咐。”蘇起應召而出,低首待命。
“流螢一事,你可知道?”雖是詢問,但寂月涼話中並無詢問之意,似是在陳述事實。
蘇起早有預料寂月涼得知流螢一事後定有此一問,於是大方承認道:“知道,是屬下所爲。”
“你從來不是輕舉妄動之人,此事你最好給朕個合理解釋。”寂月涼語帶不悅,暗處的那一半臉似乎因此顯得有些陰鬱。
蘇起被寂月涼責難,心有不甘,解釋道:“昨晚旻婕妤娘娘獨自外出,景王爺一路跟隨,最後現身見了娘娘。屬下怕被他們發現,是以不敢太過靠近,但親眼所見他們二人在河邊拉扯,糾纏不清。屬下怕婕妤娘娘心有歹意,恐對皇上不利,於是出手試探,沒想到娘娘此前已經受了傷,因與屬下打鬥強運內功使得真氣逆行。”
寂月涼聞言神色稍緩,知他亦是忠心所使,但他此番膽敢擅自行動並重傷流螢,且現時並無絲毫後悔之意,若是不罰,則威不立,只怕日後此類事情會再次發生。
“擅自行動,且傷了旻婕妤,該怎麼罰你是清楚的,此次回去後便自行去領罰吧,以後切莫再衝動了。”
“……是。”蘇起仍是不甘,卻也清楚此次是他衝動了,只得接受處罰。
沉默半晌,寂月涼似是在思索什麼,表情認真。正當蘇起不願打擾,意欲告退之時忽聞得一聲輕嘆,“蘇起,你可有想過在明處活動?”
“明處?”蘇起不解,他自存在那日起,便是以暗衛身份存在的,明處自有蘇然
在。
“對,朕爲你安排個身份,你以這個身份參加今年的武舉。憑你的本事,定能奪得武舉魁首,屆時便由暗處轉爲明處,成爲朕的左臂右膀,助朕於朝中周旋。你可願?”
蘇起幾乎從未想過轉明處,而寂月涼此番如此鄭重其事,半點不像一時興起,他不得不認真考慮。
“皇上,屬下有一事不解,可否賜教?”
“說。”
“明處已有蘇然,不知屬下轉明是何意?”
“皇帝近旁侍衛好拉攏,還是新晉無權無勢小官好拉攏呢?”
蘇起聰慧,一點便通。蘇然已經在明處太久,若隱藏身份也會很快被查出,若不隱藏也並非朝臣拉攏對象,而他便不一樣了,“屬下任憑皇上差遣。”
“退下吧。”寂月涼點點頭,示意蘇起退下。
這是一着險棋,用得好與不好,很大程度取決於蘇起。若蘇起能適應明處活動,隱藏得好,那麼於他定是一大裨益,但若適應不了……蘇起暴露,大概也回不去原來的位置了。
“是。”蘇起依言立即回到暗處,速度極快,一時間只剩下寂月涼一人站在原地,不留一絲一毫存在過的痕跡。
寂月涼回了圍場去,背上箭筒,騎上馬背,目光銳利如箭,好似所有獵物都無法在他眼底下逃脫一般,帶着兩三隨從,再次騎馬入林。少年威武,馬上騎射功夫也是了得,只是今日寂月涼似乎狀態不佳,箭箭發狠卻沒了往日的準頭,一日下來收穫甚少。
傍晚時回營時,其他人見寂月涼收穫不多,紛紛將自己獵得之數往少了報,生怕駁了皇帝面子,一時間場面倒是和諧,偏偏有一人要打破。膽敢這麼明目張膽不給皇帝的面子的人,此處也只有寂月景一人了。
只見他意氣風發報着數目,語氣中稍稍有嘲諷之意,更讓僕人將獵物擡了來,裡邊有些懷了身孕的母獸還被刨開了,血淋淋地擺在那裡,頗有示威的意思。
春獵爲搜,萬物生長自然?哼,他寂月景半點不放在眼裡,他寂月涼又能耐他何?
“皇兄,皇弟愚鈍,區分不出懷孕母獸,待到獵殺後才知曉,還望皇兄恕罪。”心中不屑,面上功夫仍是要做的,總歸不好落人話柄,也吃準了寂月涼不會將他如何。
寂月涼確實不會將他如何,若是因此事降罪,那他難免落得個故意刁難手足的壞名聲。他似笑非笑看向寂月景,道:“狩獵之中一時迷了眼,認不得母獸,也並非不可饒恕。只是,萬物生長有序,皇弟這般獵殺母獸,今日這魁首怕是給不得你了,倒是可惜了皇弟如此英勇。”
寂月景毫無畏懼地與寂月涼對視,表情高傲,不可一世:“皇弟於春天之時獵殺母獸,有違自然之法,皇兄不怪罪已是萬幸,怎敢奢望這魁首?”
兩人一來一往,倒是一副兄恭弟謙的模樣,只是在場多數人都心如明鏡,對這場表面下暗藏的波濤洶涌均心知肚明,也都十分默契地裝作不知道,維持這所謂的風平浪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