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權勢頂峰的三大世家紛紛表態之後,大臣們再無顧忌,紛紛積極響應,爭先恐後生怕自己落後少了什麼好處。
沸沸揚揚之際,民意忽的洶涌了起來。
無數國子監學子聚集一起,站立於宮門之下,揚起衣袖,神色憤然,齊聲高喊:“泱泱大國,竟淪落到以銀錢換官的可恥地步,還我愛民勤勉的百姓官,拒絕賣官!”
“拒絕賣官!”
那領頭的書生頭戴一片白色氈巾,身着石青色錦袍,腰間繫一精緻銀帶,手執一把折迭紙西川扇子,溫文爾雅又風流韻致。
卻又見他作疾惡如仇模樣,振臂高呼,不停的煽動着怒火高漲的書生們。
“就是,只憑幾個臭錢,無德無能如何能在朝爲官?!”
“何人在此喧鬧?!”見事情越鬧越大,大有按壓不下的趨勢,京城守衛官急忙扯開嗓子大吼。
“發生何事?!”
從四品城門領聞聲,立即召集一對士兵匆忙而至,生怕在天子腳下出了大事件。
“大人。”守衛官見城門領及時趕至,心下頓時大喜,立即拱手行禮,“從方纔起,這些書生便聚集在此,高聲大喊。周圍的百姓也因爲被煽動了起來,紛紛參與其中,一時之間我們這邊人手不夠,局勢就快要失控了。”
“大膽!竟敢在天子腳下聚衆鬧事!他們在叫囂着些什麼……”
“這……”守衛官頗有些爲難,糾結的情緒從方臉之上一閃而過,方纔那些書生的話,他們也不是沒有聽見,如若不是職責所在,說不定他也會拍手稱好。
從心而言,這次的捐獻行爲,可就是賣官行爲嗎?像他們這種無權無勢的人,出頭之日遙不可及啊。
“嗯?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像什麼樣子。”城門領皺起粗並且黑的濃眉,滿是不悅與不耐煩。眼看着那羣人勢頭越來越洶涌,再任由他們這麼發展下去,只怕一發不可收拾啊。
“是,大人。他們說的,朝廷賣官,現在正在鳴不平,要求皇上罷免那些因爲捐獻銀錢而升官的人。”
守衛官低首,遮掩住臉上認同的神色。
聞言,城門領摩挲着下巴,忽的精光一閃,望向那堆振臂高呼的人羣,眸光犀利,“那石青色錦袍的便是那帶頭起鬨的書生?!”
“是的。一開始便是他率先開口,挑動了所有人。”守衛官不明所以,但仍是據實相告。
“你是幹什麼吃的!明知道有人搗亂,還在一旁袖手旁觀。若是發生些什麼事情,引起了騷亂,你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城門領恨鐵不成鋼的敲打着守衛官的腦袋,恨聲道。
“爾等刁民,還不快快住嘴!天子腳下,豈是你們放肆的地方。若再不散開,統統收監!”城門領一把推開守衛官,扯開喉嚨便是一頓吼。
雖未曾帶過軍,但身爲武將的氣勢又怎容小覷。尤其是那些尚未見過大世面的百姓,頓時被渾身冷厲犀利的氣息所震懾,紛紛縮了回去。
石青錦袍書生見百
姓有退縮之意,甚至連書生堆裡都有人萌生了退意。
不禁冷哼一聲,抿脣肅然道:“怎的,大人這是要對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國之棟樑動粗了?!還是要對我們勤勉無辜的良好百姓作威脅恐嚇。小生不知,原新帝親政過後,便是武力暴力當頭了!泱泱禮儀之邦,竟連書生之言民之意願都不可訴了!”
見石青錦袍書生字字珠璣,鏗鏘有力,甚至不惜將一頂大帽子蓋上他頭上,城門領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若有苦情要訴,可至衙門上訴。爾等聚集於此,分明就是妖言惑衆,煽動百姓!”
“若不是你們官官相護,小生們又怎會被逼如此。銀錢換來的官位,又怎麼會爲百姓效力?!如若任由朝廷如此腐敗糜爛下去,小生們寒窗苦讀詩書又有何用!”
書生話鋒一轉,立刻將他們聚在這裡振臂呼喊希望能上達天聽的行爲緣由推給了城門領甚至是朝廷。
“你……”見書生伶牙俐齒,城門領臉色更加陰沉。心下不停的揣摩。這口舌之爭,他鐵定是爭不過滿腹詩書滿口道理的書生們。
忽的,深沉的黑眸再度閃起一道亮光。
“你們在這裡鬧事又有何用。若你心存不滿,那麼我們便在御前辯上一辯吧。”城門領忽的一笑,他吵不過,不代表那些油滑成精的文官們吵不過。
“來人,請百姓離開,把書生圈起來,請到御前。”城門領大手一揮,英姿颯颯的吩咐。
隨後只見他緩步走至宮殿之中,恭敬的將自己的牌子遞上前,言道:“臣有要事稟告,請皇上賜見。”
寂月涼早在那日朝堂之後,便已猜測到會有今日。於是早早吩咐蘇然,派人時刻留意民間動向。
果不其然,在三大世家皆表態過後,立刻便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散播流言。
“傳朕旨意,明日早朝之時,城門領率書生衆人進朝堂覲見。”寂月涼微勾涼脣,眸光微轉,神色莫測的摩挲着玉扳指。
承翼聞言,頓時躬身,“嗻”
城門領半跪與地,心下也有些忐忑。這種事情,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端看皇上的聖意如何。
若是怪責自己連這種小事都處理不好,那他的官途真的要到頭了。可是他又很不甘心,這一次的聚衆鬧事件,分明是有人故意爲之,若是能借此表明自己是與皇上統一戰線,那他絕不會只是一個從四品城門領。
“城門領孔益聽旨。”承翼挺直腰背,輕輕甩了甩拂塵,肅然道。
孔益頓時雙膝跪地,恭敬垂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傳朕口喻,明日早朝之時,城門領孔益率書生衆人入朝堂覲見。”
孔益低頭叩首,朗聲道:“臣接着。”
承翼不急不緩的宣告完,卻未曾急着離開,而是揣着笑,一雙細長的眼睛直往孔益身上瞄去。
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孔益冷不防的打了個冷顫,心中思緒洶涌。
“大人快快請起吧。那
些書生可還有勞大人仔細看顧,莫要遺漏了任何一人。”
孔益擡眸,卻不料撞上了承翼那幽然的目光,其中似還有什麼別樣的意思。
細細揣摩過後,便領會了其中不可言說,只可意會的另一層意思。頓時豪邁一笑,粗聲道:“謝公公提點。孔某這就回去,好好照顧那羣書生。”
承翼笑而不語,望着孔益那身軀凜凜的背影遠去過後,方纔轉身重返殿內,立於寂月涼身旁。
“那城門領,如何?”半響,寂月涼微一挑眉,十分隨意的開口。
“回皇上,以奴才看,那孔大人應是能用之人。”
“噢?如何見得?”微涼的眸光飛快的掃過承翼的面容,眸中意味未明。
感受到寂月涼那試探的眸光,承翼卻是臉色照常,恭敬溫順緩緩開口:“據奴才觀察,那孔大人一身正氣,且是有意向皇上您投誠,若不然,他大可等事情發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推卸責任。法不責衆的道理,衆人皆知。奴才雖不中用,但也閱人無數,就在方纔奴才宣旨之時,那孔大人恭敬的神色卻不似作假,且還能瞬時領會奴才的意思。”
寂月涼微微頷首,其實城門領等人,他早已讓蘇然去調查過了,方纔不過是他最後的試驗罷了。
這官位雖小,但用的適當,卻也是一把利刃啊。
“你倒是比之前長進了不少。”
承翼聞言,眉宇之間不禁的溢出一絲喜意,恭敬道:“爲皇上辦事,奴才必當盡心盡責,只求皇上莫嫌奴愚笨”
“嗯,多聽多看。”寂月涼十分欣慰的頷首,方纔放下手中的摺子,緩緩起身。
承翼見寂月涼起身,立時轉身至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後頭,將早已準備好的綠頭牌端了出來。
恭敬半跪,雙手高捧,“皇上,您今個要翻哪位娘娘的綠頭牌。”
寂月涼垂首,眸光從一排排雕着名字的綠頭牌掃過,不禁帶了幾絲涼意。
上頭,果真是沒有流螢的綠頭牌。
承翼見寂月涼抿脣不語,心下也略微有些猜測,只是有些話,卻是他說不得的,那前任總管,承德便是前車之鑑。
“撤下去吧。”寂月涼忽的心生煩悶。他的流螢,已經有數日未曾見過了。
“你叫人去明鏡宮,召夜闌前來問話。”寂月涼按捺住心中複雜的心緒。“莫讓人瞧見了。”
“嗻。”見寂月涼已有幾日未曾翻過綠頭牌,按理來說,承翼應是要勸誡幾句,但承翼卻是未曾多語,皆按寂月涼的意思來辦。
寂月涼見承翼離去,方纔微微一嘆,重新落座,洶涌的心緒在胸口不停的翻滾。
數日未見,他的流螢,會不會像他想她那樣,想着自己呢?!若不是他不想讓流螢,無辜被推上風口浪尖,又何必要忍得如此辛苦。
想起流螢那滿臉羞意,明明氣惱卻又強自忍耐的模樣,還有那宛如小獸那孤弱無助無措的神態,寂月涼不禁露出了一抹淺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