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年傾歡大義凜然,絲毫不懼皇后的威嚴:“臣妾的確還未曾查問過御醫,究竟懋嬪何以大失常態,但今早,臣妾還見過懋嬪,姐姐言辭有序,思緒縝密,根本不會驟然失常。皇后娘娘莫不是以爲這宮裡頭人人皆是汪氏,人人皆有謀反之意吧?”
提及汪氏,靜徽心裡暗暗不爽:“貴妃在意懋嬪卻也不能犯了忌諱,這宮裡頭可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
“能不能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年傾歡舒展紅脣,略微妖嬈:“反正皇上也不在宮裡,臣妾與皇后多年相識,自以爲交心,便覺着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了。臣妾已經請了御醫過來,當着皇后的面稟明懋嬪之事,究竟那藥裡有沒有被動手腳,皇后娘娘一查便知。”
看樣子,今兒這事情若不水落石出,貴妃便要賴在這景仁宮裡不走了。靜徽臉上的笑意緩緩的透出來,伸手端起了湯藥,小口小口的抿起來。“年貴妃要查,便查,折後宮裡的事兒不都是交給你來操持。本宮病歪歪的身子,只怕有氣無力,也做不了什麼主。”
“多謝皇后娘娘恩准。”年傾歡給樂凝使了個眼色,不多時,樂凝就領着胡來喜以及御醫進來。
“御醫,本宮問你,究竟懋嬪何以會忽然失了常態?”年傾歡早晨才見過這位御醫,口吻也沒有那麼威嚴:“到底你給懋嬪的藥還加了什麼好東西?”
“微臣具是按照房子開藥,並且也將藥渣一併帶來,請貴妃娘娘檢驗。”那御醫也不多加辯解,很認真道:“微臣也將經手的奴才一併帶來,現下就在景仁宮外候着,隨時可以交由慎刑司查問。”
年傾歡勾脣,笑意卻冷:“你辦事倒是利落。”
胡來喜將自己找到的藥碗呈了上來,恭敬的奉於貴妃:“娘娘,鹹福宮的奴婢交代,懋嬪就是喝了這碗裡的藥纔出現不妥。”
“給他瞧。”年傾歡自己不看,直接交給御醫。“是否有不妥,你應當比本宮更爲清楚。”
御醫依言檢查了藥碗裡的殘藥,眉頭便鎖緊了許多。“回貴妃娘娘的話,這藥的確是微臣給懋嬪娘娘所備下的。但……卻明顯多了一樣東西。”
“有話就痛快的說。”靜徽有些耐不住性子,少不得催促一句。
“是。”御醫恭謹的擰眉,聲調略沉:“這藥裡,混合了一些五石散。”
年傾歡登時惱怒,只覺得胸腔裡的火焰躥到了眼裡,恨不得在那御醫臉上燒出兩個窟窿。“懋嬪何曾有過如此的陋習,你身爲她的御醫,又如何能察覺不到。當本宮如此好糊弄麼!”
“微臣不敢,可微臣並不敢有虛言。娘娘若不信,儘可以傳召旁的御醫細細詢問。且早起爲懋嬪請脈,懋嬪的脈象的確找不到半點服用五石散的痕跡。”
靜徽給映蓉遞了個眼色,映蓉趕緊將方纔侍奉皇后用藥的御醫請了進來。
“懋嬪是否有服用五石散的陋習,現在說還言之過早。即便她近來沒有,先前是否服用也尚且難說。倒是貴妃,你成日往她宮裡去,時時照顧殷勤,怎麼連懋嬪有這樣的陋習都未曾發覺。還是,你因爲你與她過從甚密,怕此事揭發,令懋嬪身敗名裂,才故意爲她隱瞞?”靜徽的話,是給那御醫提了個醒。
“皇后娘娘這話,便是臣妾包庇縱容懋嬪嘍?”年傾歡不溫不火的語調,絲毫沒有動怒的樣子。“若是懋嬪一直有服用五石散的陋習,那麼宮中就一定常有此物供給。臣妾接管後宮諸事不過是這幾日的事情,那麼先前,這些大膽妄爲的奴才,如何能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做這樣殺頭的孽,臣妾倒是真的好奇了。更何況,懋嬪是近來才病倒,從前精神尚可,氣色也不錯,怎麼也不像是會沾染五石散的樣子。娘娘若要責備臣妾,只管怪臣妾辦事疏漏,卻不能責備臣妾包庇。除非娘娘能證明,臣妾的確悉知此事。”
靜徽飲完了苦澀的湯藥,連笑容也清苦了幾分。“貴妃一向伶牙俐齒,但事實就是事實。若沒有做過,便不必擔憂。但若真的做過,想要撇清自己也是枉然。汪泉,你去查一查!”
年傾歡倒是不怕皇后栽贓嫁禍自己,卻害怕皇后在鹹福宮動手腳。“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倒是覺得,此時找到懋嬪更爲要緊。”
花青快步走進來,朝着皇后福身請安,便道:“御前侍衛送來口信,在書房齋找到了懋嬪娘娘和小公主。”
“書房齋?”年傾歡登時起身,對胡來喜道:“去準備肩輿,本宮這就去見懋嬪。”言罷,回身對皇后道:“娘娘鳳體違和,未免有什麼不好就請在宮裡將息,讓臣妾去處理此事。”
“本宮如何能攔得住貴妃,你且去吧。”靜徽不痛不癢道:“本宮只希望小公主安然無恙,否則這罪名,年貴妃可擔待不起。”
“姐姐,我是傾歡啊。”站在書房齋裡間兒門外,年傾歡聲音很輕,生怕驚着服了五石散的懋嬪。“我是來看你和小公主的。聽說姐姐的女兒很乖巧,我邊耐不住性子過來瞧了,不知打擾姐姐麼!”
宋代柔聽見門外的女子口裡喚“女兒”兩字,心裡十分的喜悅。“妹妹,你是來看本宮女兒的麼?你也知道本宮得了個女兒?”
聽見裡面的人有反應,年傾歡鬆了口氣。“是啊姐姐,妹妹不但聽說姐姐得了個女兒,還得知小公主乖巧伶俐,十分可愛,和姐姐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妹妹就不就巴巴的來了麼!姐姐可願意讓我看看小公主,讓我抱抱麼?”
“嗯!”宋代柔笑意盎然,聲音也是極爲甜美的:“妹妹,那你一個人進來,你一個人進來。我不許旁人帶走我的女兒。”
“好。”靜徽示意身後的人別跟着,自己輕輕的走到門前。“姐姐,那我一個人進來了。”
“嗯。”宋代柔懷抱着小公主,目光銳利的盯着那扇門。見推開門的人果然是年傾歡,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好妹妹,你一個人進來,快來看看我的女兒。”
“好。”年傾歡慢慢的走進來,卻沒有關門。這也是爲了能讓門外的奴才看見裡面的情形。“姐姐的女兒,真的好漂亮,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兒呢。”看着懋嬪懷裡的小公主粉嫩嫩的閉着雙眼,熟睡種的樣子,是真的很可愛。
宋代柔歡喜的不行,連連點頭:“妹妹你是咱們漢軍旗的翹楚,連你都這麼說,那本宮的女兒將來一定是個美人。”
“是啊姐姐。”年傾歡慢慢的朝着懋嬪走過去,臉上的笑容永那麼溫暖甜美。“姐姐,不如讓我抱抱小公主可好?”
有些暈眩的宋代柔微微遲疑,抱着小公主的手也越發的用力。然而當看見年貴妃一臉溫暖的笑容,她又覺得沒有那麼害怕。“好,我的女兒,只給妹妹抱。”
未免驚着懋嬪,年傾歡緩緩的伸出手,慢慢的靠近小公主,眼裡也只有笑意。眼看着雙手已經觸及小公主的襁褓,而懋嬪就要鬆開手時,忽然聽見身後有動靜。
“啊,你們別過來。”宋代柔大驚,想要收回自己懷裡的女兒。卻被年貴妃搶走,緊緊擁在懷裡。幾乎是一瞬間的反應,宋代柔一把攬過年貴妃的肩,順手從年氏的髮鬢邊取下一根金簪子,簪尾直直的指向貴妃的咽喉。“都別動,誰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年傾歡瑟瑟一顫:“姐姐,你別這樣,我沒有惡意。”
“虧我這樣信任你,還把女兒給你抱,你怎麼能……怎麼能和她們同流合污,要搶走我的女兒。”宋代柔勃然大怒,攬着貴妃的手用力到幾乎要將對方的肩膀捏碎。“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虧我還一直把你當妹妹。”
聽得出懋嬪是真的動怒,年傾歡看着門外進來的奴才,生氣道:“豈有此理,誰讓你們進來,都給本宮退出去。”
哪知道,那爲首的侍衛卻不肯。“貴妃娘娘與小公主的安危要緊,奴才不能退下。”
“滾,你們都滾出去……”宋代柔聞言不禁激動起來,那簪子已經紮在了貴妃的肌膚上。“本宮不許任何人奪走我的女兒,誰要進來,就只有死路一條。”
年傾歡吃痛,心裡卻疑惑到不行。倘若只是服用了五石散,懋嬪何以會變得如此激憤兇狠。這裡面絕沒有這麼簡單。似乎,是皇后算準了自己一定回救懋嬪,想借此良機,要了自己的命。“姐姐,妹妹並沒有惡意,你這樣用力,會嚇着小公主的。我的手使不上力氣,小公主就要摔在地上了。”
“不許,不許把我女兒摔在地上。”宋代柔的臉色陰鬱,卻在看向小公主的時候,閃過一絲慈愛的笑容。哪知道御前侍衛竟然在這個時候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惹惱了原本就怒不可遏的懋嬪。
“你們都別過來,若是再往前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宋代柔惡狠狠道:“貴妃的命還在我手上呢!你們敢不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