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上,奴婢……”爾雅不肯依從:“奴婢豈能只顧得自己,奴婢不能忘卻……”
胤禛將自己的食指,貼在她的脣邊:“無論是誰謀害了你的父親,無論是誰殘殺了你的族人,普天之下,唯有朕能爲你一族平反昭雪,手刃仇人。爾雅,你這般聰慧,怎麼會不知道留在宮裡纔是最好的打算?何況,你除了能仰仗朕的庇護,又還能指望誰?”
似乎皇上的話當真無懈可擊,縱然爾雅心裡並非沒有打算,但也無從辯駁。
“歡喜的糊塗了麼?都不曉得謝恩了?”胤禛打趣的笑道。
凝眉冷嘆,爾雅緩緩的站起來,恭謹的福道:“奴婢多謝皇上恩典。”
“不是奴婢,是臣妾。”胤禛扶了她起來,溫然笑道:“你也累了,朕會讓人將承乾宮打掃出來,給你一個人住。今兒便是委屈你了,暫且回靜閣好好歇着。”
“多謝皇上。”爾雅滿心矛盾,聲音也是越發的輕。
胤禛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蘇培盛,送憐嬪回去歇着。”
門外候着多時的蘇培盛,聽見這一句“憐嬪”,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推門進來,他趕緊恭謹應“嗻”。“憐嬪娘娘請。”
爾雅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麼,跟着蘇培盛慢慢的退了下去。
待人走遠了,樑上的黑影才輕巧的跳下來。“皇上。”
胤禛看他一眼,揚眉道:“朕要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蒙着面的黑衣人並非旁人,正是皇上最爲信任的血滴子宋青。“奴才仔細查過此事,御膳房上下人等均無可以,相信並非宮中妃嬪指使。且偏紫已經伏法,想來沒有人能再危及憐嬪娘娘安危。”
“好。”胤禛爽脆道。“今日之事,你瞧着貴妃是有心寬恕憐嬪,亦或者另有所圖?”
宋青略思,怔忪道:“回皇上的話,奴才覺得貴妃娘娘無意爲難憐嬪娘娘,只不過礙於皇后娘娘威嚴,才難以抉擇。”
這也是胤禛希望聽到的答案。“好了,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嗻。”宋青又是行禮,趁着無人注意,匆匆離開了養心殿。其實說真的,他根本看不明白皇帝的真心。倘若真的在意憐嬪,又何必讓自己袖中藏箭,伏在暗處?果然在意一個人,即便死在她的手上,也絕非什麼憾事。可皇上的疑心太重太重。
這麼想着,宋青趕緊走捷徑出宮,紫禁城裡多待一會兒,都渾身不自在。這些全天下最顯赫之人,究竟他們心裡藏着怎麼樣的陰謀與殺戮。只怕說出來,非但不會令人敬畏,反而必然遭人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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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沒事就好。”關上了房門,晴藍趕緊握住爾雅的手:“今日鋌而走險,當真是嚇壞奴婢了。”
爾雅揉了揉紅腫的雙眼,臉上的笑意逐漸的綻放,竟然明媚無比。“你別怕,怕也沒有用。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尤其是這紫禁城裡。雖然步步爲營,可只要捱過來了,前途就無限光明。昨晚上,我還是生死未卜的階下囚,這會兒,儼然成了紫禁城裡能呼風喚雨的小主,足可見咱們的功夫沒有白費。”
“是啊。”晴藍點頭:“是偏紫那丫頭自以爲是,以爲主子的話就是真理。哼,殊不知入了宮,就是小姐您自己說了算了。主子的手再長,也只怕難以伸到宮裡來。”
爾雅一邊鬆開自己的髮辮,一邊緩緩的坐下,看着鏡子裡面容略微憔悴,卻如花似玉的自己,她只是慢慢的笑起來。“若不是主子用毒藥控制咱們這些人,咱們又怎麼會聽命於他?他知道,這麼多年來,支撐我活下去的就是母家的血海深仇,卻利用我復仇心切,要我做下一件又一件根本不情願的事。好在這一回,他也是真的良心發現,終於可以讓我入宮了,我又怎麼會錯失這樣的好機會,一朝飛上枝頭。到我能成爲皇上身邊最爲得寵的妃子,勢力穩固之時,害怕不能讓主子交出解藥麼!”
眉心一擰,爾雅臉上的表情登時猙獰起來:“偏紫那丫頭不識好歹,明知道我不願意聽命於主子,卻還處處以主子的話壓我。她當她是誰,真的能牽制我做事麼?哼,今日有這樣的下場就是她的報應。只是辛苦了你,要這樣演一齣戲。”
晴藍歡喜不已:“奴婢不辛苦,能爲小姐辦事乃是奴婢的福分。何況小姐的主意這麼好,偏紫不想死也不行。她是可以不嚼舌自盡,那她好容易嫁了普通人家的好妹妹,就免不了遭厄運了。主子是不會允許咱們這些人,有親眷安享太平的。”
“是啊。”爾雅微微一笑:“咱們這樣的人,孑然一身反而好。一旦有被人發覺了軟肋,性命就難保了。只能怪她自己做事不當心,且自不量力。也罷,不提這個無用之人了。”
看着小姐高興的樣子,晴藍又道:“小姐是爲着復仇而來的,可如今咱們並不清楚到底誰纔是小姐的仇人,往後的路或許不那麼好走,小姐是否還有其他打算?加之咱們還要定期將宮裡的異動傳出宮外,交給主子,往後的每一步,只怕都走得不會輕鬆了。”
爾雅不免有些心煩,凝重頷首:“你說的不錯,我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我阿瑪是被何人陷害。而咱們也弄不明白,主子要宮裡的風聲做什麼……”
沉思片刻,爾雅看着晴藍緊張的神色,不免一笑:“你可知,我今兒是如何對皇上表忠心的?”
晴藍搖了搖頭。
“早起在翊坤宮,年貴妃讓御醫替我請脈,我心裡便存了個疑影。宮裡頭的人藏龍臥虎,若果然遇到高手,此人必然知道我身負武藝。倘若貴妃知道此事了,皇上就必然會知道。於是,去養心殿的時候,就多留了個心眼兒。進殿之初我就仔細觀察了殿中的情形,果然不出我所料,樑上有黑影藏身,想必此人一定是皇上的密使。”爾雅說得得意,眼底卻是輕薄之色:“若非皇上授意,誰敢膽大包天到藏身於養心殿。如此說來,皇上必然是爲了試探我,才故意叫我前往候着。”
“那麼,養心殿上,到底發生了何事?”晴藍聽着就覺得不簡單,畢竟小姐的本事,她也是見識過不少。
“皇上誆我,說他便是我的殺父仇人,還給了我一把匕首,叫我替阿瑪復仇。”爾雅抿脣,眼底充滿譏諷之意:“於是我便藉機做了場好戲,讓皇上以爲我是真的心儀他,不捨得下手。其實我知道,樑上之人,必然用塗抹了毒藥的暗器提防着我,倘若我的匕首刺穿了皇上的衣料,那麼我一定不可能活着走出養心殿。”
“幸虧小姐早就已經弄清了此事。”晴藍少不得捏了一把汗:“皇上爲了試探小姐,竟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爲賭注,哼,堂堂天子,也不過如此。”
“無毒不丈夫,世間上的男子不都是這樣麼?”爾雅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不管皇上信不信我都好,我現在已經是嬪位了。有了這個身份做保障,咱們也就不會被人恣意凌辱。承乾宮,哼,往後就是本宮的寢宮了。晴藍,你說用多久,我能爲妃,用多久我能爲貴妃?”
“小姐天資聰穎,不過是早晚的事兒。”晴藍乖巧一笑:“且奴婢覺得,這一天一定不會晚。”
“是啊。”爾雅只覺得心潮澎湃:“我就是要那些害過我的人,伏在我腳下認命。”
雪菱的聲音甜美的響徹門外:“娘娘,景陽宮的冷玉姑姑來了,說是齊妃娘娘擇了一對玉如意,賀娘娘晉封之喜。人就等在靜閣之外。”
“這齊妃娘娘動作可真是快,皇上那邊纔有了旨意,她就讓人送禮道賀了。”晴藍不免有些驚訝:“竟然搶在了皇后與貴妃前頭。”
“齊妃,很好啊。她就是想拉攏本宮,讓本宮對她心存感激。”爾雅想起芋粉之事,臉上的笑意便冷峻起來:“許多人覺得,難得遇到對自己好的人,但凡遇到,便會傾心以報對方之恩。可本宮卻覺得,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但凡有人對你伸出援手,就必然妄圖從你身上獲取更多的好。齊妃,不過是諸如此類的小人而已。”
臉色微微轉晴,爾雅恢復了往日柔和的樣子:“雪菱,快去請冷玉進來,本宮也正好有幾句話,想請她轉告齊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