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吧。”胤禛有些力不從心:“即便是真的有錯,朕也要給她辯白的機會。否則後宮必然又是一場軒然大波。”這話是說給皇后聽的,安氏如何張狂,這些日子他也有所耳聞。但礙於安氏乃是齊妃的遠房表妹,而齊妃膝下始終有三阿哥,所以胤禛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當過去了。沒成想皇后對此事也是不瞅不睬,活脫脫叫人乾着急。
爲着這個,胤禛心裡多有不滿,但畢竟皇后身子一直不濟,他才未曾出言責備。現下英答應得知英答應身上發生瞭如此之多的“劣事”,他的怒火是真的藏不住了。
二十來年的夫妻,如何會不知道彼此的心思。縱然靜徽從來不曾清清楚楚的看透面前的夫君,卻到底能看出他高興與否。後宮的軒然大波,指的便是自己能不能縱許安答應有罪了。想要辯解,可是話到嘴邊,靜徽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怕多說多錯,會讓皇上更加生氣。
年傾歡的目光,遊離在帝后截然不同的面龐。不得不說,她是真的能感覺出來皇后的在意,若僅僅是因爲後位,那種在意不會讓自己痛的肝腸寸斷,心裡有些不忍,其實皇后是真的愛着皇上,伴隨着強烈的妒忌,讓自己疼。
但這種同情與不忍,不足以成爲原諒皇后的理由。不是年傾歡鐵石心腸,而是皇后根本容不下自己。對皇上的愛慕有多深,只怕對自己的痛恨就有多重,在皇后眼中,自己是無與倫比的寵妃,哪怕皇上的真心太少太自私,卻還是要比給皇后的多出許多。
慢慢的吸了一口龍涎香的苦澀,年傾歡無聲的嘆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這便是深宮。
安笑然不敢一個人來,於是叫人去請了齊妃。走到養心殿的時候,齊妃也正好到了。兩個人互睨一眼,便知彼此的心思。
李懷萍見蘇培盛在,並不敢多言什麼,只道:“表妹到底才入宮不久,凡事欠缺考慮,本宮想陪着她面聖,不知皇上是否願意召見。還望蘇公公待我通傳一聲。”
蘇培盛點頭應下,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去而復返:“齊妃娘娘、安常在請。”
趁着蘇培盛在前頭帶路的功夫,李懷萍趕緊湊近安氏耳畔,低低叮囑:“楚楚可憐,懵然不知纔是皇上最受不住的樣子。”
安笑然聽得明白,只作不覺的點了下頭,卻沒有吭聲。
隨後,兩人便進了殿。
李懷萍走在前頭,畢恭畢敬的向皇上皇后請安。
安笑然緊跟着行了禮,心裡還是有些慌亂。她早就知道,自己先前的行爲必然給了旁人可乘之機,卻不得不這樣做。若不是以身犯險,皇后也好,齊妃也罷,她們都不會相信自己真的是如此蠢鈍無腦。要取悅皇上,還有的是辦法和機會,可若是不能讓幫襯自己的人盡心竭力,只怕就算得了恩寵,也早晚被她們算計的賠上性命。
這纔是安笑然的真心。
“安常在,本宮想問問你,內務府送去鍾翠宮給英答應的玉珠鏈你是否經手過?”靜徽知道,皇上這個時候一定不喜歡自己再兜圈子,故而直接瞭然的問。
安笑然臉上一驚,點頭道:“回皇后娘娘的話,那珠鏈內務府先前的確是給了臣妾,可是臣妾並不喜歡,想着留在宮裡也是浪費,不如送回去給適合的姐妹佩戴。隨後,臣妾還從內務府取了一條珍珠的鏈子。”
李懷萍並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心裡一直打鼓,但從皇后的臉色瞧出,這一次事情必然又是貴妃從中作梗。心中瞭然,李懷萍已經想好了對策。
“那珠鏈你可佩戴過?”靜徽平靜的面色難掩威嚴,這是她鮮少會展現在人前的一面。
“回娘娘的話,臣妾並未佩戴。只拿在手裡比劃了一下,便覺得不喜歡。”安笑然不解深意的答道:“臣妾也知道,自己或許不該這樣挑剔,只是……只是那玉珠鏈的確不好看,臣妾也不想勉強自己,所以就讓奴婢還了回去。”
年傾歡看着安笑然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安常在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是次要的。你回皇后的話也大可以不必如此的避重就輕。本宮倒是想問一問,日前在景仁宮前的長階上,你是否使絆子絆倒了英答應,弄得她渾身是傷?”
李懷萍聽到這裡,趕忙福身接茬:“貴妃娘娘有所不知,那一日的確是英答應出言不遜在先。本宮還未曾說話,英答應便急着離去。許是心慌的緣故吧,她自己腳下踩空了才跌倒,並非有人存心使絆子。當時臣妾在場,可以爲安常在作證。”
“你與安常在是何關係,難道今時今日,你還當旁人不知麼?”年傾歡淡然的看着齊妃。滿目狐疑:“旁人也在場,看見的情形卻是安常在腳下一踢,英答應的腳踝都腫了。齊妃也是宮裡伺候的老人兒了難道不懂得避嫌麼?”
“娘娘教訓的事。”李懷萍不敢在聖上面前造次,只得隱忍。
安笑然見齊妃力有不逮,帶着哭腔道:“皇上,事情真的不是這個樣子。當時,英答應的臉色不好看,語調也難聽,許是因爲,臣妾沒經過她的允許,便叫內務府的奴才拿臣妾不喜歡的玉珠鏈,換了她喜歡的珍珠鏈子,她才耿耿於懷。那會兒,見她摔倒在地,險些滾下階梯去,臣妾當然心急如焚,趕緊上前去扶她。誰知道她自己掙扎着要起來,雙腿亂踢,臣妾一個不小心,險些也跌到,向前衝的時候不慎踢中了她的腳踝,爲着這個,臣妾也是心中愧疚。幸虧齊妃娘娘身手靈敏,扶穩了臣妾,而侍婢也扶了英答應起身。整件事情就是這個樣子,都是臣妾一時任性,才讓英答應心懷不滿。臣妾願意向英答應賠罪,可臣妾並沒有存心推她絆她啊,還望皇后娘娘明鑑。”
看着安氏楚楚可憐的樣子,年傾歡的心也險些就這麼融化了。但凡是倔強的女子,年傾歡都不怕,怕的就是這樣看似嬌弱實則猛於蛇蠍的軟角色。“安常在一番好心,倒是本宮錯怪你了。可倘若你知道那玉珠鏈裡面有污穢之物,還硬要塞給旁人,那又該怎麼說?”
“娘娘的意思是……”安笑然眉心突突的跳了一下。
“皇上,臣妾已經着人去問過內務府的奴才,安常在取回玉珠鏈到送還內務府,並非她說的那樣短暫。反而耽擱了一日一夜。這期間,想換掉珠鏈的線,亦或者是在裡面塞些東西,時辰絕對是夠得。”年傾歡一字一句,說的輕飄緩慢,卻如同一座大山壓下來。
安笑然徑直跪了下去,顫顫着哽咽道:“年貴妃娘娘明鑑,臣妾與英答應無冤無仇,又怎麼會害她。何況那珠鏈,那珠鏈根本是臣妾還給了內務府,又怎麼知道內務府的奴才會把它轉交給英答應呢。臣妾是拿了英答應的珍珠鏈子,可若是英答應還想要,內務府必然會再爲她準備同樣的鏈子,未必就是用玉珠鏈交換啊。這些都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臣妾當真沒有這樣的心思啊。”
“安常在這麼說,也無可厚非。畢竟換珠鏈在先,而英答應受傷在後。”靜徽少不得勸和兩句:“貴妃固然是擔心英答應的傷勢,但事情也未必就和安常在有關。總歸皇上也不想冤枉了誰,若是沒有其餘的證據,只怕也不好定安常在有罪。”
未免皇上不信,靜徽接着道:“先前,因爲這玉珠鏈的事情,本宮已經讓人搜過了長春宮。這一點年貴妃也是知道的,長春宮裡並沒有半點異常,安常在若有謀算,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既然沒有,想來也是不成立的罪責。”
胤禛聽着不語,兩宮均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年傾歡看了齊妃一眼,幽幽一笑:“齊妃可以作證,安常在並非故意推倒了英答應。卻偏偏戍守景仁宮的戍衛親眼所見,是安常在絆倒了英答應。兩種截然不同的說辭,皇后只怕更願意相信齊妃,可您別忘了,英答應身邊的侍婢也有言在先。再不濟,等英答應醒了,請皇上親自追問原委,英答應絕不敢對皇上說謊,欺君之罪,何其嚴重,她必然有數。屆時,容不得使壞的人狡辯不承認。”
說到這裡,年傾歡的笑容明澈了幾分:“還有一事,皇后也許並不知道。”
靜徽心裡一凜,面上卻依舊是淡淡的:“哦?”
“當日於鍾翠宮看守英答應而被刺死的侍婢,本宮叫人搜過她所住的廂房。區區奴婢房中,竟然有個裝滿了金瓜子的荷包。荷包裡足足半袋子的金瓜子,真可謂做工精細,價值連城。”
“那又能說明什麼?”靜徽不解的看着她。
“金瓜子當然說明有人買通那奴婢辦事。”年傾歡旋即擰眉,語速略快:“可本宮要說的並非是這個金瓜子有不妥,反而是裝了金瓜子的荷包,有人認出,那是安常在的東西。樂瑤,你呈上來給皇上皇后過目,也讓安常在自己辨認一下,看是否又是本宮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