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歆音漫步走在平坦的宮道上,仰頭看天,高高的宮牆框着的緣故,天只是方方正正的,沒有一天高遠的樣子。身後跟着的侍婢、內侍監讓她更是心煩意亂,哪怕只是想一個人走走,一個人靜靜,也終究是不能。還說什麼別的心思,別的心願呢。
“那不是寧嬪麼?”耿幼枝裝作不經意的遇見武氏,笑容可掬的走上近前:“今兒真是瞧了,我正想着要去瞧一瞧熹妃呢,不想在這裡遇着妹妹。不知妹妹是否願意與我同去啊?”
自然是不情願的,先前的事情,皇后利用自己去謀算熹妃,雖然並非出自自己的本意,可武歆音到底不能違拗皇后。加之她暗地裡效忠年貴妃的事情,熹妃並不知情,這麼貿貿然的前去,除了碰一鼻子灰,也只怕不會有什麼別的好下場。“熹妃娘娘前些日子不舒坦,皇上關懷備至,好容易好些了,還應該是多多休息爲好。只怕去探望的人多了,反而讓娘娘不舒服,少了些清靜。”
知道寧嬪不會這麼痛快的答應,耿幼枝抿脣而笑:“怎麼會呢,熹妃娘娘這幾日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覺着宮裡太清靜。反正妹妹也是在這御花園裡閒逛,不如去湊個熱鬧。說不定還能遇着皇上呢。皇上見咱們姐妹之間如此和睦,那先前的種種誤會不也就消了。”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些,武歆音便覺得胸悶的不行。從前皇后讓自己指控年貴妃有私,險些斷送了自己的前程。這一回又同懋嬪指證熹妃有私……每每都是這樣的行徑,想必皇上心裡一定厭惡透了。
看她臉色越發不好,耿幼枝又是柔然而笑:“我說妹妹啊,你從來都是爽利的性子。怎麼今兒扭扭捏捏的,一點也不像你了。旁的我卻不知道,只是熹妃的心胸沒有那麼狹隘,有些話,你雖然說了,可若是無心的,想來她不會怪你。”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武歆音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得點頭:“既然姐姐這麼說了,我便與你同去。只是探望娘娘總得帶些什麼,空着手反而不好。”
“無礙的,我準備了一些東西,只說是咱倆的心意,娘娘一準兒高興。”親暱的挽住了寧嬪的手,耿幼枝笑容可掬:“這宮裡啊,是病了一個又一個,不知道觸了什麼黴頭,難得這樣好的時候,總是不寧靜。咱們姐妹之間,若是再有什麼不睦,想來更讓皇上勞心,妹妹你說是不是?”
兩個人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不一會兒就走到了熹妃的永壽宮。
許是走的有些熱,武歆音的鼻尖沁出了薄薄的一層汗。她正要取了帕子,輕輕的拭,裕嬪便將自己的遞給了她。“謝謝姐姐,眼見着這天是要熱起來了,才走了這麼一小會兒,身上已經滾燙了。”
耿幼枝點了下頭:“是啊,紫禁城的寒冬難熬,酷夏也未必就好挨。不知今年皇上會不會帶着咱們去圓明園避暑。那可是個極爲清涼的好去處。”
話音才落,耿幼枝果然瞧見皇帝從裡面走了出來。“臣妾給皇上請安。”
咕咚一聲,身邊的寧嬪就倒了下去。
胤禛有些驚訝:“這是如何了?”
耿幼枝也是一慌:“你們還愣着,趕緊扶起寧嬪啊。這是怎麼回事兒,一路上走過來都是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暈了。”說話的同時,她也幫着去扶。
“皇上,要不然就近先將寧嬪娘娘扶進熹妃宮裡歇一歇,讓御醫過來瞧瞧吧?”耿幼枝一臉的擔憂:“臣妾怕寧嬪的身子受了熱吃不消呢。”
“也好。”胤禛雖然不是特別在意寧嬪,但多少得有關懷之意。接連的幾次事件,讓他覺得寧嬪太不安分,故而不願意去親近,可不管怎麼說,也是從府中侍奉自己的人。“蘇培盛,你着人去請御醫過來。”
“嗻。”蘇培盛安排了奴才扶着寧嬪進永壽宮,隨即叫陳福去太醫院請御醫過來。
胤禛看了看天色,對裕嬪道:“朕還有好些事情要處理,等會兒御醫瞧過了,你着人來養心殿送個信兒。”
“是。”衝着皇上的態度,耿幼枝便猜得出寧嬪在皇上心目中根本就沒有什麼分量。
雁菡瞧着一行人匆匆忙忙的擡了人進來,不覺詫異。“這是怎麼回事兒?寧嬪怎麼了這是?”
耿幼枝連忙道:“熹妃娘娘別急,方纔在宮門之外,寧嬪忽然暈厥了。臣妾未免有什麼不測,便讓人擡了進來。”
點一下頭,雁菡道:“先安置在耳房吧。去請御醫過來瞧瞧。”
“皇上已經着人去請了,娘娘不必擔心。”耿幼枝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倒是給娘娘添麻煩了。”
看着她似乎話裡有話的樣子,雁菡沒有多問什麼。只是陪着她一併等御醫過來。
說來也是巧了,今兒當值的御醫正是宋青。既然是皇上前來傳旨,他便親自去了一趟永壽宮。爲寧嬪請完脈,臉色就一直隱隱的不好。“啓稟熹妃娘娘,裕嬪彷彿是用了太多寒涼的藥物,致使身子虛弱了,經過烈日這麼一曬,自然受不住暈厥過去。”
耿幼枝詫異不已:“好端端的寧嬪怎麼會用那些藥?她不是一直盼着能再度有孕,爲皇上開枝散葉麼!這話從何說起。”
雁菡覺得事關重大,忙道:“內裡詳細情形,還請宋院判親自去稟明皇上吧。”
宋青點一下頭:“請熹妃娘娘放心,臣一定如實稟明。”
說話之際,武歆音幽幽的醒轉過來,鼻下塗抹的藥油又涼有嗆:“我這是怎麼了,什麼味道。”
磨溪趕緊遞上了絞過的帕子,給寧嬪拭了拭鼻下。
耿幼枝道:“這是永壽宮啊,方纔在宮門外見皇上,還未請安,妹妹你就暈了過去,本宮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事。宋院判在這裡,說你是用了寒涼的藥物,被日頭一曬,自然就虛脫的暈了過去。到底你日日在用什麼藥,怎麼會如此?”
聽到這兒的時候,雁菡忽然已經明白了裕嬪的心思。但是畢竟是人前,有些話不好說。她也只得寬慰寧嬪:“索性發現的及時,想來還有調養之法。妹妹你又年輕,很快就能恢復了。宋院判,是否如此?”
宋青自然是頷首應是:“幸虧發現的及時,儘早調養應當沒有大礙。”
“我沒有用過什麼寒涼的藥物啊。”武歆音一頭霧水。“那些藥損陰至極,會使女子不易有孕,我怎麼會這麼傻,傷害自己的身子呢!除非……”
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她心裡已經猜到了什麼。“除非是有人故意害我,拿那些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給我吃了。”
聽了這話,門外的海蓮趕緊跪下:“娘娘明鑑,奴婢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怎敢毒害娘娘。”
這會子,武歆音倒也清醒:“本宮沒說是你,你何必驚慌。只怕害我的另有其人。宋院判,我宮裡有張方子,乃是先前從太醫院求來的滋補藥方。成日裡,也是喝那方子上的藥滋補。再無其他。不知可否請你驗上一驗,連同藥渣。”
宋青自然允諾:“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仔細查驗。”
耿幼枝連忙道:“妹妹,那方子是怎麼來的?莫非是……”
“哼。”武歆音坐了起來,以一股怨恨支撐着自己的身子:“姐姐不必多問,想來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看一眼身前的熹妃,她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本是與裕嬪姐姐同來給熹妃娘娘請安,不想自己卻暈倒在永壽宮外,給娘娘添了麻煩。臣妾心中有愧,來日再登門道謝。這會兒,臣妾得回去好好查驗一下那藥了。臣妾告辭。”
雁菡雖然點頭,但也不乏關懷:“這麼急着走,只怕你身子吃不消。不若你就乘本宮的肩輿回宮吧,好歹也能讓我安心些。”
“多謝娘娘。”武歆音心裡只有熊熊的怒火:“那臣妾告辭。”
待她與宋青一併離去,雁菡才屏退了屋裡其餘的宮人。“姐姐這是做什麼?”
耿幼枝聽她這語氣,便知道她已經洞悉一切,遂開誠佈公:“妹妹這便是明知故問了。今兒是你與弘曆被皇后算計,明兒豈非輪到我與弘晝。皇上這樣不公,明知道皇后心思歹毒,都不加以懲治。我只好推波助瀾一把。”
雁菡連連搖頭:“姐姐平日裡安守本分,從來不惹是生非,怎麼現在去卻沉不住氣了?難道就不怕皇后來日翻身了,會對付你麼?”
“皇后翻不翻身,她都會對付有阿哥的妃嬪,我怕不怕都必然經歷這一遭。”耿幼枝懷恨,語氣越發生硬:“何況從前的我,並非是安守本分,而是懦弱怕事。怕年貴妃責難,就百般討好於她,怕皇后謀算,就低聲下氣的伺候着。可現下,咱們都知道年貴妃是如何的人,也都在貴妃身後得到了庇護,難道還怕皇后能欺凌辱沒,一手遮天?好妹妹,我忍得夠久了,我不要再這樣下去!即便你不願意助我一臂之力,也請不要阻攔,可好?”